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历史课（下）

当时，有人提议用最坚固的城墙，把门扉围起来，有人则提议在门扉之下挖出万丈深渊，更有人提议干脆用魔法搬过山岳将门扉压住。但经过魔法协会的研究，过大的动作会影响封印术与门扉之间的魔力平衡，所以人类只能选择在远处修建要塞，随时监控门扉的情况。

被后世称为“十年备战”的时间里，庞大的国家机器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效能。首先根据统计，大陆上被开启的门扉一共17个。其中大型的一个，中型的两个，小型的4个，剩下的则是微型门扉。而根据门扉开启时在附近的幸存者描述来看，门扉大小直接影响着涌出兽人的密度和总数。各大王国的国王经过协商，按战区进行了划分，王国就近负责靠近本国的门扉，而附近没有门扉的国家，则在各方面为接战国提供援助——包括兵源、物资、粮食、军饷等。由各个国家顶级炼金术师组成的炼金术协会在解剖兽人尸体的过程中也在不断研究着兽人的各种弱点，并制定有针对性的战术与毒药。国家的宣传机器也开动起来，在那些未受到兽人入侵波及的国家展开宣传攻势。无数吟游诗人行走于市井与乡间，优雅的歌谣唱出的却是残酷的悲剧，而他们随身携带的录影像宝石则为这血腥的诗歌添加了真实的注脚。

十年时间，塔塔索亚大陆上的人类从未如此团结。各个王国的皇家指挥学院、皇家魔法学院同时公开表示开始招收平民学生，要知道这类学院原先一直是贵族的专属。贵族领主交出了自己的私兵，商人们则捐出了海量的财富。大陆知名的圣格雷尼学院开放二级藏书库，只要申请通过即可前往借阅。佣兵则成了一个吃香的行业，不少人发现自己和自己的家族需要保护，甚至最小门扉的盯守任务直接被交给了一些大型佣兵团。

简单来说，虽然有些地方依旧避免不了勾心斗角，但都在外来压力下降到了最低的程度。

就在“开门日”的7年后，不少地方的门扉出现了封印松动的情况。经过法师协会的研究，是门对面有一股力量在对封印施加影响，加速封印力量的消耗。

不到3个月时间，开始有零星的兽人能够成功穿越门扉，很多人戏称开了“门缝”。零星兽人势单力孤，虽然牙齿和爪子依旧锋利，但在早已守株待兔的人类军队面前只有被秒杀的下场。

约一年后，几处门扉的封印被攻破，兽人军队再次大量涌现，但在早已做好准备的要塞与军团面前，只能做困兽之斗。人们发现，中型传送门一次能涌出来的兽人不会超过3000只，而小型传送门则最多500只。面对全副武装的人类军队，兽人军团节节败退。在重甲士兵面前，兽人战士锋利的牙齿和爪子只能擦出一串火花，而法师团的齐射则可以对兽人士兵造成大规模杀伤。

两年后，门扉带给人们的紧迫感已经没有了。大家已经看清，那些涌出来的兽虽然个体战力强悍，但数量少，战斗方式落后，在人类驻军十几倍于对方的情况下完全无法取得像样的战果，最多冲杀一阵，而后落荒而逃。在法师团与弓手团的齐射下，甚至连能逃回门扉的兽人都没有几只。

这时，不少国家渐渐蠢动起来，“反攻”的声音开始出现，并越来越大。“打到兽人老家去！”“杀光那些肮脏的畜生！”“彻底消除隐患！”等口号开始被人们喊了起来。

各个国家的国王为此再度坐到一起，就是否对门扉展开反击进行了讨论。而会议的研究结果，兽人的战斗力有限，攻打兽人大陆能改善被动遭到攻击的问题，还能占领那边的领土。而领土，是让很多国王动心的最大因素之一。

取得一致后，各个王国开始派遣斥候小队进入门扉，目的是侦查对面的情况，但奇怪的是，派出去的人员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个能够平安返回。对此，很多人给出了不同的观点。有人认为对面有大量兽人埋伏，过去的人都被杀掉了；有人则认为对面就是陷阱，比如深坑之类的；而炼金术公会则提出兽人大陆的空气可能不适合人类呼吸，对人类来说就像毒气一样，过去的人在毫无预防的情况下中毒而死，但这一点也很快有人提出了反对，因为兽人在掠夺人口的时候未对俘虏进行任何防护措施。

