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宣战天下
第二天,禹城所有的人都发现了异样。他们的脖子处都出现了黑色的条纹,完全靠着血管浮现在皮肤上。
禹城的人们瞬间慌乱了起来,他们求医的求医,讨论的讨论。折曲坊的台子都停了,书生们都不读书了。他们全部走街串巷,走到大路上去,和每一个遇见的交流议论,表达自己的看法和焦虑。他们所遇见的每一个人也全都是条纹在身,无论怎么抓怎么洗怎么揉弄也无法去掉。
医生们给不出合理的解释,老人们大都无力地摇头,小孩子们在街道上接连地啼哭了起来。商贾富人们派人出城寻觅良方,却发现整个禹城都被来路不明的可疑军队占领了,官府的人全部被捕缚带走,官家的府库已被劫掠一空。无数穿着怪异的士兵拿着从未见过的弩机对准了每一个妄图出城的平民。这一场逆反与络城截然不同,来的悄无声息又速度极快。禹城周围的驿站,行道在一夜之间全部被切断。海上也布满了战船,原本伪装成商船停靠在岸,如今全部摘下了自己的面纱。在战船的群队之外,无数巨大的弩枪和拦截的铁链悬在海面上。整个禹城成为了孤立的残月,陆地上,海面上的所有联通在一夜之间都被切断了。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整个禹城乱成了一锅粥,开始焦躁地激论着。有妄图离开城门的居民,驻扎的军队毫不犹豫射伤了膝盖。有些擅长轻功的练家子从屋檐上往城墙飞跃,被早已准备好的大网拿下,又被利枪戳到浑身鲜血,发出了惨烈的哀嚎。
整个禹城都乱了,人们在街上相互倾诉着,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不安地抚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黑纹,毫无目的地在禹城各个地方看。大多数人都想到了此刻应该向老爷求救,但不知为何,天下第一楼也被那些诡异的军队所封闭了。
他们集合在天下第一楼的长道起点。很多人向士兵们下跪,四散着涕泪,大声呼喊着老爷的名字。也不知是哪些人在人群中散播了“此时只能向老爷求救了“的信息。禹城几乎所有人都汇聚到了通往天下第一楼的那条长道前面。
禹城的房屋很快就空了,人们不在屋里住,而是拖家带口地前去朝圣。有权势有地位有力量的人也慌了,让下人们搀扶着自己前往那个汇聚的地点。放出的鸽子轻易被射杀,驿站的路口全部被关闭。即使大家齐心协力可以冲破城门,但是面对从未见过的雄奇弩枪,也丝毫不敢有任何冒犯之心。更何况大家的身上都出现了异样,万千负面情绪在禹城的所有人身上传递着。青楼没有寻色的男儿,舞台没有唱戏的名角,商人们放下了手中的银钱跟着人群一起往那个地方涌了过去。
就好像成千上万的人,统一地,集合在一起朝圣一样。
身着黑红相间,衣甲呈现兽面纹路的士兵们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人们围在这个地方,大都持续着一直不断的议论。颇有主见和看法的人大概猜到了这是谁搞的鬼,或者说,整个禹城有可能做出如此大动静的人只有那一个人。
但是没有人敢率先说出口,因为大家都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他们大都把话题的矛头指向了各种虚无缥缈的地方,一谈到可能怀疑到那个人的话题,就很快用尴尬断续的语句转移了视线。明眼人都在心里央求着,一定不要是那个最坏的结果。
议论纷纷,熙熙攘攘的声音一直没有在这月亮之城的中点停止过。往来的诡异军队,在人群的讨论和注视之下,搬来了一个台子,两面大鼓。
人们看着瞄向自己的弓箭和臂弩,没有人敢率先开口发问。只能在喧闹声中等待着事情的发展。只见有一队人马扛着一个高台过来了,后面的队伍里还有两个被铁链拴住,被黑布蒙眼的人。然后队伍的尾端,有两个带着鬼型面具的人,拉着这两个囚徒,迈步走上了这个高台。
霎时,人群鸦雀无声。不仅是因为四周的弓箭手那弓箭对准了他们的面窝,更是因为有两个带着鬼面的人走上了这个诡异的高台。他们之中的心眼明亮者,知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那些快速跑到台上,手持长枪的士兵们将这些人包围守护住,其中一人大喊。
“老爷有要事声明,禹城各位请一律保持安静。若有吵闹打扰者,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四周的士兵都用力地提枪砸地,发出了冲击性的声音。人群有如水波一样,全都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四周的弓箭手,立刻拉满了弓弦,引得人群们再退一步。
“老爷……”人群有个老人看到舞台中央的老爷,忍不住发出了哭腔的声音,吓得想要跪下。箭头对准她之后,身边的人群立刻将老人家扶了起来。其中几个勇敢的青年还挡在了老人身前。
柳令月揭下鬼面,任长发在空中飘舞,朱红的眼眸好似恶鬼的双眼,冷厉地震慑着全场,观者无不胆寒。没等人群发出惊呼,更多的箭头就立刻对准了他们。
