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追影

“你方才教训赵公子的样子，好生奇特。”苏辰忍不住提起了这个事，“我们一路走来，不也是除恶杀奸，尽灭宵小吗？”

“人在江湖，自然身不由己。”秦乐耸耸肩，“赵公子至少现在还有的选择，当生死悬于一剑之上，那就没得选了。梁弄青那群人手上沾满了肮脏的血，薛贾斌更是残害平民以获取名利，花长缨父子我不好评价，但他们给络城带来了不少鲜血的流失.......说起来，听说花穆已经死了，被人暗杀。他手上的那支军队也不知所踪。”

“花穆死了，薛贾斌也死了。怎么感觉.....”

秦乐眼光深邃地盯着苏辰如画的眉眼。

“如果，我是说如果。假使是那个跟踪的人一路在为我们杀人呢？”

“那为什么要为了我们杀人。”苏辰心中疑惑，看着秦乐。

秦乐舔了一下嘴唇，皱着眉头说：“搞不好是为了你....如果他是那个雨夜里抱着苏惊鸿的人，那么暗中为了保护苏惊鸿的弟弟铲除异己，也是说得通的吧？”

“可是他故意告诉梁弄青说我是凶手，这又是为了什么？这应该是为了除掉我吧？而且我削去了梁弄青的铁面，但是最终他的尸身上还是带着铁面，这个人到底意欲何为？”

秦乐一时回答不上来，只好低着头思索着，很快又抬头看着苏辰。

“不过我感觉，杀害花穆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个人。你仔细想想，你哥哥有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或者那天夜里他的脸面不面熟.....”

“我哥哥结交过什么朋友之类的，这点我真的完全不了解.....也没有听他说过，他本来就很少待在家里。至于面熟....”苏辰用手指轻轻抓挠着自己的额头，“这种感觉很奇怪，虽然那人的脸和当时与我对视的凶手的脸我都无法回忆起来。但是抱着哥哥的那个男人，总觉得.....”

“总觉得？”

“有一种奇怪的面熟的感觉。怎么说呢，就是，感觉他的轮廓面熟不是因为在这之前见过他。”苏辰用自己都不可思议的眼睛注视着秦乐，“而是感觉，在之后见过他。”

“这.......”秦乐语塞，没能捉摸到苏辰说的那种感觉。

“而且我感觉他真的非常非常悲伤，他是发自内心的为我哥哥流泪。然后我就被那个远处出现的凶手吓晕了。”苏辰摇摇头，“现在回想起来，疑点真的太多了。凶手为什么没有解决掉我和那个男人，我为什么和他对视的时候会被吓晕，为什么杀我哥哥用的剑不同。”

“好了好了，别想了。”秦乐拍拍苏辰的小脑瓜，“想不通的话，我晚上再给你点‘帮助’，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秦乐正想把苏辰的脑袋拉到自己的胸膛靠下，只见一个舒家的下人火急火燎地跑到了他们面前。苏辰立刻站定如铁杵，秦乐的手拉了个寂寞。

“两位大侠不好了，我家主子在探香楼被人缠上了。请快去帮帮忙吧。”

“发生什么了，慢慢说。”秦乐扶住了气喘吁吁的来人。

“我家主子去探香楼查账，结果被一个发酒疯的男人当做妓女缠住了。我们这些下人加起来都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再这样下去小姐会和他拼命的。请大侠快去帮帮小姐吧。”

话音刚落，两人便如腾云仙鹤，一路飞檐走壁，赶往探香楼。

“探香楼原来是青楼啊。”苏辰一边疾驰一边说着。

等二人拨开人群刚进了探香楼，就听到里面雷鸣般的吵闹声。而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昏沉了下来。

地面上到底都是砸碎的碗碟，还有几个舒家的家丁在地上打滚哀嚎。舒绫绡在被围观的中心，被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死死地抓着手腕，舒绫绡怒发冲冠，用尽全力在和他拉扯着。

“居然是万梓庭。”秦乐和苏辰向前走去，立刻就听到了两人的怒吼。

“像你这么浓妆艳抹的娘们伺候一下我怎么了？说我像太监？你要是跟我进了房，你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太监了！”万梓庭扯着他那尖锐的嗓子说话。

“你绝对是本小姐见过最丑的男人。人不人，妖不妖。以前你刚当上堂主的时候就与我父亲会面过，如今瞎了你的狗眼，连舒家大小姐都认不出来了。”舒绫绡怒火中烧，“现在可不是放手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你打伤了我家那么多人，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吗？”

万梓庭带着酒气，摇摇晃晃地看着舒绫绡，脸上带着恶心的笑容，甩动脑袋往舒绫绡脚底下吐了口口水：“这些卑贱的下人，打了就打了，杀了就杀了。做什么样子。既然你们都说我不是男人，那么现在我就让你们好好看看，我是不是男人！”

万梓庭一只手攥着舒绫绡的手腕，另一只手开始解腰带。舒绫绡脸色铁青，另一只手的袖口里已经滑出了一把短剑的虚影。

“糟了，舒绫绡不是万梓庭的对手。”苏辰正要上去，秦乐却拉住了他。

“冷静点，现在舒绫绡被手被钳住。我们贸然上前，万梓庭可以以她为盾。我从右边，你从左边，我们快速绕到两侧。我来呼喊吸引他的注意，你从身后偷袭。”