到这个阶段，人类已经放下了当初的警惕，各种内部矛盾也随之而来。很多王国的联军出现指挥分歧，因利益或争权造成的内部消耗越来越严重，而一些要塞也被指责建造的位置越界，被要求拆除。除了门扉旁边的部队还在每次操练外，各大王国再度迎来了自认为的“和平时期”。一些贵族开始找门路送家族子弟去门扉战场，轻松又安全。那些纨绔只需要站在远处指挥亲卫队杀掉几只兽人士兵就能捞到大笔的军功，回去也成了他们在圈子里吹嘘的资本。开始有佣兵团和独立冒险家大胆的靠近门扉，妄图落些好处。就连最胆小的商人，也开始让商队从距离门扉很近的地方通过，兽人的威胁逐渐被大家抛之脑后。

亚布左右看了看，杰弗里已经趴在课桌上睡着了，拉斐尔拿出自己的书看得聚精会神，海格里斯则坐到了平民区，和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女生聊得火热。

他摇了摇头，重新看向哈德森老师。

历史就像一道伤疤，残留在很多人的心头。

正如老哈德森在课堂上回顾的那样，一切和平的假象，持续到“开门日”十三年后的1月12日。

那依然是一个晴朗的清晨，伯伦希尔王国法师团团长，大魔法师凯内尔来到城墙上，习惯性的远眺门扉。伯伦希尔王国承担的看守目标是一个中型门扉，大约每12天会出现一次兽人入侵。按理说距离上次兽人入侵才过去3天，但凯内尔不知为何内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挥动法杖给自己加持了一个漂浮术轻轻一跃升上高空，又用一个鹰眼术仔细观察门扉的情况。

“一如既往，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他下了定论，但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浓。

“让法师团进入备战状态。”凯内尔掏出一个通话水晶，下了指令。他是法师团团长，仅有对法师团的指挥权，而且按理说应该向要塞总指挥官汇报才能调动部队，但内心逐渐涌现的慌张感让他决定至少先让法师团进入备战状态以应付各种情况。

“听着，你这是报复！”通话水晶里传来法师团副团长抱怨的声音，“不就是昨天输给我两锭秘银，你这是公报私仇！”

“听着！你这蠢货，赶紧让大家集合！”凯内尔愤怒的对着水晶大吼，“我不是在开玩笑，要发生什么事了，快点！我有预感，是很糟糕的事情！”

“让你的预感见鬼去吧，别打扰老子做魔法实验！”水晶里传来对面的回应，凯内尔甚至能想象出这家伙一边说话一边挖了挖耳朵的动作，“想调动军队，让指挥官直接下命令，否则就算是国王来了都没用！”

“这个白痴！”正当凯内尔拿出另一块通讯水晶准备联系最高指挥官时，异变突生。

门扉开始闪烁，那光亮远超以往。随着门扉闪烁，大量兽人出现在周围——不同于之前兽人从门扉中走出，此时列队整齐的兽人士兵每次出现都是一个方阵。而这些出现的兽人士兵不再是原始的、落后的野兽，熊族士兵身穿钢制铠甲，拿着巨大的钢盾，手中拿着的战锤甚至比一般人类战士的双手大剑还要巨大。狼人战士身穿皮甲，双爪各持一柄精钢弯刀。甚至在远处，能看到一群手拿弓弩的豺种兽人。

城头的士兵甚至还没来得及吹响用来示警的号角，兽人军团的冲锋就开始了，此时甚至还有一部分士兵正在城外进行训练。

“敌袭！”

“敌袭！”

毕竟是常年处于战争的要塞，人们立刻行动起来，有人去关闭城门，大量弓箭手跑上城墙，开始对兽人军队展开反击。

城外正在训练的士兵在领队的组织下勉强抵挡了一阵，很快被兽人大军冲垮。这不是他们平时面对的，只有爪子和牙齿的野蛮兽人，这些兽人盔甲厚实、武器精良，甚至超过很多王国的正规军。

弓箭无法对身穿重甲的熊种造成威胁，但可以射杀准备爬上城墙的狼种兽人，这些狼人把刀咬在嘴里，手脚并用的往城墙上爬。守城士兵开始使用石头、砖块和热油反击，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