“禹城的各位,别来无恙啊。”
柳令月缓缓开口,声音却完全是服下沉烟丹之后的男声。是禹城的人们再熟悉不过,老爷的声音。而一旁被取下眼罩,浑身捆绑结实的秦乐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老爷竟然是柳令月,他的嘴里塞住了黑布无法发声,但是他能从身形辨别出来此时站在柳令月身边的面具男就是苏辰。他尚未明白如今发生了什么,脑筋飞速地转动着,想到了指向夏玉的线索确实都可以指向柳令月,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台下众人全部都有一个明显变化,脖颈血管处浮现的黑纹。
“今日召集各位至此,表明身份只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我有事情宣布。还望大家,稍安勿躁。如果后面的人群有听不清的,散会后可以询问他人。我不会占用大家太久的时间,但我要求绝对的安静。”
柳令月竖起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很多人都因此捂住了嘴。柳令月大声说完之后,用冷漠的眼神巡视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人群的攒动有如奔赴的黑潮,而她只是静默视,潮水便停止了激烈的涌动。
“大家脖子上的黑纹,请不用太过担心。我可以对此全部负责,整个禹城的所有黑纹都是我一手制造的。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培养出了全世界最为浓郁的毒药,这段时间我将这些毒药尽倾到禹城的井水和江河,保证了禹城每一个人都中了这种毒。”
柳令月微笑地说到,完全不在乎自己说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情。她的男声沉郁有力,即使不用太大嗓门,在这安静的四周也能听得很清楚。
“这是不可能的!”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声大喊,吓得本来就心慌的密集人群再次涌动了一番。这周的弓箭手立刻举箭,瞄准了人群的那个高声喊叫的大胡子男人。面对弓箭的准心那个男人毫不畏惧,周身的民众倒是毫不犹豫地带着惊恐远离了他,为他腾出了一个圆形的空位。柳令月也立刻抬手,示意不要放箭。
“在下自幼行走江湖,医毒双修。顷刻毙命的毒药并非没有,能扩散成瘟疫的害病也见过。但是从未听说过有人能配制出如此高浓度的毒药,你要让全城人中毒,怕不是几十万斤毒药都不够吧?若真有这么大的手脚,早就改变了水质,令大家都会起疑,或者工程量太过庞大,早就被人发现了。”
大胡子临危不惧,朗声大喊,进而向前一步。
“妖言惑众的魔女!你不过是利用你的人击败了禹城的官家,就在这里危言耸听,胡说八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是关于毒药,我看不得你胡说!”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柳令月居然为他鼓起了掌。
“我原以为禹城没人像我一般精通毒药,想不到在医馆里也有隐世的高人。阁下敢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实属勇气可嘉。”
柳令月在秦乐和苏辰的注视下走到台前。秦乐努力地想发出声音让面前的苏辰回头,但是几次尝试都是徒劳,他嘴中塞满的黑布让他无法发声。
“那么我便告诉你这毒药是如何炼成的吧。一开始我也为提高我调制的‘斫貔貅’的功效和浓度思忖良久。”
柳令月非常放松地蹲在台前,俯视着大胡子。大胡子也不畏惧,靠近了台子怒视着柳令月。
“其实法子非常简单,只是自古以来没有人敢像我这般尝试罢了。我在死人的尸体上面培育毒药,不断地提高毒药的浓度,最终我挑选的两具尸体成功培育出了天底下最浓烈最可怕的毒药。我把那两副尸体溶于水中,再投入禹城上游的水源和各个井口里,所有整个禹城都中毒了。”
柳令月轻描淡写地叙述着这一切,大胡子却已经满脸通红,目眦尽裂。周围的人群一片哗然,甚至还有人突然呕吐了起来。
她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难以置信的大胡子轻轻微笑。
“顺便一提。”
她的目光开始继续环视人群,相当满意地又轻笑了一声。
“大家所饮用的尸骨,是我的母亲杨若采,和我的父亲柳虚。自然他们都是死于我的手上。”
人群爆发了新一轮的吵闹声和呐喊声,大胡子尖叫着“魔女!魔女!”从人群当中跑开。推搡拥挤的人群想要逃离这个高台附近,结果刚没走几步,外围也被军队团团围住。
“你这个妖女想做什么!”
“原来老爷竟然会是你这种大逆不道的败类!!”
“连自己的父母都杀!你还是人吗?”
“我们以前全都看错了你!你这个疯子!魔鬼!”
“我的孩子才三岁啊!你给他下毒,你还是不是人啊?!”