苏辰点点头，两人飞快地行动了起来。四周围观的客人和妓女们都咿咿呀呀地捂住了脸。

此时，探春楼的楼阁外，隔壁的屋顶上。那个黑衣人坐着，拿出了他随身携带的笛子。

“笛声轻哀，鲜血沾衣。”还未下嘴，身旁就传来了一个声音。黑衣男扭头看向这个带着鬼面的人。

“苏惊鸿的笛声可不是你这样的。对他来说，碎石砂砾，清水白汤，路边的狗尾草皆可入笛。”来人轻笑着，黑衣男已经抓住了自己的佩剑。

“你这又是想来干嘛？终于决定要杀我了？”黑衣男冷笑道。

“杀你太简单了，我没什么兴趣。只是我觉得有必要指出你写的本子里的谬误。”听着他的言辞中有傲慢的嘲笑意味，可是语气却是冷漠平淡之感。

“什么谬误？”

“他们两个可不是你到处宣扬的那种，亲如兄弟的关系。”他话音刚落，就翻身跳入了探香楼的窗纸之中。

秦乐和苏辰尚未就位，万梓庭就解得只剩一条裤衩了。舒绫绡袖中的短剑也是白刃更露，几乎快要握住。

在两人焦急万分之刻，此时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从天而降。他身上带着鬼魅的杀气，红木的碎屑未能伤他分毫，他无比轻盈地脚尖落地，两人立刻明白此人的轻功高深莫测。

“呼————”当他站起身来时，周围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苏辰和秦乐被他自身的气场所震慑，而周围的人都爆发出了一种共有的崇拜眼神。青楼的熟客都撒开了自己怀中的娇人，丰韵的妓女们都抬起了自己装羞的头颅，万梓庭松开了舒绫绡的手腕，舒绫绡的手腕却悬在空中纹丝未动，她袖口中滑落出一把精巧的短剑，掷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份声响成了这份寂静当中唯一的不和谐音符。

“老爷。”万梓庭脸上依然充斥着酒气的红光，但他说出的这句话完全变得铿锵而清醒，他摇摇晃晃的身子总算是站直了，双手抱拳向带着鬼面的老爷鞠了一躬。而鞠躬还没结束，万梓庭就从腰间掏出那把犹如游动白蛇的弯曲之剑，刺向老爷。

“老爷小心！”舒绫绡想伸手拦住万梓庭，然而速度上的差距只让她撕下了万梓庭身上的一小块布料。

老爷没有任何惊讶，从身后单手拿出了一把折扇。单手持扇，就挡下了万梓庭的突袭，万梓庭踉跄欲倒之际，老爷转动脚步，还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

“堂堂剑盟四大堂主，人群面前宽衣解带，是何肺腑？”老爷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展开扇子，扇面上水墨构成山水仿佛呼之欲出，给人一种大气磅礴的美感。

苏辰和秦乐都愣住了，停下来看。只见万梓庭出剑刺向老爷，他的剑法斗折蛇行，仿佛伸出了蛇的尖牙。老爷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他，只是单手往空中一振，收起扇子轻松地接下了万梓庭的每一招。无论万梓庭如何使出利落迅猛的招式，无论他从哪个方向发起进攻，老爷好似千手千眼一般，单手用折扇就化解了所有劲道与招式。

周遭的人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舒绫绡也是看得如痴如醉。而秦乐和苏辰却完全不在同样的情绪当中，以扇为剑即可消融铁器，单手过招巧妙接下不寻常的弯曲剑刃。苏辰内心强烈感受到的是实力上的震撼感。

像是乏了一样，老爷没有再任由万梓庭胡闹下去。轻松地找准了他收招出招之间的破绽，顺着手臂将扇子滑下，转动手腕直接击中了万梓庭的掌心。万梓庭的“环蛇”剑应声落地，老爷向前一步将折扇顶在了他的胸口上，周围更是响起了掌声。

“一把扇子你能把我怎么样......你不要以为你比我强多少.......啊！！！”万梓庭尚未放完狠话，老爷就单手展开折扇，纸木组成的扇子瞬间展开，大好的水墨山河再次浮现。可这次因为强悍的力道与速度，折扇张开的一瞬间，就将万梓庭的胸口划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你们堂主辈分的，还不够资格。帮我把这句话，转达给付一寒。”老爷的声音低沉温柔，却好像是宣判了眼前人的死刑一样。

“这怎么可能.....”苏辰猛吸一口凉气，看着万梓庭胸口不断洒落的鲜血，忍不住握紧了佩剑。四周嬉闹，嘈杂的声音丝毫吸引不了苏辰，他此刻的眼中只有这个白衣的高手。就算是十年前见过的叶公子，苏辰也没有得见过如此恐怖的指力。

万梓庭捡起剑和衣物，捂着伤口灰溜溜地跑走了，酒气加重伤口的疼痛让他走路更加不稳。匆匆忙忙地逃窜着都不敢回头看老爷一眼。

“老爷.....”舒绫绡玉面羞红，痴痴地呼唤着他。而老爷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淡淡地吩咐道。

“这次的事情你要好好善后，剑盟那边问起我自有办法。至于探香楼.....以后这里的坏账由柳令月来查。”老爷慢慢走出去，舒绫绡委屈地低头行礼，眼里噙着泪花，丝毫不敢再多言。

周围的人闪烁着惊异的眼睛看着甚少出现的老爷，主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没有人敢多喝彩一句，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老爷！”————直到苏辰打破了这份寂静。舒绫绡和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而走在前头的老爷缓缓回头，用他那张骇人的鬼面对着苏辰。

“追得上我的话，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