第70章 自毁
傅泠平静得很,点头道,“好,回去后注意身体。”
她并未表露出任何不舍的神情,用两个字来形容她的话,应是懂事。多少男人都希望家里有个懂事的女人,可这不是魏梓焕想看到的,她越平静,他越感到不安,失落。
魏梓焕微微松开她,手掌轻抚着她的脸颊,道,“你不问问我去做什么?何时回来吗?”
傅泠笑道,“我为何要问?那是你的事,况且你也不想我知道啊。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这也不重要,该见到就会见到的。”
看完就烧的信,这两日的心烦意乱却闭口不谈,她不是傻子,明知道魏梓焕不想让自己知道还非要去问个明白,平白折腾一番,不如就这么照常的相处。
“我……”魏梓焕一时哑言,想解释,可她太平静了,好似根本没把他要离开的事放心上。傅泠拉下他的手,将饭菜移过来,又把筷子擦干净,一系列动作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殿下,先吃饭吧,今天大师傅做了好几道北边口味的菜。”
魏梓焕没接筷子,傅泠很是耐心,夹到他嘴边喂他,边问道,“什么时候走?”
魏梓焕,“……明天。”
傅泠,“嗯,吴铭和穆南州也一起回去吗?”
他点点头,又顺着傅泠吃了半碗饭。这个话题就没再提过,他们像往常一样泡脚,说话,期间魏梓焕心神不宁,傅泠还会笑嘻嘻的过去哄他。
躺在榻上时,傅泠很快就睡着了,魏梓焕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明明就在他怀里,轻浅的呼吸着,身子也温热,可他却觉得和她离得很远。
终是忍不住,他俯身而下,傅泠迷迷糊糊被弄醒,抱着他任他作乱,第二次释放后,两人都汗津津的,傅泠眼睛又闭上了,拉过他的脸啄了几口,嘴里含糊,“好了殿下,嗯乖,睡觉吧。”
三更天,外面的风雪呼啸着,明天势必又要铲雪了。魏梓焕看着她的眉眼目不转睛,好像根本看不够。傅泠累了睡得更深,过了不知多久,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痛苦,眉宇紧皱,呼吸都重了。魏梓焕就抱得更紧,轻声安抚她,这种情况已经很常见了,傅泠基本每个月就会有几天被梦魇缠身,魏梓焕问她时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叫他别在意。
傅泠也说魏梓焕会做噩梦,调笑他们是噩梦传染了,他的梦里是前世种种,那她的梦里又是什么?他在意极了。
第二天傅泠醒的时候,抱着魏梓焕腻歪了一阵,顶着冷空气爬了起来,把暖炉添上。
“殿下,你再躺会儿,等会屋子暖了再起来。”她打开一条门缝,看见门前堆起的雪,寒风立马钻了进来,砰的一声又关上。
估计城门口已经在铲雪了,不会影响他们正常的出入。魏梓焕坐在榻上,目光落在她身上移不开。
他穿起衣服,东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傅泠又抱着他亲了口,打开门让东楼进来。
傅泠跟魏梓焕说了声路上小心,便独自出了门。东楼才道,“殿下,都准备好了,可以马上出发。”
魏梓焕没作声,看着院门的方向,久久才道,“明天再走。”虽是不明白魏梓焕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东楼也没多问。
延迟一天再走,吴铭听到后,拖着两行热泪跑来找魏梓焕,只差抱着他喊殿下英明了,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但能逃一天是一天!
穆南州原本昨晚都跟闻堰说好了,今早还被热烈的欢送,可现在看来是白送了。康家的两个人已经在玉阳待了好几日,迟迟不见人,耐心都快被磨没了,他略显不赞同,道,“梓焕?玉阳那边还要拖吗?”
魏梓焕话都不说,眉间显出几分倦色,这模样,穆南州一瞧便觉不妙,他走过去搭上他的肩,关切道,“没事吧?”
魏梓焕摇摇头,只道,“再留一天。”
三人又讲了几句话,东楼顶着一层雪回来,道,“殿下,属下听闻,七水这几天要走了,正和将军在书房里说话。”
魏梓焕,“他什么时候走?”
