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捞月

“我的拳脚功夫，其实是小时候跟一个武馆学过几个月，但是时间很短。”

“后来过了几年，那家武馆就不见了。我以为只是单纯地不想教了，结果后来发现，不仅是拳脚功夫。棍棒刀枪矛戟镗锤什么的，武馆都越来越少。我也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大都遭受了非常恐怖的待遇吧。”

“我知道我无力改变，可是实在是让人恼怒。就因为剑术为尊，所以其他武学流派，奇门兵器就要离开，要消失吗？要不是亲眼见到这残酷驱赶他们的这一幕，我真的......”苏辰挽着秦乐的手，两人在寒风中走向柳府。

“改变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过这也很难改变。观念这种东西过于根深蒂固了。不公平的东西被人们当做真正的公平信奉着。下到平民百姓，上到朝廷群臣。哎。”秦乐意外的没有做作地趁机夸耀自己，而是怅然地看着空中皎洁的月色，“很多事情都很无奈啊。必须要有的东西，没有那个就不能做到的事情。必须要遵守的规则，很多时候.......”

“你怎么了？”苏辰停下来，担忧地摸着秦乐的脸。月光此时刚好照到了秦乐的半张脸上，让他的脸上此刻半亮半暗，放大了他眼睛里的沉寂感。

“只是无端发发牢骚罢啦，没什么。”秦乐绽放了笑意，拉起了苏辰的手，“我之前都那样告诫你了，你还是这么冲动。这样下去怎么行哟哈哈哈哈哈。”

苏辰撇撇嘴：“你还说我，你不也是吗。你以往的嚣张嘴脸去哪里了呢。碰到无能为力的事情就连狠话都不敢放了吗。该不会是，这个，不称手吧？”

“瞧你说的，我都多久没说过我的招牌语录了？这次的事情，不称脚啊。”

“...........”苏辰沉默了一会，爆发出了一次惊人的笑声，秦乐从未听过他如此大的笑声，“不称脚？你还可以称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别笑了。我也没觉得这个很好笑啊。”秦乐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但是看到苏辰笑得直不起腰的样子，更加忍不住自己的笑意了。苏辰捂着自己的肚子，笑得摇摇晃晃，秦乐看到他笑成这个样子，也不禁跟着他一起猛烈地笑了起来，过了许久，两人才渐趋于平静。

“哈哈哈，笑都让你笑过了。你该仔细想想了。你不觉得这次的事情很奇怪吗？”秦乐扶着苏辰。

“什么奇怪？”

“我很奇怪啊。哈哈哈哈哈。刚刚不是说了吗，人们把不公平的事情当成真正的公平来信奉。你不觉得？”

“噢，你是想说。我这个大家公子不谙世事就罢了，但是你居然和我站在一边。你居然也能清楚地认为这是一个不公正的事情。而且你明明自己告诫过我，但是你也忍不住为此感到义愤填膺。对吧？”苏辰饶有趣味地看着秦乐。

秦乐满意地挑了挑眉：“对啊。你不觉得本公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吗？”

“哈哈哈哈哈哈。确实，真是不错啊你。我没有看错人，你越来越像我了。之前在络城我就奇怪你为什么对于逆反那么敏感，原来是跟我学的侠义热肠。有长进啊。”

“啊，那个是.....”秦乐慌乱地眨了下眼，苏辰没能捕捉到这一个细节，“没啥。我想说，这种有违正义的事情。我想我们以后慢慢努力，慢慢呼吁，应该可以稍微缓和一些吧。”

“也是，也没什么办法了。但是我看到了真的不能不管。虽然他们挟持你确实不对，但是你好像完全不在意，甚至稳操胜券啊。回头我还想打探一下这夫妻俩的去向，你意下如何？”

“其实那个阿朴说得挺对的。高祖提剑立国，弘扬剑术固然是好事，但是这种好事现在已经被剑盟妖魔化了。甚至可以说已经是历史的走向了。我们虽然拯救不了历史，但是我们可以拯救一下这对夫妻嘛。当然是可以的啦。有本公子在，哪有什么消息打探不到！”秦乐哼哼笑着。

“那行，今晚给你一个奖励吧？”苏辰眼中闪烁着月光，此时的他目若星子，眼含秋波。

“什么奖励？”

“你不是说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吗？那我稍微亵玩一下，应该可以吧？”

两人在深夜回到柳府，刚刚一起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还没走多远，在淡淡月光下就看到一个环抱着双手，肃立在墙壁之下的人影。月光的移动刚好是和身形完美配合的，从脚到头逐渐上移，照映出了她淡蓝色的优雅服饰。月光像是被她下了魔咒一般，上移到她的唇边就刚好停住了。她的双眼被覆盖在漆黑的晦暗之中，让人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瞬间让秦乐和苏辰感到了一丝阴冷。

