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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巷战

凌晨的街道本应只有苏辰和秦乐的嬉戏声,可此时不远处传来了更为嘈杂的声音。让本来想劝着苏辰回去睡觉的秦乐,也忍不住向声音的方向走去。

“救命啊,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一个女子的哭喊声在小巷深处传来。几个魁梧的男人正围在一起,用木棍鞭打着一个在地上挣扎的男人。那男人被打得皮开肉绽,痛苦地呻吟着。一旁有个青衫女子,在他们的猛打当中不停哭喊求饶着,每每想要爬进去替那个男人挨打,都会被大汉一脚踢开。素净的青衫在地上数次滚过,沾上了好几层灰尘。

“我们先观察一下吧。”秦乐劝苏辰冷静,苏辰却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不是他鞘中尚未完好的此逝,也不是在身后隐而不发的宝剑,他毫不犹豫地拔出了秦乐腰间的乱花。猛力拔出之时,秦乐都几乎要摔倒。

“住手!”苏辰一剑凌空,一下子挡下了这三人即将落下的木棍。三个大汉连连后退,苏辰也被震飞到地上,翻滚了一圈才卸去受到的余力。

“你这厮来干什么?没看到大爷们正在做正事吗?”粗眉毛的大汉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盯着苏辰。

“三打一就是做正事了?江湖中还有这么不道义的正事?”苏辰回应完,秦乐就跳到他身上拍拍他,示意他冷静。

苏辰以剑为盾,做出了防御的姿态,伸出左手做了一个护住秦乐的动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一点。

“为什么说是正事?难道此人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要在这深更半夜殴打他?”

“我看你手中拿的也是好剑,怎么,你就不明白?这家伙居然要开什么刀术馆。此等罪恶滔天之事,怎么容得!我们是奉禹城十多家剑馆联名请来的江湖打手。让我们把他打出禹城。今天白日里我们就已经把他的馆子缴获一空了,晚上来巡查,想不到他居然还不死心,前来偷盗被我们缴获的财物。”这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虽然句句惊人,可他的脸上却是一片无邪,似乎是在诉说着完全天经地义的事情。

“放你的臭狗屁!怎么开刀馆就是罪大恶极了?这世上还有这种道理?”苏辰握紧剑柄,刃上寒光再显三分。秦乐躲在苏辰后面,看着倒地的男子已经逐渐爬到了哭泣的青衫女子身边。

“嘿,我今儿个就奇了怪了。我看你也是个剑客?怎么?今天第一次知道武馆的规矩啊?怕不是在自家请老师学剑的大户人家男儿吧?一点江湖上的规矩都不懂,你从没看见过,所以就不存在了?”大汉啐了一口唾沫,无奈地摆了下头,然后撸起了袖子。

苏辰确是在家里请老师学剑的,更多的时候甚至他照着剑谱自行研究。苏辰不禁吞了下喉咙。

“那大公子啊。咱今儿就跟你说明白了。”大汉身后的几位大汉也纷纷放下棍棒,一副调笑的样子看着苏辰,“不是开刀馆罪大恶极,而是开剑馆以外的所有武馆都是罪。我们这帮在江湖上卖命的,这几年不知道打了几百个馆子了。我们这还算轻的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开那些臭馆子了。”

大汉笑嘻嘻地靠近苏辰,掏出了怀中的短剑。短剑锋芒毕露,细小的剑在他庞大的身躯映衬下显得如同玩物。

“大公子啊。我跟你说啊。”大汉轻声细语地说着,横肉中挤满了嘲笑,可是语调渐重,显得义正言辞,“只有剑术才是正道。不止是在这里,每个地方,每个城都是这么做的。都在打击非剑之术,只有剑术才是最强的武功。你手中现在紧握着剑,不会不明白现在正是剑术的盛世吧。连我们城的尊神,老爷大人也是一位剑客。这可是道上最基本的规矩。”

苏辰脸色发白,想起此前看到的诸多武馆凋敝的景象,未曾想到这早已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铲除行动。

“高祖提剑立国,无霜剑客以剑定武林。剑术才是正道。你可别太惊讶,听说几年前也有一个像你一样惊讶的公子哥。还对禹城联名的剑术馆兴师问罪,可最后还是无疾而终。所以你也别想打太多的算盘。”

“那人是....”秦乐惊讶地微张嘴巴,想到了那个名字。

“剑术馆说服他了?”苏辰咬牙切齿,想到了秦乐在来之前的忠告,同时也明白了苏惊鸿曾经做过的事。

“你们这种大户人家的子弟,不明世间的规则,当然不能说服啊。可是这剑术馆敢公开联名,就是剑盟授意的。剑盟的堂主们都应允了,这当然就是正确的。且不说剑盟,就连朝上的群臣们也都支持剑为正道,这是天命所归!明明手中拿的是剑,就不要意气用事,强逆天理了。那个家伙并不是被剑馆说服的,而是被人心说服的。所有人都爱剑,尊剑,崇尚剑技,那他仅凭一己私欲就想开刀馆,传授不正之艺。那当然要打咯。浪费这么多口舌,听明白了没有啊。”