“预备，10秒后齐射！”凯内尔依旧漂浮在空中，此时法师团总算赶到，纷纷升空，正在号令下默念咒文准备自己拿手的攻击魔法。

正在准备魔法的凯内尔看到兽人军队里冲出一波未穿重甲的熊人，这些熊人双手各持一根粗大的投矛，向着城墙冲锋。熊人冲锋出来的同时，露出后方十几名穿着奇怪的兽人，他们身上涂着诡异的花纹，身上挂满古怪的装饰品，这些兽人开始围着一根图腾柱跳起奇怪的舞蹈。随着舞蹈，所有兽人身上开始出现红色雾气，守城的人类士兵明显感觉压力瞬间暴增。兽人士兵的力量变得更大、速度变得更快，甚至变的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那些持矛熊人在红雾加身后，纷纷怒吼一声，投出了手里粗大的长矛，这些长矛无一例外深深的钉入了城墙之中。而狼人士兵踩着这些长矛，几下跳跃即可出现在城墙上，城头的战况瞬间变得惨烈起来。

“见鬼，这样城墙会被突破的。”正当凯内尔犹豫是否分出几个法师毁掉插在城墙上的长矛时，他忽然有种感觉，平时运用自如的魔法元素忽然变得无比滞涩。

兽人军团后方，那几个穿着奇怪的兽人忽然张开大嘴，将鲜血喷到了图腾柱上。鲜血碰触到图腾柱并没有飞溅开来，而是诡异消失，仿佛被吸收了一般。随着大量鲜血的吐出，几名兽人皮肤变得干瘪，最后成了干尸，倒在了地上。周围的兽人恭敬的对着这些干尸行跪拜大礼，并毕恭毕敬的将尸骨小心翼翼的抬起，返回门扉。

就在几名兽人倒毙的同时，那根巨大的图腾柱发出了赤色的光芒。正漂浮在空中的凯内尔感觉所有魔法元素忽然离他而去，那些之前还围绕在他身边欢快跳跃的元素精灵瞬间变得无影无踪。带着不敢置信和一脸惊恐的表情，凯内尔加入了自由落体大军当中。不少法师划开魔法卷轴，发现这些平日无比好用的卷轴现在全都产生了质量问题，无一能产生效果。

“那一刻，天上下起了法师雨。”一位幸存的城防士兵事后回忆，“平时高高在上，很多老百姓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的法师老爷，像下雨一样从天上落下来，他们有些掉到房顶上，有些掉到城墙上，有些砸到士兵身上，最惨的是有几个法师直接掉到了防守用的热油大锅中，然后我听到了一种不似人类的惨叫声。”

灾难爆发时，伯伦希尔王国的国王是吉尔伯特的太爷爷。老国王当机立断下令进行迁徙计划，那是“开门日”后王国就开始实施的计划——在伯伦希尔城后方再建立一座城市，这座城拥有更高、更厚的城墙，更强大的防御工事，更坚固的魔法堡垒。哪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人类对兽人的轻视，这项计划被指责、被质疑，甚至大部分人都高呼取消该计划缓解王国财政压力，但老国王依旧一意孤行。

如今，无数王国历史学家都惊叹于老国王的睿智，若不是老国王的坚持，伯伦希尔王国如今或许已经成为被兽人大军消灭的众多王国之一，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虽然依旧避免不了王城陷落的结果，但王国骑士团与几个大型佣兵团的浴血奋战为百姓的转移赢得了宝贵时间。

这也是为什么伯伦希尔王国的首都如今叫新伯伦希尔，旧伯伦希尔城如今被兽人军团占领，被兽人改名为“战斧堡垒”。历代伯伦希尔国王都发起过夺回旧都的攻势，要么是攻势失败，要么是短暂占领又很快失守。攻打困难的主因还是兽人萨满军团，如今城堡中竖立着一根巨大的图腾柱，以这根巨柱为圆心，方圆五公里都变成了魔法真空地带，这让人族一方的攻击变得无比艰难。

为了让人类记住1月12日发生的教训，所有王国一致通过，定每年的1月12日为“耻辱日”，意为人类要记住这次耻辱，不再松懈，不再给敌人可趁之机。

在那之后，每年的1月12日，塔塔索亚大陆各地的王国都会有专人披上兽皮，在自己脸上画满花花绿绿的油彩，装扮成所谓的“忘却小鬼”，奔跑在大街小巷并大喊：“忘了！忘了！你们都忘了！”民众会洒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蕨菜的菜心，以示自己的决心，再高呼一声：“没有！我们没有忘记！”

这种风俗，一直延续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