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皇后那日的原话,一字一句说给朕听
虞听晚今日神思紧绷,夜里也睡不着,如意记得库房中有安神香,亲自去拿。
“冯长御。”
如意望去,是宣室殿的内侍,问道:“这么晚了,可是陛下今夜不来了。”
“陛下只命我将此物送来。”内侍呈上一盒香,“安神用的,陛下特意叮嘱,今晚便用上。”
如意谢过恩后,回到内殿,将方才听到的一一转述。
虞听晚任由如意换上安神香,躺在榻上,觉得眼皮越来越重,醒来已是辰时。
昨夜裴执应当没有回来,他走时恼成那样,想必这段时日都不会再来。
如意去天禄阁取书了,宫人给她找来件浅青色深衣,春衣轻薄,她得把身上的黛色中衣换下。
虞听晚不习惯有人伺候,她独自脱下中衣后,难以置信看着身上的莲花,脸色惨白。
她背对着铜镜,慢慢转头,呼吸急促,胡乱穿上中衣便往汤池走。
椒房殿的宫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后为何一早起来,忽然要沐浴。
“谁都不许进来。”
半个时辰过去,皇后一个人在里面,还是没有出来。
直到有个宫人突然道:“陛下昨日说,不允皇后独自靠近水边,汤池……算水么?”
裴执走进椒房殿时,便见一群宫人噤若寒蝉站在那,蹙眉道:“怎么了?”
“陛下,娘娘独自在汤池沐浴,不允奴婢进去。”打头的宫人硬着头皮道:“半个多时辰了,开始好像有哭声。”
宫人浑身发抖,改口道:“或许是水声。”
眼下已经听不到动静了,裴执面色骤变,冲到汤池边时,瞥见虞听晚好好的,才缓过口气。
他站在水边,俯首望着浑身赤裸的女子,肌肤细腻如瓷,白如堆雪,其上用笔勾勒出红莲花,清丽雅致,婉约脱俗。
汤池镶嵌蓝田粉玉,水波荡漾,白雾蒸腾,衬得水中人如瑶池莲花化作的仙人。
裴执垂下眼睫,俯身伸出手,想拉她上来。
汤池宽阔,虞听晚终于抬眼看他,忙不迭后退,满脸戒备看着他。
裴执终于收回手,摘下发冠,慢条斯理将衣裳一件件脱下,走入水中。
在他即将碰到自己时,虞听晚幽幽开口:“那罐你舍不得扔的西域颜料,终于派上用场了。”
她洗了这么久,甚至用玉如意上的凸纹硬划,都没有用,赤色就像浸到皮肤里。
“物件和犯人身上才留印记。”她想起当初说的话,“你把我当哪种,还是二者皆有?”
“你是觉得自己的东西不干净了,还是觉得我犯了欺君和不贞的罪过?”
裴执闭了闭眼,轻声道:“我把你当妻子,晚晚没有罪过,是别人蛊惑你。”
将至午时,他抱着虞听晚回到内殿,和往常一样,把玩着她一缕头发,低声道:“我命人新制的香,喜欢么?”
裴执面色越来越冷,怀里的人好似木偶,动也未动,更别提张口。
他按住脾性,给她穿上深衣,打算抱去外殿用膳。
虞听晚终于活过来,撇开他跌跌撞撞往外走,坐在桌边,喝碗汤就要离开。
大长秋见陛下神色不对劲,连忙喊住皇后,“娘娘早膳就没吃什么。”
“我心里犯恶心,吃不下。”
话音刚落,裴执手中杯盏重重砸在桌上,半晌才酝酿出稀薄笑意,“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
虞听晚回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对大长秋道:“我自己出去走走,不必有人跟着。”
大长秋脑门冒汗,皇后怎么不搭理陛下,反倒跟他说话。
裴执盯着自己给她剔的鱼肉,她一块也没尝。
“让她走。”他垂下眼睫,轻声道:“皇后说什么,你们照做就是。”
有沉星在暗处,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总让人跟着她,她恐怕更不痛快。
虞听晚不想见他,他用过午膳去宣室殿就是,也没必要自找没趣。
桌案旁的男人神态自若,把那份鱼肉吃了,越嚼嘴里越苦,心里发闷。
去宣室殿的路上,裴执忽然折返,往沧池的方向走,瞧见身着华服的女子坐在渐台边,垂眸注视台下碧波。
他抬手示意渐台的宫人不必出声,从背后抱住虞听晚,低声问:“晚晚在看什么?”
