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他妹妹压根不适合做裴家妇
“城阳公主死前,曾留下几条遗言给裴旭。”虞修昀声音含了丝感慨和动容,“公主待下宽容,有情有义,连部下的未来也考虑到了。”
“她说,部下中要么有士族可依,要么圆滑识时务,可以另投他主,唯独虞公明和上官月死心眼,估计不肯归顺旁人,往后恐怕要被人报复,故而请裴旭念在夫妻情谊上,关照一二,若能结个亲事也好。”
“后面的事,你也知道,裴旭请父亲归顺,最后不欢而散。”虞修昀声音平淡,“但裴旭一直记着公主的话,你小时候,他派了位裴氏宗亲来虞家。”
虞听晚隐约猜中兄长要说什么,有些惊愕,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当时虞家没落成那样,先王怎会为他择一位这样的未婚妻。”
“父亲当时也很讶异,一开始,他以为说亲的对象是裴溯或是裴景,总而言之,不可能是那位刚坐上世子位的裴氏长公子。”
虞修昀唇畔笑容有些复杂,声音低而轻缓,“后来我查了一番,真相很有意思,因为先王当时动了换世子的念头,至少,也要敲打羽翼未丰的世子一二,选你,既是兑现公主遗言,也能削世子的势力。”
虞修昀第一次知晓这件事时,以为手下查错了。
毕竟裴执自幼被当作裴氏下一任家主培养,论及文武之才,优于其他子弟不止一星半点,裴旭居然想换世子。
按照那点零星的情报,虞修昀推测出的理由更匪夷所思,裴旭觉得长子冷心薄情,往后恐怕不会善待手足。
简直荒谬,虞修昀那时在金陵,伏在案上差点笑出声来。
裴旭一个嫡次子,当年手里握着一千兵马,放任一母所出的长兄死在乱军中,跑回长安求援,听闻长兄死了泣涕不止,还要跳进火中赎罪,众人还怕他哀毁过度,纷纷安抚他。
第二年他便成了裴氏之主,带着五百人就敢闯进叛军中救出皇帝,因救驾有功领青州刺史一职。
外头就是斩龙卫,虞修昀自然不会将先王这点脏事说出口,只觉得手足相残在裴氏算一脉相承。
他妹妹压根不适合做裴家妇,当年裴旭的母亲还能面不改色对旁人道:“吾家兄友弟恭,儒学传家,明则甚为愧疚,厚待其长兄遗孀幼子。”
换他妹妹,恐怕要把眼泪都流干了。
虞修昀轻咳两声,“先王恐怕也能预料到,虞家养出的姑娘性子如何,故而那位宗亲提了要求,若虞家同意,就先把你送去长安,养在魏王府里,请嬷嬷和女师教导。”
“父亲肯定不同意。”
“岂止,可以说是断然拒绝,一点面子都不给先王留,那位宗亲走前还说父亲不识好歹。”
虞修昀笑了一声,摸了摸身边女子的头发,“此后,裴执赢了傅氏麾下老将,先王歇下换世子的念头,自然不肯再提什么亲事,立马和崔家定亲。”
“父母从未提及过此事。”虞听晚抿唇道,声音有些发紧。
“自然不会提及,只当作先王一时兴起罢了,你小时候那副性子,母亲觉得你嫁到寻常人家都不会习惯,何况帝王将相家。”
虞修昀神色温和了些,似乎想到什么往事,“不知你女红现下如何,你幼时给我做的荷包太丑,我戴去学堂,被同窗笑话好久。”
“我扎破了好几次手指做的,母亲此后便不让我动针线了。”
虞修昀闻言,笑出了声,“母亲不怎么教你这些,当年还有人说虞县尊的女儿净学些男人学的东西,女人该会的却不学,往后恐怕嫁不出去。”
“你那位姓李的同窗说的。”虞听晚偏过头笑道:“你把他打了一顿,说不嫁就不嫁,你可以养我一辈子。”
“晚晚还记得。”一身白衣的男人沉默片刻,“他们都说嫁给魏王是好事,可你喜欢魏王吗?”
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懵了,虞听晚愣住半晌,捏紧了兄长素色衣袖,嘴唇动了动。
“哥哥,外面有斩龙卫。”
虞修昀瞳中墨色渐深,将那句“可外面一直有斩龙卫”咽下去,只说“明白了”,便打算离去。
下车前,他忽然指了指自己颈侧,垂下眼眸示意道:“让婢女用脂粉遮一下。”
*
裴执送虞听晚离开后,并未回魏王府,而是进宫上早朝。
百官见魏王脸色比平时难看,揣测莫不是谁触了他霉头。
陈渡在心底想了一遍,确保自己近来的差事没出过错后,下朝时特意赶上前,问道:“主公心情不佳,可是今年赋税有问题,臣早就觉得大司农得换了,他手底下太仓令和平准令都是王家人,真不像话。”
陈渡晓得魏王不讨厌自己直接问,啰嗦起来没完没了。
“还是平阳侯告假,主公觉得懈怠了?”陈渡顿住话头,想起平阳侯是王妃的兄长,找补道:“虽说平阳侯告假的日子有些久,但第一次开科定在年底和明年春,也不耽误,不耽误……”
裴执觉得心口痛意愈发明显,听陈渡这般废话,眼神含着凉意。
“孤无事,不必胡乱揣测。”
说完,裴执便离去,背影依旧挺拔从容,和以往并无不同,直到上了马车,才忍不住蹙眉。
只是单纯疼痛,没什么不能忍的。
待下午于书房和部下议事时,一身紫衣的男人坐在上首,神色温和,偶尔开口,说话慢条斯理,好像无论何时都稳操胜券。
他这副模样,很让部下们心安,忽略了他今日唇色比往常苍白,唯有呷一口滚热茶水后,水汽逼出唇上浅淡血色。
相思引入夜后才真正发作,白日里只是心口作痛,夜晚不仅如此,吃下子蛊的人浑身时冷时热,这在草原上是要命的事。
裴执多拨了不少斩龙卫守在关雎院外,防着刺客,躺下时手中紧握剑柄。
他平日睡在床榻外侧,半夜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似乎浑身都隐隐作痛,时而置身数九隆冬,时而如处三伏烈日下。
子时三刻,床榻上的男人忽然起身,已经入秋,他身上寝衣却被汗浸湿,苍白面颊如喝醉般涨红,似乎热极。
裴执唤婢仆进来,声音有些哑,“把孤的大氅拿来。”
家仆有些奇怪,方才还命人拿几盆冰进来,但裴执脸色难看得吓人,叫人不敢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