大汉说完,明晃晃的剑刃指向苏辰:“大爷我们从来都是打人不杀人,驱逐但不会把人逼上绝路。但今儿兴致来了多说了几句,给大爷们交个学习费,不过分吧。”

“好的,我们交。”秦乐抿了下嘴巴保持笑容,从兜中准备掏出银钱。苏辰一剑就挡开大汉的短剑。秦乐还未来得及掏出钱,就被几人的攻势弹开,摔了个跟头,银两跌落一地。

三个大汉身材魁伟,但却拿着短剑。三人一齐刺向苏辰。苏辰环绕着一甩袖,跃入空中犹如倒立般击中了他们三人的剑。瞬间四人的剑刃形成掎角之势,苏辰再挨个震飞,自己也快速落地。正欲续招之时,只见自己形成弧光的剑招被狭小的巷子所阻挡。剑刃不小心就插入了墙壁。

秦乐一边观察着局势,一边趴在地上捡银子,此时亮剑的几人都没有注意到他。只有那个在青衫女子怀中不同咳嗽的男子,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重剑破形,长剑破气,轻剑破势,短剑破锋。这是学堂小孩都会念的口诀。怎么?破不了这个墙壁之势吗?”大汉看着尝试拔剑的苏辰张狂地笑着,进而短剑刺向了他。

“小心!”秦乐大喊,瞬间将银块丢向大汉。不偏不倚刚好击中他的手中,手抖的瞬间,半壁长的短剑轻松脱手,跌落到地上。剩下两个大汉一齐刺向苏辰,苏辰得以有还击的余韵在。立刻松开剑柄,先是闪躲开之后以拳脚攻之,几番拳招之下,大汉们纷纷被击退。

“想不到是个硬手,我们撤。”看着苏辰继续摆出架势,方才气焰嚣张的大汉揉着自己的青脸,瞬间招呼着其他人一起溜之大吉了。

“呼。现在没事了。”苏辰放松下来。准备和秦乐默契地相视一笑,视线刚刚转移过去。就看到那个男人掏出女子腰间的小刀,瞬间架在了秦乐脖子上。

苏辰脸色大变,瞬间发力取下了卡入墙中的乱花。

而秦乐却是异常冷静,不紧不慢地对挟持着自己靠着墙气喘吁吁的男人说话:“你这是干什么?”

“阿朴疯了吗!他们刚刚救了你啊!啊....”青衫女子拉着男子的衣服,却被男子一脚踢开。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他们是剑客,你也是剑客。”男子面容狰狞,发出悲鸣声,“才离虎穴,又入狼窝啊.....我从北方南下就是为了躲避这种事情。想要把我流的刀法传承下去,想不到平民百姓唾之,王侯将相除之。五十年前,我的师父尚且能与他派宗师一叙,想不到今日他派别流的弟子们都成了伙夫,走卒一辈,百兵武学早已被消弭殆尽。”

“伙夫走卒怎么了,你看不起伙夫走卒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秦乐临危不惧,不紧不慢地吐槽着。

“倒也不是看不起,只是这剑盟和朝堂联手挤压武林,江湖还有什么道义可言!这和始皇帝焚书坑儒又有何区别?顶多是多了一手温水煮青蛙。百年来,把错误的思想植入到万民脑中去罢了!”这个被唤作阿朴的男子,情绪激动,眼含热泪,下颚颤抖着,“这样长久下去,就对吗?”

看着声嘶力竭的男人,苏辰逐渐也感受到了哀伤,这剑上的荣光承载着百年来的积蓄。而这百年来的积蓄却是踏着其他百兵登上的。渐渐让苏辰的心也极度的动摇了。

“我不过是来旧址取我的家传宝刀罢了。这些人竟然....”

“老爷,老爷肯定会救我们的!”青衫女子拉住他的袖子,声泪俱下,“老爷是这个城的神通,他一定有办法的。”

闻言,阿朴渐渐放下了小刀。但还是不断的摇头叹气:“不可能的。老爷他也是剑客。他救不了我们的,他也不会救我们。因为善不是江湖的正义,剑才是啊。”

语毕,他推开秦乐,向两人下跪。

“两位恩公宅心仁厚,是我太过疯癫了。”

“没事,你....”苏辰眼眶湿热,秦乐却一直拉着他。

“走吧,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事情。我们也管不了。今日你助他一手,他来日就能胜那三人了吗?能胜所有武馆吗?能胜人心吗?”秦乐小声在苏辰耳边细语着,“你再弥留下去,只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哎,我早跟你说过了,不要太意气用事,不要太过惊讶。”

苏辰还未能多说几句,就被秦乐拖着走了,消失在月光之中。

“我们也走吧,晴儿。”阿朴揉着身上吃疼的伤口,拉着晴儿的手站了起来,“对不起,刚刚踢了你一脚。你要打就打我吧,是我疯了,我傻了,是我的不对。”