东楼,“不知,将军似是想多留他两日。”他都不敢看魏梓焕的表情,今早傅泠走的时候,那头都不带回的,可七水要走,她便再三挽留。
魏梓焕沉默了好一会儿,让他们都先回去了。东楼留到最后,迟疑道,“殿下,我去同将军说一声?”
魏梓焕抿着唇,道,“不必,你也下去吧。”
东楼还是不太放心,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他在院门口蹲着绞尽脑汁了好一会儿,殿下好像有点不开心了,但傅泠又不知道,殿下又不想告诉她,该怎么破这个僵局呢?
最终他抱着手在傅泠书房外转了好几圈,里面的人仍是谈笑风生。他听到傅泠说,“七水,你想写话本?”
七水的声音里多了分期待,“嗯,若我哪日走累了,便停下来写写话本,将我看过的都编成故事,说不定你也能看到我写的话本。”
他们的氛围真是相当和谐啊,东楼在外面急的就差抓耳挠腮,一想到殿下孤苦伶仃的在屋子里忍气吞声,甚至可能还偷偷抹眼泪,他就更急了。
七水一直到天黑了才出来,表情愉悦,东楼缩在墙角,看着书房的大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东楼。”
东楼一个激灵,转身道,“殿下。”
魏梓焕低声道,“走。”他扭身就走,丝毫没有要进书房的意思,东楼跟在他身后,只听他道,“回你自己的屋子,别再有任何想法。”
傅泠这边,她与七水相谈甚欢,作为即将离别的朋友,七水也难得的话多了起来。他向她描述自己憧憬的未来,还有以前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傅泠做了回倾听者,欣慰他的决定。
七水离开后,她想着左右屋子里也没人再等她了,便在书房里多待了会儿。夜深人静,她草草解决了肚子,打算回房休息了。
一个人走在回院子的路上,她竟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但人不会一辈子都有陪伴,总要自己走一段路。或许这几年,是她太依赖魏梓焕的相伴左右了,她嘴边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心道:傅泠啊傅泠,做人别太贪心。
让她没想到的是,屋里的灯还亮着。三步并作两步,她推开了屋子的门,果然看见魏梓焕坐在那里。
屋里的暖炉早就灭了,他仍是早上的那身穿着,只是袖口凌乱了些。魏梓焕也看着她,眼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傅泠先是去点起暖炉,有几分喜悦,边问道,“殿下,你不是说今日就走吗?”
他没作声,傅泠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动作麻利的添上炭火。屋子回暖,她这才走近魏梓焕。
“嗯?你怎么不说话?是……”傅泠脚步一顿,扬起的笑容僵在脸上,越走近他,那股像是铁锈的味道越发明显。他桌上的烛光太暗,叫她进屋后没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对劲,以及,他脚边的那滩血。
暗红的血液顺着他左手的指尖缓慢往下滴着,傅泠一把抓住他的手,把袖口掀开后,露出一道刀伤,血肉翻飞。
傅泠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哑声道,“你……干什么?”为什么要割伤自己?放任血流不止,却还能笑得出来。
魏梓焕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歪着脑袋蹭了下她的手背,道,“你终于回来了。”
傅泠愣了下,立马就想抽出手,被魏梓焕紧紧抓住,“阿泠!别走!不要走好不好?”在他的神情中,傅泠看出太多东西,凄凉,害怕,甚至是……讨好。
他把傅泠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一双凤眸定定的看着她,“别不要我好不好?”
傅泠从那股惊惧中回神,深呼吸了几口气,手掌轻轻摩挲了几下,道,“先处理伤口,我哪儿也不去。”
魏梓焕看了她好久,才缓缓松开,傅泠想了想,干脆把他拉到暖炉边,屋里太冷了,他的脸都是冰的。
他割得很深,还好没割到血管,倒是有些像傅如晦割在她手上的那道。傅泠沉默着帮他处理伤口,他却不老实,另一只手箍着傅泠的腰又亲又咬,他的嘴巴也凉凉的,贴在她脖颈上留出一串痕迹。
傅泠现在却完全没那心思,板正了他的脸,问道,“殿下,为什么弄伤自己?”
