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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番外 长恨春山5

但她兄长尚且唯有一死而已,她没有兵,没有权,没有陛下的信任,更无从下手。

乔皇后在太子头七那日唤她来椒房殿,长叹一声道:“臻儿,你父皇每次看见我,便想起自己最屈辱的日子。”

在那段只有两人相伴的十年内,乔皇后看明白了丈夫的秉性。

“只有我死了,他才能回忆起一点好来。”她拿起酒盏,一饮而尽,看着眼前麻木到眼神空洞的少女低声呢喃:“好孩子,你父皇来时,记得要哭。”

“哭得越大声,可能拿到的东西就越多。”

赵臻很听话,皇帝一踏进椒房殿,便瞧见哭到脱力的女儿。

他终于想起自己和发妻的誓言,和相濡以沫的过往。

皇帝一身酒气还未散,抱着少女道:“臻儿,是父皇对不住你。”

赵臻哽咽道:“父皇,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这话说得可怜,皇帝择日便越级册封她为城阳长公主,允许她豢养门客。

她离开东宫,搬去未央宫附近的公主府,偶尔会回到春山殿小住。

一身素衣的公主每每进宫,身边的婢女都格外美貌,叫皇帝两眼放光。

皇帝每次都会留那些婢女在宫中小住两三日,出于对女儿的信任,他在饮食上格外放松。

赵臻看着父皇看似红润的面庞,堆上满脸笑意,唯有回到公主府后,像木头做的人偶。

她常把唯一的妹妹赵清接来公主府小住,赵清先前便爱去东宫缠着她,现在也是。

“阿姊,你身边那个哥哥呢?”

“哪个?”

“那个高高的,长得很好看的哥哥。”

赵臻回过神,明白她说的是裴旭,嘴角扯出丝微笑,“他出去打仗了,很快就回来。”

她兄长和母后都走了,就像命运故意要剥夺她亲近的人一般,赵臻夜里常做噩梦,梦见兄长让她别吃甜的,梦见母后让她哭大声些。

梦见裴旭死在了战场上。

醒过来,枕巾都被眼泪浸透了。

朝中出了大事,裴旭在前线亦耳闻,他怕赵臻想不开,连写十三封信寄回京城,可路途遥远世道混乱,到赵臻手上时,只剩三封。

她夜里就抱着这三封信睡觉。

一年多后,裴旭回来了,银白甲胄下满身的伤痕。

他官拜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站在皇帝面前,一脸平静道:“臣欲求娶城阳长公主。”

对朝廷隐然有威胁的臣子竟主动尚公主,皇帝很高兴,连赵臻身处孝期都忘了,竟还需裴旭提醒。

婚期定在了两年后。

他回京第一晚,便翻进赵臻的院子里,看见她时愣住一瞬。

她瘦了许多,也安静许多。

赵臻先前一个人坐在那,看地上的蚂蚁也能看得有滋有味,在那里笑,见到他时能说半天。

“臻儿,让你一个人受委屈了。”

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抱住眼前人。

赵臻见到他来,浑身血液都凝固住,心底刻意被回避模糊的痛苦陡然清晰,把头埋进他胸口痛哭。

她说话时颠三倒四,有些混乱,但裴旭都听懂了。

那双浸在水中的杏眼看着他,半晌过去,赵臻终于咬着他的耳朵,呢喃:“怎么办,我犯了大罪,杀父弑君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他的确该死。”裴旭垂下眼,“想做什么就去吧,倘若不成,我给你兜底。”

“你怎么兜底?”

“陪你造反。”

赵臻笑到桃花面绯如云霞,笑声戛然而止时,她低下头咬他嘴唇,用力到舌尖能尝出血腥味。

“父皇允许我养门客,我养了几个年轻俊俏的,他很满意。”

眼前人模样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闻言神色微动,凤眼盯着她松散衣襟,有些不悦道:“都有谁?”

都是太子的人。

“哥哥在我身上留了个印子。”

她坐在他膝上,脱下外衫,上身赤裸着,给自己的未婚夫婿看腰间痕迹。

赵臻觉得自己疯了,但她一点也不打算停下来。

压抑的剧烈痛苦陡然释放,叫人无所适从,她现在觉得自己是一团云,裴旭也是,他们只要紧贴着对方,互相纠缠,便能融为一体。

变成天边一团白而柔软的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她躺在榻上,感觉自己被劈成两半,身体上的痛苦被心理上的快慰冲淡,她就像自虐一样,眼泪都沁出来后在无措的男人耳边哽咽道:“再深一点。”

倘若不痛苦,就觉得不真实,榻上紧密贴合的两人安静拥抱片刻,像靠互相舔舐安慰对方。

天蒙蒙亮,裴旭的手指摁住她嫣红双唇,无奈道:“肿成这样,不能再继续了。”

赵臻的腿一动,就疼得厉害,两人一个太大一个太小,初次便像折磨,她呼吸有些低弱,握住他的手道:“为什么我没有死,哥哥和母后都死了,我却活得这样舒服。”

“我应该和他们一起去死,但我要报仇,我还有外祖,我还有你,但我不该活得这么舒服,一点皮肉之苦都没有。”她眼神涣散,“与其让别人折磨,不如让你来。”

