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你若真把我当天子,就不该说这种话
因那句吩咐实在奇怪,如意记得格外清楚,待她说完后,面前的男人一言不发走进内殿。
裴执坐在榻边,看着虞听晚睡着的模样,想起方才在宣室殿的情形。
他这几日,无论什么法子都试过,虞听晚就是不和自己说话,连笑都不笑一下。
夜里,她甚至会扯过碎裂的衣裙把脸蒙上,快把锦帕咬烂也不肯出声喊他名字。
实在没办法,裴执今日早朝留下了平阳侯。
他想不好该怎样说此事,直至虞修昀被漫长沉默弄得开始怀疑,是否近日开科取士中出了疏漏,惹天子不快。
“晚晚不说话了。”
平阳侯愣住后问:“陛下,恕臣冒昧,她是身子有恙,还是单不与陛下说话?”
裴执眉心一跳,“后者。”
帝王打量着立于阶下的臣子,斟酌他是否能知道此事,最后命赤影将那日既济的话,三言两语说与平阳侯听。
虞修昀顿时脸色一变,摘掉发冠,跪下谢罪:“陛下,皇后绝不知情。”
立于阶上的男人哂笑一声,虞家兄妹俩的反应,真是一模一样。
如出一辙的谨慎,视君如虎,自从魏王登基后,平阳侯便再未于人前唤过皇后闺名,恪守礼仪,唯恐被人弹劾不敬天家。
“晚晚不但知道,还在朕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袒护阙闻。”裴执嗤笑,“知道朕想杀阙闻,伤心到连话也不想说。”
虞修昀脸色几度变幻,开始微微蹙眉,随后似乎想通了什么,神情一片空白。
“臣可用项上人头担保,皇后与阙闻绝无私情。”
“平阳侯的项上人头,价值几何?”裴执语气冷淡,“朕叫你来,不是听这些虚无缥缈的辩解。”
“过去那些。”他顿了下,“朕不在乎,只要她肯和以前一样就好。”
他语气萧索,“她现下,恐怕只能听进平阳侯的话。”
天子口中说不在意,实则恨到手指无意识按剑都浑然不觉。
虞修昀俊秀面容扭曲一瞬,勉力平静道:“陛下,臣会择日进宫求见,与皇后详谈。”
想到平阳侯在殿上信誓旦旦的模样,和如意方才的话,裴执神色微动。
虞听晚不会将此事告诉如意,将她置于险境,她又尚未学会矫饰,所以那几句话大约是真的。
他手掌抚着榻上人面颊,指尖轻划过她脖颈手臂,最后到微微蜷着的手。
截然不同的手掌紧扣,榻边面色冷淡的男人嘴角泛起笑意。
虞听晚醒时,一眼便见裴执满眼柔和,轻声细语哄着她:“晚晚,你想要的那幅古画,我给你找来了。”
她起身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刚想抽离就被抱进他怀里。
“晚晚,你那日说要把簪子扔了,我没有信,让你受委屈了。”裴执喉咙发紧,俯首吻她额头,见怀中人果真眼眶泛红,连忙把她摁在胸口,手指顺着她长发抚摸。
没过多久,他便察觉胸前一片湿润。
裴执心里发慌,捧着她的脸,擦眼泪的绢帕浸湿两条,低声道:“是我的错,这样哭伤身体。”
“你说我私通。”
从抽噎声中传来的控诉有些模糊不清。
裴执愣住一瞬,抚着她后背道:“晚晚,我何曾说过这话。”
哭声顿时止住,虞听晚面色发白,盯着他眼睛,“抱朴先生说我与别人有肌肤之亲,你问我难道不是。”
她挣脱怀抱,站在他面前,逐一脱下外衫、中衣和小衣,低头看着身上的红莲花,颤声问:“你在我身上,留下这些东西时,难道没有存半分惩罚的意思?”
“没有。”裴执沉默许久,“晚晚,我怎么舍得责罚你。”
他拿起那几件衣裳,给眼前女子穿好,轻叹口气:“我去拿那幅古画,晚晚等我片刻。”
虞听晚看着他背影,“天子一日万机,何必日日来后宫。”
她柔声细语嘲讽:“你已赠我丹青妙染,我还需要什么墨宝?”
被久违的语气刺中,裴执脸色凝滞一瞬,没敢回头瞥她神色。
眼瞧着他匆匆离去,虞听晚让如意进来,知道他方才问了什么后,心道怪不得,他怎会无缘无故开始信她。
他觉得她会撒谎,但如意不会,这才改了想法。
“娘娘?”
听见如意的声音,她缓过神,望着窗台下的泥偶,呢喃道:“独断多疑,不愧是帝王。”
先前陪他批折子,便知晓他在朝堂之上,从未真正信任过谁,耳目如罗网渗入朝臣中。
裴姝当初说:“长兄从来只信自己的判断,当初打公仪渠时,所有人都劝抄小路从侧翼围剿,他谁的话都不听,不仅坚持走大道,还一口咬定军中有奸细,连夜搜营,最后发现那几条小路果真都有伏兵。”
虞听晚垂眸细思,直到如意出声道:“娘娘,立后大典所用的礼服和凤冠送来了。”
她起身去外殿,瞥见置于玉盘上的十二龙九凤冠,听见尚方的宦官讨好道:“娘娘,陛下特意吩咐过,用珠崖郡送来的珍珠,精挑细选出三千多颗。”
虞听晚没说话,脸上没一点高兴的意思,只让如意给了赏钱,把东西收好。
暮色四合,裴执踏入椒房殿,径直走进内殿,瞥见虞听晚倚在窗下。
他就像白日里的争执从未有过,坐下后搂着她,低声问:“那幅画,我命内侍送来了,可还喜欢?”
“喜欢。”
看着怀中人面上笑容,裴执愣住一瞬,目光在她脸上游移,仔细端详。
他觉得哪里不对,但无心细想,被那一笑晃得神魂摇荡。
“晚晚,你让我别来后宫,但我实在想念你。”他轻抚虞听晚脸颊,“你明日能否陪我去宣室殿?”
“好。”
裴执神色微动,捧着她面颊,慢慢吻她唇瓣,呼吸愈发急促。
内殿被夜明珠和灯烛照得犹如白昼,榻上的男人神色缱绻,拨开身下女子垂下的长发,柔声道:“晚晚,看着我。”
虞听晚手指抠得他撑在榻上的小臂都是血痕,将脸埋在锦被里,缠绵热烈的吻从耳根直到后颈,烫得她浑身难受。
她闻言微微偏头,裴执蹙眉,看不清楚她的脸,将她身子转过来,见到虞听晚那副委曲求全的神色,方才还沉浸情欲中的男人顿时抽离,声音有些哑:“我弄疼你了?”
裴执垂下眼睫,被身下女子的模样刺痛,仿佛和他尤云殢雨是受刑。
他有些恼怒,也不知道该恼谁,分明先前不是这样的,会云娇雨怯喊他名字,不合心意就使性子要走,怎么现下好似被迫承宠。
见她眼睫微颤,半晌说不出话,裴执压着脾气,温声问:“不喜欢这样,为何不同我说?”
“没有。”
“当真?”他手指勾着她一缕青丝,语气泛冷,“又撒谎。”
虞听晚咬着唇,直直看着那双凤眼,哽咽道:“我说不喜欢,又没有用。”
她深吸一口气,“你是天子,自然做什么都对,我不敢有异议。”
话音刚落,她便见近在迟尺的那张脸骤然阴沉,半晌听他平静道:“你若真把我当天子,就不该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