“傻子,我怎么舍得打自己的夫君啊。”晴儿清理着他脸上的灰尘,带着泪意替他梳理着头发,最后两人额头相互依靠着,小声抽泣着。

“这以后该怎么办呀。”阿朴看着泪眼汪汪,零距离的妻子,又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呀。”

“不用考虑以后啦,因为你们没有以后了。”黑衣男大步流星地从黑暗中走来,拔出黑色的长剑直接斩向晴儿。

“小心!”阿朴抱住晴儿一个翻转,用肩膀硬接了这凌厉的斩击,瞬间肩膀被豁开一个大口子,血流如注。

晴儿再次倒在地上,连滚几圈,咳嗽着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来人。阿朴捂着伤口,像方才苏辰所做的一样,把妻子护在身后,拿着小刀对准黑衣男。

“小刀?可笑。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黑衣男翻转了一下手中的剑。剑尖指向了伤痕累累的阿朴,“彼时我尚且可以忍耐,因为那些想害他的人都是腌臜之辈。但最近,我越来越忍不了了。因为我写的故事就要到高潮部分了。我不允许有人妨碍,我也不允许有人想伤他,害他,吓他。”

阿朴身上伤势过重,晴儿艰难地爬过来想要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阿朴,看来我们今天是走不出这个小巷了。”晴儿再度泪崩,死死地攥住阿朴的衣服,而阿朴依然是竭力张开手,护住身后的晴儿。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为何要杀我们?至少这些事和我妻子无关,能不能放过她......”阿朴尽力挤出了这么几个字,眼中带着坚毅的愤怒。

黑衣男则是亮起剑刃:“这可不是求人该有的眼神。不过嘛,按照江湖道义。确实不该对女人小孩动手。可我偏偏就好这口。你有你要守护的女人,我也有我要守护的人,听清楚了吗?”

黑衣男在黑布之下的嘴动得异常剧烈,双目仿佛冒出了狡黠的火焰。

“苏惊鸿,就由我来保护!”

剑光闪过,阿朴立刻回身死死地抱住了无力的晴儿,紧闭双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而他怀中的晴儿同样紧闭双眼,双拳都攥出了细汗。

一声“砰”的响声,死的触感却没有如期来临。阿朴和晴儿不禁张开眼睛,缓慢地看向那里。只见漆黑如墨的剑刃被赤红色的剑刃所挡下,一个身着白衣,带着红黑交织的面具的人,正站在他们身前。而且他并非面对黑衣男,而是面对阿朴他们。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就反手持剑,轻易地挡下了那力道万钧的斩击。并且轻轻一振动手臂,黑衣男就被震飞到数米之外,跌了个踉跄才爬起身来。

“两位没事吧?”此人柔声细语,声调温热动听,仿佛管弦齐奏,或如天鸟之鸣。

阿朴和晴儿更是互相搀扶着,颤抖着站起身来。真正看到他身形的刹那,夫妻二人全都被他深深吸引住了。就连方才暗骂他的阿朴,也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可怖威严的面具。

“老爷.....”晴儿忍不住开口了。

“你终于现身了,我还在想要怎么才能见到你呢。”黑衣男后退一步,凝视着老爷。老爷则是缓缓转身,同样凝视着他。

“你不会以为你遮得这么夸张,我就认不得你了吧。”老爷轻笑一声,语调轻盈,从容不迫,“你还是那么喜欢诗词呢。不过,你就这么想逼路人交票钱吗?明明你连茶水都没伺候上。”

“你.....”黑衣男像是被戳到痛处,握紧了手中的剑,冷声回应到,“你就是本子里的一个角罢了,你都不如我能看得远。”

“是角又怎么样,戏唱得好就行了。你不过是知道我有戏要唱罢了,你敢说你知道我演的是哪一出吗?你要是能说出来,我一定满足你任何心愿。”老爷口吻中饱含着嘲笑和戏弄,“你那些陈词滥调我已经听腻了。更何况。你明明清楚的,他不是。”

“你住口!你懂什么!”相比于老爷的沉稳冷静,黑衣男早已脸色极其难看,眉头拧成一个结,“我是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你若是敢动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就凭你?”老爷收起剑,微摊双手,露出了一副全身都是破绽的样子。微笑地看着黑衣男,那眼中的慈悲感更是折磨得人钻心透骨。黑衣男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走。刚走出小巷没几步,胸中郁火更加旺盛,鼻子里嘴里瞬间都涌出鲜血来。

“他是,他是。他明明就是。”黑衣男跪着看着地上的血,目眦尽裂。在凄寒的月光下,老爷方才的话在他的脑海里折磨着他,他又不断地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赤红的血仿佛老爷的剑刃,瞬间蔓延到了这片大地之上,形成了一个恫吓他的巨大鬼影。

老爷像是完全没在意黑衣男的话,转身看向在墙边瑟瑟发抖的夫妻二人,用冰冷而平淡的语调开口:“跟我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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