“辰儿，大晚上的干什么去了？去寻老爷了吗？可是你这剑也没好啊。”柳令月从黑暗中走出来，脸上是姐姐般清澈无瑕的笑脸。

“啊，月姐姐。我们确实是去碰运气了，想着就算剑不行，还可以约战嘛。”苏辰看到柳令月，又想起了前几日在餐桌上的尴尬情况。不禁低下了头。

“您就别怪他了，小孩子嘛.....哎哟。”秦乐笑嘻嘻地做出一副家长的样子，冷不丁地被苏辰踩了一脚。

“怎么会怪。只是这老爷是从不轻易接约战的。应该怪我没有嘱咐你们这件事。既然这么晚了都没睡，不如来陪我这个病秧子女说说话吧。”柳令月带着温暖的笑容，领着两人走向后院的亭子。

“好家伙。”秦乐在苏辰耳边低语着，“这么晚了还没睡不是应该马上让我们去睡吗？而且她自己给自己取了个这么难听的外号，这让我无从下手啊。”

“嘘。”苏辰皱眉警示他，两人一起走入了亭中。小小的亭子坐落在庭院的角落里，旁边有一个略深的小水池。水中无鱼，但是完全倒映出了天上月亮的身形。就和先前那个逐渐照亮柳令月身姿的月光一样，不偏不倚。

“你该不会是巫术师吧？怎么这个水池风景这么好？”秦乐看着柳令月说道。

“秦公子见笑了，家父选得一块风水宝地罢了。”柳令月微微一笑，看向苏辰，“辰儿先前多有冒犯，还希望你不要挂记在心上。月姐姐希望无论如何，都至少能是你的姐姐。”

“没事没事，是我一直没有领会月姐姐的心意的错。小时候的我不懂事，长大了也没有去看过生病的你。这绝对不能怪月姐姐的。”苏辰连连低头道歉。

“不行，怎么能怪辰儿呢。这分明是月姐姐自己会错了意，要怪就怪....”

“不不不，这是我的错......”

“停一下。”秦乐忍不住打断了这里无限重复出现的道歉，“本公子风流倜傥，所以怪本公子就行了。天色不早了，咱先说正事然后去睡觉吧。柳小姐你身体不适，更加不应该缺失睡眠啊。”

“你急什么。”苏辰又给秦乐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太无礼。

而柳令月只是微笑了一下，说：“秦公子所言极是。我想说的是。此逝马上就要可以使用了。但是这十年来，辰儿和我未曾谋面，有许多对彼此不够了解的地方，自然也有许多变化。我也不知道辰儿如今是什么水平。如果不是我能放心的程度的话，我是不会帮你们引见老爷的。”

“月姐姐放心吧。我剑术虽然拙劣，但是稍微献丑的程度还是可以的。”苏辰立马起身。

“是的，他超级猛。本公子亲自认可过的。”秦乐立马上来帮腔。

“不是让你舞剑啦，你坐下。听姐姐跟你讲讲。你的剑术是南方杂派剑术吧？”月姐姐眼神幽幽的，似乎带着看待小孩子的笑意，“南方流派大都盘根错节，犹如藤上枝蔓。这是你的优势，同时也是你的软肋。剑招的形不够稳定，剑招的变化也不够多样。舒城梁弄青的剑法自成一派，其实也就是从双剑的形式摘取出单剑的形。西方花长缨的晦明剑法，以身体延伸剑招，以身体的形连接剑的形势，从而压制对手。我们禹城也是剑法流派众多，少有霸主地位的流派。而老爷......”

“嗯？老爷？”看着柳令月的停顿，苏辰不禁接话。

“老爷的剑法我也只见过一两次。他应该算是天下杂派吧。”

“天下？”秦乐惊呼，“这不会是禹城人民吹过了吧。不是那个什么盟主和公子应该都不敢这么说吧？”

“应该算是天下杂派，但又是自成一派。他的剑术里，既能看到北方的影子，又能看到南方的日光。既有东方的海潮，也有西方的回声。但是他很明显也是自成一派，更多的是闻所未闻的招式。当然，也可能是他师从的流派早已断绝了。”柳令月看向池子里的月亮，池中月顺着涟漪的方向层层荡开，上面的波纹跳跃出了音律的美感，“老爷比盟主，公子这种人物如何。我自然是不清楚的。但是普通的剑客比起老爷，那肯定是不可相提并论。”

“原来如此。我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的。那月姐姐什么时候帮我们引见....”