裴旭见她这样只觉心痛,但初次云雨便被评价为折磨,让他心情复杂。

他去拿了药膏,用手指大小的玉杵给她上药,最后到榻上抱着她。

裴旭丝毫不顾及旁人目光,大喇喇住进了公主府,每晚和赵臻睡在一块。

有他在,皇帝只当那些进出公主府的士人是裴氏门客,全然想不到自己女儿在笼络人心。

赵臻在东边的院子里与幕僚详谈,裴旭就一个人悠闲自在地坐在角落,哄骗年幼的赵清叫他姐夫。

喊一声姐夫,给一块糖,短短一年,赵清胖了两圈。

大婚那夜,赵臻坐在榻上冲他笑,“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因为高兴。”一身喜服的男人凤眼含笑,“臻儿今晚得待我好些。”

东宫旧部都道公主礼贤下士,有昭明太子之风,只有裴旭知道眼前人在榻上有多恶劣。

赵臻可能是属狗的,爱往他身上留印子,越显眼越好,他已经不知第几回解释脖子上那一串红点了。

大婚后便是皇帝生辰,赵臻特意备下为皇帝献舞的美人,用心到连舞蹈也是她亲自排演的。

裴旭神色复杂,看着那几个少年死士不知在帷帐内做了什么,出来就变成活色生香的美人。

益州乔氏不愧是荆益士族之首,手底下能人辈出。

给皇帝庆生的前半个月,赵臻为了这支舞住在春山殿。

裴旭忍不住来找她,见她手里拿着把绘有梅花的折扇,好奇道:“这是跳舞用的?”

“自然,你没见过?”

他立马道:“当然没有,我从不看这些歌舞。”

赵臻笑了一声,在他面前跳了一段,折扇柄上有块凸起,能用嘴咬住,起舞时梅花扇掩面,最后细腰微折,发髻松散,乌发如瀑,那把扇子陡然收起,露出其后一张美人面。

“好看么?”

裴旭愣住半晌,直到她又问了一遍,才点头道:“好看。”

赵臻微叹口气,摇头道:“像个呆头鹅一样,夸人也只会说两个字。”

她杏眼含笑,摸着他的脸道:“好在裴郎生的俊俏,本公主打算这辈子独宠你一人,还不快快谢恩。”

*

皇帝果真喜欢赵臻献上的美人,当即命人将舞姬送去寝殿候着,夜里皇帝死于马上风。

没人能说赵臻什么,因为当夜皇帝喝过药,还召了其他美人侍寝。

裴氏的部下和公主府的死士将未央宫团团围住,赵臻挑了自己耳根子软又懦弱的二哥做傀儡。

朝廷成了城阳长公主和大司马掌中之物,在为手下分官位时,两人第一次起争执。

赵臻用平静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轻声道:“明则,近来民间有传言,说裴与赵,共天下。”

“大周就是赵氏的天下,不会与谁共享。”她垂下眼睫,“二哥告诉我,你堂弟昨日进殿求见,对他很不恭敬,言语间想要豫州刺史的位置。”

赵臻的语气终于有了波动,“你如今是大司马,兼任青州刺史,兖州刺史由你叔父担任,凉州更不必提,北方九个州,你们占了三个,还想要豫州?”

裴旭沉默半晌,赵臻一年前与幕僚议事就开始避着他,在春山殿,她也没允许他久留。

他不想惹赵臻不快,但身为裴氏家主,他却数度维护长公主的属下,已经惹得族人不快。

兖州裴氏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共天下。

任赵臻怎么想也想不到,裴氏胆大妄为到从几十年前就在惦记皇位。

裴旭抬起眼,直视她道:“我向你发誓,兖州裴旭,永生永世只做周臣。”

他喉咙哽住,低声道:“明日,我会在百官面前作此承诺,并卸去青州刺史一职。”

“不必了,我一贯信你。”赵臻盯着那双凤眼,“青州与其给裴氏其他人,还不如给你。”

他愣在原地,喉咙微动,陡然握住她的手,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今晚还能睡在这里么?”

“你是我夫君,不睡在这里,想睡哪里?”赵臻语气幽幽。

半夜,她忽然道:“你能压住那些人么?”

“可以。”

“大权在握,你便不意动?”赵臻忽然压在他身上,“你手下……有没有人劝你杀妻。”

“有。”裴旭喉咙微动,“前几日被马匪截杀的那位。”

赵臻陡然笑出声,捧着他的脸道:“我这边也有人劝我杀夫,被虞信骂走了,啧,他骂的太难听了,我都听不下去。”

“虞信?从小就被称作神童的那位?”

裴旭对那个才十四岁的少年印象深刻,因为生得太好看,常被认作女子,故而戴着幕篱进出公主府。

“是他。”

赵臻言语间有些得意,虞信找上她自荐,不要官位,不要声名,只道:“我想要的清平盛世,只有昭明太子和殿下能给,唯愿辅佐殿下而已。”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话,何况虞信的确有才。

只有裴旭每次见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总觉得他像小白脸。

赵臻的手轻轻拍着男人的脸,忽然笑道:“裴郎,这下如何是好,人家都说我们夫妻感情不和,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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