………………
吵闹声此起彼伏。柳令月摆摆手,四周站在高处的士兵们再次拉满了弓弦。哭泣绝叫的人群们又咬着牙捂着孩子们的嘴安静了下来,然而还是止不住的传来些许呕吐声。
苏辰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秦乐也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原来剑室底下的屋子,竟然是用来炼制毒药的尸身。眼前这个女人,竟然单纯地只是为了制毒,就杀害了自己的父母?!
还没等大家从恐惧绝望的抽泣当中反应过来,柳令月就转身走向了秦乐的旁边,把秦乐身边另外一个嘴里塞着黑布的人拖到了台前————此时秦乐才发现口中塞着黑布的还有一人。瞥过那人哭泣的眉眼,是探香楼的花魁。
柳令月将惊恐害怕的花魁拖到台前,指向了她脖颈上的黑纹。
“大家大可放心,这种毒药是以斫貔貅为底制作的新毒药,名唤斫麒麟。虽然毒性更甚,但是毒发身亡需要一年的时间。死的时候也会比寻常毒药痛苦百般。此女购置我的毒药不是用来防身,而是滥杀无辜。今日趁此机会,给大家演示一下斫麒麟毒发时的情况。”
柳令月眯着眼睛拿出一个小瓶子。
“这种毒药可以急速催化毒发,不过我只制作了一瓶。大家不必担忧,因为禹城地各位对于我而言还大有用处。”
柳令月抚摸着花魁颤抖的后颈,眼中恐惧的泪珠不断溢出。柳令月缓慢地摘出了她口中紧塞的黑布。解开束缚的花魁不断地从红红眼眶里滴落泪水,颤抖的声音不断哀求着。
“求,求求您……饶我……饶我一命吧……”
柳令月蹲下来,用指甲刮擦着双手被困住瘫软在地上的花魁的洁白面庞,花魁精致的妆容残破不堪,整个脸都在柳令月的手掌当中瑟缩地颤抖着。
“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居然还会怕死吗?昨晚不是还想用我的毒药来毒死我?”
花魁带着乞求的目光看向柳令月,却再次被她赤红色的瞳孔吓得低下了头。苏辰和秦乐紧张地看着,秦乐也因此知晓了昨日花魁没有追上他的缘由。
柳令月还在抚摸花魁的手,突然一下就掐住了花魁的脖子。花魁的嘴巴因为痛苦而微张,柳令月顺势就将那瓶药灌进了花魁的口中。随后又迅速敲打花魁的穴道,迫使她喝下。
咣当一声,药瓶滚落在一旁。柳令月起身走到一旁,冷着脸看着她。花魁不断地低咳着,脖颈上的黑纹也开始迅速地扩散开来。从一开始的只有半指大小,便都变成了手掌大小,黑纹飞快地扩散到了她的整个脸部,她的整个脸部都变得漆黑无比,同时依然是不断地痛苦干咳着,仿佛被人死死扼住了咽喉,不断地有鲜血从她的嘴里吐出。然后黑纹扩满了她的全身,她的脚踝处也沾染上了漆黑。她在痛苦的扭曲当中,连皮肤都开始腐烂了。最后在咳嗽吐血和痛苦的挣扎与呻吟当中,她整个漆黑的身子腐烂了一半,在浑身飘散的白烟当中死去了,整个身子早已不成人形。
不顾台下此起彼伏的哭泣,尖叫和呕吐声。柳令月挥挥手,用高处的弩箭射伤了大量惊叫的平民。在再一次强制压下的平静声中,柳令月踏着花魁几近飞灰的身体走到台前。用此前未有的高声说着。
“我给大家下毒,并不是为了屠杀禹城的各位。倒不如说,屠杀禹城的各位只是顺便的事情,我并不在乎。同时,我也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大家,我就是南剑惨案的凶手。我的目的,是为了向天下宣战。从此刻开始,我柳令月,以个人的名义,向全天下所有人宣战。向禹城之外的每一座城,向朝堂之上每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家族或者机构,江湖的每一股势力,每一个侠客,乃至普天之下每一个有实力的人。我柳令月,此刻宣布,向天下宣战。”
不顾众人此起彼伏的骇声,柳令月拔出了原本放在一旁的,她那把巨大雄伟的重剑月章。她将月章向地上一砸,直接捅穿了高台。震荡的余波席卷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家全都是我手中的人质,请大家不要惊慌。从今天开始的一年内,不准有人擅自离开禹城。我会让我的人开放驿站的书信往来,也请大家善用飞鸽传书,多多向外求救。请各位记住了,如果一年内,我还没有被击败的话。我便不会为大家奉上解药,到了那天,大家全都会像这个可悲的女人一样。”
柳令月用剑拍了拍花魁的枯骨。
“人道死人臭,我言亡骨香。”柳令月那天仙般的面容露出了鬼魅的笑意。
“禹城将不会有人活着。而我,将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