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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皇后尚且年少,为奸人蒙蔽,此事与她无关

天子居所,非壮丽无以重威,在踏入未央宫前,既济远望高耸巍峨,连绵至天边的宫阙,便心头发紧呼吸急促。

在宣室殿前的长长台阶下,既济头顶冒汗,想起先生叮嘱自己说的话,闭了闭眼。日头照在身上,忽然觉得热,不知何时陛下才肯传召。

内侍说抱朴先生求见时,裴执面色凝滞一瞬。

他一点也不意外,笔尖微顿。

信中所言,他昨日不知反反复复看过多少遍,恨不能把每个字揉碎,找出疏漏,给虞听晚开脱。

他告诉自己,证据没有摆在眼前,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也无意去看什么证据。

偏抱朴先生这般恨他妻子。

内侍见陛下脸色阴沉,小心翼翼道:“抱朴先生说,他无罪。”

裴执心下嗤笑,先生这是告诉他,自己不是诽谤皇后。

这般笃定,应当是带了证据来面圣。

他微微抬手,示意殿内的人都出去,指节轻敲御案,赤影不过瞬息从暗处走出。

“传朕的令,让缁衣卫去查,抱朴先生来长安的路上都见过谁,与谁通过信。”

裴执将斩龙卫分为明面上的缁衣校尉和暗处的缁衣卫。缁衣,卿大夫之服。

这些人无品无阶,只听命于天子,缁衣校尉手执节杖,有权代天子巡视,斧钺直指州郡。

至于缁衣卫,仍旧在暗处,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御案前的男人眼神平静,语气冰冷:“坠马、中毒、溺水……随便用什么手段,都解决了。”

抱朴先生和那几个劝他纳妃的士族关系密切,既然证据如此笃定,那所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应该永远闭嘴。

内侍传话可以进殿时,既济已经开始头晕,待踏入殿门,忍不住俯首,不敢直视。

他怎么觉得,陛下和做魏王时截然不同,上次见到魏王,分明没有这般漠然和气势迫人。

抱朴先生倒觉正常,陛下还是世子时便待人冷淡,即便为做样子露出温和笑容,也如冬日光照岭上雪。

老者行过礼后,便让身边少年呈上账本,和用避子香浸过的首饰。

裴执轻轻闻了下那件首饰,半眯着眼,居高临下望着正说话的少年,忍不住握紧腰间剑柄,手背青筋分明,指节发白。

既济低着头,察觉殿内气氛陡然压抑,顿住片刻,但仍旧硬着头皮说下去。

他禀明细节时,实则隐隐有些兴奋,阙闻除却是神医,还是个男人,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一掷万金,还能为什么?

既济身上有种卑劣性,总觉得美人背后有什么隐秘艳事,只有这样,惊鸿一瞥的美人才走下神坛,才能让人心安理得幻想得到她。

裴执从小和那些老狐狸打交道,既济那点心思根本瞒不住他。

心头怒火顿时燎原,几乎吞噬理智,他光明正大把他的晚晚捧在手上,长安城里的权贵没有一个敢平视皇后,眼下偏有鼠辈在大放厥词。

抱朴先生虽看不清龙椅上的人是何神色,却也知天子处于盛怒之中。

他半点不意外,裴执一向矜傲,做天之骄子惯了,自负一切皆在掌控之中,被女人骗一回,难免气急攻心。

但这样也好,被骗一次,对情爱死心,往后就不会再折在女色上。

抱朴先生压根没想过,都到了这个地步,陛下提都没提一句责罚皇后。

裴执垂眸看向一语不发的老者,语气顿时变得温和有礼:“先生,还有话要对朕说么?”

师生一场,他总得让先生说完遗言再走。

“阙闻买下避子香时,陛下正亲征荆益,留皇后独自在府上,她与外男私相授受,谁知还有何不合礼法之事。”老者声音慢而低沉,“臣听闻前朝时,皇后居于宫中,便与阙闻相识。”

裴执喉咙涌起一股甜意,大殿内回荡的每个字都像把钝刀子,往他心口唯一柔软的地方磨。

过了半晌,他咽下喉咙血沫,一步步走到抱朴先生面前,俯视着两人。

“皇后尚且年少,为奸人蒙蔽,此事与她无关。”

老者顿时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陛下!”

之后想说的话戛然而止,眼前年轻帝王面色寒如冰霜,凤眸发红,眼底一片血丝,垂首时的目光,和看死人没什么两样。

“望你在先王面前,莫要再这般污蔑皇后。”

既济匍匐在地,帝王之怒如山岳崩塌,他实在喘不过气。

裴执不欲给少年一个眼神,按剑的手动了动,一道锐利锋芒闪过,血光四溅。

大殿内弥漫着浓重血气,男人的玄色龙袍被血浸染,透出狰狞意味,怒火烧的他眼前一片模糊,手指止不住颤抖。

他战场上用的都是一剑毙命的杀招,偏此刻毫无理智和剑法可言,半刻钟后看着地上一团模糊血块,转头望向满脸惊惧的抱朴先生。

“朕念旧情,可以为先生留个体面。”

裴执玉冠也溅上猩红血液,语气恍如施舍君恩,和剑尖拖在地上的刺耳声音交织。

抱朴先生沉默半晌,他来前想过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陛下只杀既济一人。

老者闭上眼,怪他十几年前,便只教裴执为君者无不可舍,不必念及所谓情谊。

陛下学的很好,也一直用的很好,可惜没学全。

裴执亲眼看着抱朴先生饮下鸩酒,盯着地上的尸首,耳边一遍遍回响方才听到的每一句话。

他回到御案边,拿起茶盏,喝下一杯冷茶后,眼神清明些许。

玉瓷沾上暗红痕迹,随即溢出裂痕。

赤影得了授意,方才一直未曾离去,从头到尾听完后,恨不得当场变成聋子,见陛下唤他,硬着头皮出来。

“那个行商……”裴执顿住,每个字都含着恨意,“还有阙闻,让十三州的缁衣卫掘地三尺地找,就地格杀,无须回禀。”

他命宫人进来收尸,先前还是魏王时,宫里的风声就半点传不出去,现下自然也是。

抱朴先生是因忧成疾,在宅中暴毙而亡。

宫人战战兢兢将殿内血迹清理干净,不敢看浑身是血的帝王,唯恐下一秒人头落地的是自己。

裴执低头坐在御座丹阶上,出鞘的剑孤零零躺在地上,忽然摸到腰间荷包,打开后里面的纸笺都被血浸湿,字迹模糊。

虞听晚送他的相思诗,真的还没到手,假的就已经被毁掉了。

他想去椒房殿,起身后忽然想起什么,对一旁的内侍道:“去备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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