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居安(十)
回程途间,花非若仍在回想着韩绪身上那股似有若无,却令他深陷思索的香意。
他绝对在哪闻过此香!
却奈何他当时与韩绪相距较远,又因巷中风扰,便不得明辨其香,是故思索了一路,他也没能想起究竟在哪闻过此香。
昭华宫前小驾缓停,花非若犹沉在自己的思索中踏入宫门。
“陛下真是容光满面呐。”
听见潮余的声音,花非若骤然回神,抬头就见他正倚在一旁墙边,迎接他的姿势有些漫不经心。
一见是他,花非若自然就笑着迎了过去,“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而慕辞却淡淡的收开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今日不知为何,看着他这一身艳影竟有些扎眼。
“倒也没早多少,许是陛下在后宫流连久了,未留意时辰吧。”
花非若愣了一愣。
怎么感觉他今天说话有点夹枪带棒的?
寻思自己应该也没惹他吧……
花非若被他说的不知该应什么,便些许无措的抬头瞧了瞧天色,估摸估摸时辰。
“也早了一个时辰吧?”
“却着实是来得不巧。”
冷冰冰的说罢这一句后,慕辞便转身走开了,只留花非若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慕辞闷着一股无名火,一路快步径直走入宫庭内院,但这股无论如何也堵在心口不得疏解,便只能恨恨的压抑着。
今日他离开卫平狱的时辰的确比往常提前了不少,平日里他总是辰时出门,待至申时方回,途间需耗半个时辰,大约得近酉时的功夫才能回到宫围,而今日眼下才不过申时一刻。
他这么急赶着回来,也是因为今日从维达人的对话中得到了不小进展,先前一直谨慎不愿吐露任何情况的乌洛今天终于开口谈及了有关此番维达东征的关键人物——阿瑞拉亲王。
分析其所言,慕辞大概能知,这个阿瑞拉亲王是包括摩亚达这个征伐东洲的头号积极分子在内的一干重臣所拥戴的王位继承人,而国中自然还有另外一位同样具有竞争力的王储,因而维达内部也爆发了一场夺权之争。
这大概也是摩亚达突然撤出东洲海域的原因之一——这一点乌洛在与其他人的交谈中并未深说,只是在提及阿瑞拉这个名字时,他虔诚而笃定的表示,摩亚达回到维达一定会不遗余力的佐助阿瑞拉登基。
除此之外,慕辞又听他们交谈了些有关他们信奉的海上女神索雅苏卡的预言,其中大多是些巫满的判言,与他们本族某些独特的象征,慕辞就不大能领会其中含义了。
但更为关键的是,这群维达人终于能够在牢中放下警惕坦然的进行讨论了,所以他才想赶紧回来将情况报与女帝,好计划下一步的审讯,如若更需狱吏与廷尉的配合的话,他还需要女帝亲授的符节。
然他本着如此正事而归,却是入宫后一得知女帝去了漪容宫便大乱了心绪,本来也还有几许理智压制着自己这股不合时宜的邪火,打算好好与女帝商讨正事,奈何事与愿违,他一看见女帝,那压制着情绪的理智便崩了盘,尤其在见了去过漪容宫的女帝心情还颇为愉悦后,他心里最后的那根稳弦彻底绷断,再而后便是显然言不由衷了。
而此刻冷静下来,慕辞真恨不得抽死自己!
他去了漪容宫又如何?
那是他的郎臣,是他的后宫,他身为一国之君、后宫之主,去看自己的郎臣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慕辞走入院深,越想此事越郁闷,心中压抑着邪火无处发泄,便狠狠踹了寝殿门前参天庇荫的梧桐一脚。
清绪殿中,花非若手里如常翻着奏疏,却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心心念念全想着方才潮余怼他的那几句。
他为什么突然那么生气?
因着这个问题,花非若又出神的思索了好一会儿,心里也挺有些委屈的,叹了口气又觉失落。
昨天他刚进宫时,还为了见他不顾一切的闯进昭华宫,而后又在这清绪殿中待了好一会儿,今天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就不理他了。
想到这,花非若又觉心中一阵低落。
自他回到琢月以来,就鲜少有时间能和潮余待在一块儿了,若不是他总在晚间去西奉园散心的话,他们两人恐怕都见不着面。
好不容易有荀安顺水推舟的把潮余接进了宫来,却才第二天就生矛盾了……
荀安?
花非若突然茅塞顿开的惊过神来,却是瞪着眼愣了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的揣想——他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去找了荀安才……
然这想法才刚冒了个头,花非若便自行掐止了后绪。
这想法怕是有点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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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于月舒乃为祥瑞之兆,故宫城中不但昭华宫女帝寝殿的门前植有一株梧桐,别处宫苑里也常见此树,却是只有昭华宫的这一棵最为枝叶繁盛。
自白天无端生了一场矛盾后,慕辞便在寝殿门外的这棵梧桐树下待了大半日,而花非若也终日在清绪殿中勤勉理政,直至入夜才歇入了寝殿。
才估摸着将近了他回寝殿的时辰,慕辞就早早的避入了自己居宿的偏阁,直到月上中天,久闻庭中无声后,才又悄悄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来至梧桐树下透气。
女帝的寝殿也还亮着灯火,慕辞站在庭下远远看了好一会儿,终了又叹了口气。
才进宫的第二天,竟就顶撞了女帝……
果然他这性子真是半点不适于宫城。
想来也无奈,慕辞便强止了自己的思绪不再去想这件事,只低落落的坐在梧桐树下的石桌前,望着色沉星寡的夜空出神。
“潮余?”
慕辞惊而回头,就见女帝不知几时站在了廊下,一身素雅简衣,远远的看着他。
慕辞心虚的站起身,思索了良久不知对着他该说什么,只好尴尬的问道:“陛下怎还不休息?”
眼下亥时未至,他虽回了寝殿,却其实没什么睡意。
“想出来走走。”
答了他的话后,花非若便下了廊阶,朝他走了过来。
瞧着他来到近处,慕辞些许局促的垂开了目光。
“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也没什么睡意,就……出来透透气……”
察觉了他神态间的闪避,花非若立即反省许是自己看着他的目光太直切了些,便也稍稍收了收,才问道:“那……你想一起出去走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