没人应声。
裴执面色平静,扳过她身子,见她低着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抬起她下颌,语调温和:“方才是在看那些锦鲤么?”
虞听晚偏过脸,瞥了眼台下沧池水,哪里有锦鲤?
她的腰抵着朱红围栏,上面镶嵌的黄金刚巧碰着被男人留下痕迹的地方,硌得她难受,忍不住蹙眉。
裴执脸色泛冷,想起什么后,手臂垫着她后腰,眼神温柔几分。
“你先前和我提过的白雪塔开了,我陪你去太液池边瞧瞧。”
他就当虞听晚默认了,握紧她的手,同乘轿辇去太液池,在池边信步而行,远望水中三山。
其上有亭台楼阁,遍植奇花异草,以仿传说中的仙山,名贵牡丹白雪塔就在“蓬莱”上。
虞听晚终于张口,“我乘舟时常犯眩疾。”
“我知道。”裴执见她说话,嘴角泛起笑意,“太液池东边有木桥通往三山。”
裴执的外祖曾命人造木桥于太液池,令体态轻盈的美人着木屐起舞,大赞西施于吴宫踏歌声不过如此,全然忘记吴王亡国之事,昏君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前无古人。
此后三位大周皇帝任由木桥荒废,恨不能谁也别提此等荒唐事。
“我命人修葺过。”裴执云淡风轻道。
左右他又没有什么西施献舞,只是建个木桥,那群朝臣还揣测他是不是借此桥警醒后人。
他们实在想太多,裴执只是想带着虞听晚去三山赏景而已。
坐在“蓬莱”上的亭子中,他屏退了宫人,将一枝白雪塔摘下,放在怀中人手心。
虞听晚低头看着手中牡丹,察觉脸颊和鬓发被人用手指细细抚摸,有些痒。
见她似乎喜欢手里的花,裴执带着她在此处待了许久,目光黏在她脸上,偶尔和她说几句话,没一个有回应。
直到回椒房殿,他终于按捺不住道:“你今日只和我说了四句话。”
他闭了闭眼,压着怒火,“我说过不杀阙闻,你何必这样。”
内殿宫人早就颇有眼色的离开,在外低头候着,不过片刻,便瞥见玄色龙纹衣摆匆匆过去,玉佩哗啦作响,显然万分不愉。
正当椒房殿的宫人以为帝后间有争执,酉时,陛下照常回来,深夜抱着皇后去沐浴,和以前一模一样。
此后几日皆是如此,外殿的宫人皆察觉不到异样,但是如意感觉到不对,询问皇后时,虞听晚也只道:“如意,不要探听此事。”
不知道此事,才能好好活着。
如意忽然想起这几日,自己担忧娘娘,居然忘了上回虞听晚叮嘱的事,趁着娘娘白日里小憩,她站在铜镜前,翻找那支桃木簪。
裴执送的首饰太多,如意把那些妆奁一一打开,都没找到那根桃木簪,一时有些焦急,又怕吵着榻上熟睡的人,动作小心谨慎,瞧起来莫名鬼祟。
一道极具压迫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在找什么?”
如意连忙回头,行礼后低声道:“娘娘还睡着,能否请奴婢至外殿禀明。”
待到了外殿,如意道:“娘娘几日前吩咐奴婢,找个日子把那根桃木簪扔了,奴婢方才没找着,许是被哪个宫人收起来了。”
裴执俯视着她,眼神充满审视,那些大臣在殿上被这样扫一眼便心生畏惧,何况如意只有十几岁。
少女抖如筛糠,心底默念不要怕,正念到第四遍,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略有沙哑。
“皇后那日的原话,一字一句说给朕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