魏梓焕愣了下,迫于她的视线太严肃,才道,“……想让你回来。”
傅泠心里有股闷火,却又不舍得对他发,无奈道,“你可以让东楼去叫我,也可以直接去找我。”她叹了口气,松开手,转而捂住自己的脸,“殿下,我真是,不明白……”
那天七水说魏梓焕很在意她,外人都瞧得出来,她又怎么毫无察觉?她想了许多,一面欣喜,一面无措,这样的感情,反而让她觉得有种负担。
她紧拧着眉,一副深感疲倦的模样,看得魏梓焕绷直了心上的那根弦。他总不能跟她说,是想让她在意自己,又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弄伤自己,这样她才会心疼他。
魏梓焕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心慌意乱下,又怕她走,只能用没受伤的右手拉住她,“对不起,别生气,阿泠对不起……”
傅泠抬起脸,道,“我看你们手上的事很急,为什么又耽搁了?”
魏梓焕垂下眼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声道,“玉阳里,有两个女子。帝都传了消息,叫我们回去见她们。”
朝堂之上,世家联姻,再正常不过了,哪怕他没说完,她都知道了。傅泠道,“就是吴铭的未婚妻,还有一个,是北夜皇挑选给你,对吗?”
魏梓焕点头,又立马道,“吴家婚书已下,他必须回去,但我没有!若是你不希望我去,我便不去。”
傅泠看着他急切的模样,稍稍移开视线,道,“殿下,既是北夜皇亲自过目的大家闺秀,你回去看一眼也无妨,不用在意我如何想,毕竟……”
“我们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别太看重我,多爱自己一些吧,殿下。”
魏梓焕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眼前的傅泠,她脸上那亦真亦假的微笑,将他拉回了当年。
那年盛夏,他总算把傅泠从七水身边带走了。回到帝都后,他找遍天下的名医,为她看病,但都无济于事。每个看过她的人都只会摇头,就连穆老爷子也说救不回来了,珍惜剩下的那点时日吧。魏梓焕不肯放弃,一边陪着傅泠一边派出大批手下出去。
傅泠沉默少言,平淡的接受了这个事实,还宽慰他别浪费力气了。魏梓焕执拗极了,顶着北夜皇的施压把傅泠带在身边悉心照顾,还想当着天下人的面将她娶进门,可她不愿,他也不敢逼她。
可帝都的那群名门贵女看不惯她,哪怕她不争不抢,只是每日待在亲王府上,也被各种小伎俩算计了。那年七夕,傅泠意外的想出门走走,魏梓焕满心欢喜,问她想去哪,她说想去宫里的七夕宴看看,她的要求,他统统应下。
七夕宴上邀请的都是帝都未出阁的贵女和青年才俊,当时的魏梓焕府上一位妃子都没有,只有一个不清不楚的傅泠,自然还是她们心中最好的夫婿人选。
傅泠坐在席上,跟魏梓焕说了好些话,说那个姑娘生得好看,这个姑娘身材傲人,她全然不在意别人仇视的眼神,质问魏梓焕喜欢哪种姑娘。
魏梓焕也终于明白,她要来七夕宴的目的,看也不看她指的那些姑娘,只在一旁为她剥葡萄。傅泠觉得无趣,说要去河边放花灯,魏梓焕亦是陪同。
心灵手巧的姑娘们都会自己制作花灯送给心仪的男子,傅泠既是想放,魏梓焕就亲自动手做。她看了一会,说要去摘几朵花贴在上面,结果魏梓焕转头间,她就离开了,那些贵女们见有机可乘,纷纷上前同魏梓焕搭话,送上自己的花灯。
那一夜,魏梓焕把所有收到的花灯当着众人的面烧了,惹得好些姑娘落泪,他被指责不懂怜香惜玉,不再是曾经温润可亲的魏亲王。魏梓焕不顾北夜皇的责备,直接走了,丢下身后的一地狼藉。
那便是傅泠的目的,将曾经的心上人推给别人,自己毫不犹豫的走了,他生气极了,却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