柳令月笑了笑，抬手打断了苏辰的话。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们得帮我做一件事。作为引见的酬劳。”

“所以其他人引见是要给钱是吗？”秦乐忍不住地冒出一句，又被苏辰瞪了一眼。

“秦公子误会了，我还从来没有给人引见过呢。只是酬劳是必须的，不然老爷要是真的栽在辰儿手上，剑玉易主。禹城的风向可就要变了。我还要养活这么一个凋敝的大家子，如果没有一点好处的话。我没有办法跟我的弟弟，和这些家里勤勤恳恳多年的下人们交代啊。”

苏辰坐到秦乐身边，用屁股狠狠挤了他一下：“月姐姐说的是。那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事呢？”

“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选一个做吧。”柳令月略带着调戏的眼神看着他俩。

“那当然是好事。我可不太想做坏事。”苏辰秒答。这次又轮到秦乐不满了，不停地使眼色暗示：“问问看是什么坏事啊。”

柳令月用手帕捂住嘴巴笑了一下，说到：“那，给我捞起这水池中的月亮吧。”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到。

“我说，辰儿给我捞起这水池中的月亮吧。”柳令月非常平静地复述了一遍。

“这怎么可能......”苏辰还没说完，秦乐就直接跳进了池子里。双手如同捣蒜一般，拨弄着池中的清水。瞬间水中的月亮在他手中被揉碎到不成形状。秦乐双手猛地一抬，无数水珠飞溅到空中。继而落下，形成一片汪洋恣肆之态。但是最终水面归于平静，月亮又重新拼凑回了原本的模样。

“镜里拈花，水中捉月。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秦乐在水池中叉着腰，看着亭中的二人。柳令月不禁掩面而笑。

“你自觉是不可能的事情，为何还义无反顾地跳进去？”柳令月很快止了笑，凝视着浑身湿透的秦乐。

“虽说不可能，但也要试试。想到了就要去做，说不定就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呢？本公子就是这样行事的。”秦乐刚刚跃上池边，苏辰的身影就从他身边掠过。

苏辰听完秦乐的话，也毫不犹疑地站在了池边。用此逝刺向池中的月亮。对着水面认真地使出了形态各异的剑招，让水面顺着剑势不断变化着。池中月便揉捏成各种奇妙的形状，但最终还是复归为了一轮完整的月亮。

“试过之后，才发觉真的不可能。”苏辰叹了口气，虽然他早已知道水中捞月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最终无功而返，心里还是有些失望。因为被秦乐感染着，苏辰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期盼着能完成水中捞月。

“哈哈哈哈哈哈哈。”即使是貌若天仙的柳令月，此时也忍不住发出大笑，“我只是稍微戏弄你们一下啦。不得不说，秦公子真是辰儿的良师益友。秦公子真的改变了辰儿很多呢。”

“这么严肃的事情能开玩....等等？小时候的苏辰是怎么样的？”秦乐闻言，完全忘记了方才被戏耍的不悦，立刻凑近了柳令月，身上的水滴也随之溅到了柳令月身上。

“辰儿小时候啊，可是一个爱哭鬼。他.....”

“月姐姐！”苏辰面红耳赤，一跺脚打断了柳令月的陈述。柳令月更是带着无限怜惜看着衣服都被打湿的两人，藏不住自己的笑意。

“好啦好啦，更多的秦公子你自己去问辰儿吧。现在天色不早了，坏事是什么明天再跟你说。”

“啊，月姐姐你怎么不说完啊。”秦乐带着不满，甚至都开始喊柳令月叫月姐姐了。苏辰更是狠狠拉了他一下。

“那月姐姐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你也早点睡哈。”苏辰把这次玩笑当做柳令月小小的报复了，他心中清楚即使是这样，他也无力偿还这份关于“心意”的亏欠。只是顺着柳令月的意思，会让自己的心里稍微好受些。苏辰说完就拖着秦乐往房里走。

秦乐不停地在跟苏辰说话：“坏事会是什么事啊？我们现在不也是要去做坏事吗？”

面对苏辰扬起的巴掌，秦乐这回终于是闭上了嘴。

此刻，柳令月则一个人坐在亭子里。用手帕擦拭着方才秦乐溅到她身上的水珠。手中的手帕随着擦拭而逐渐变得潮湿。

“看来得洗洗了呢。”柳令月借着月光，观察着手帕上的污渍。而这份手帕上清晰地绣着。

一只色彩鲜艳的蓝色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