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单挑

“把你的魂魄，借我一用。”

苏辰不禁想起这个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恶鬼，在禹城人民面前大放厥词的前一晚在亭子边对自己说的话。彼时她刚刚在自己面前，用绝伦的剑术尽驱池中之水，将月亮的身形捞到了自己的剑上。她倾国倾城的容貌上好似生长出了妖邪的恶气，将她靥上流光溢彩的花团锦簇，变成腐烂又扎人的奇型枝条。

美人如水，可她却如月下柳树。仅仅只是看着就好像勒住了自己的咽喉。

这让苏辰怎么能接受呢？温柔的姐姐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是制毒的妖女。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是自己苦苦寻觅的仇人，南剑惨案的缔造者。想起重逢时的喜悦，想起被告白时的内疚，现在回想起来恍若隔世。

只有那句不容质疑的“借我一用”。柳令月以秦乐的性命为质，命令他成了自己的手下。而现在。

苏辰透过面具，看着眼前这一番景象，又听着这一番惊人的发言。

柳令月现在又以禹城全体人民为质，向整个天下宣战了。苏辰难掩仇恨，苦涩，和惊讶地咽了下口水。他甚至悲哀的感觉到，自己全家人的性命，可能只是这个魔头屠戮天下的第一步罢了。

“妖女！可敢与我一战！”

人群中的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惊天的怒吼声。人群再一次为此人散开了，没有人再敢靠近受牵连了。那人用手狠狠指着柳令月，怒发冲冠，另一只手握紧了自己背在背后的剑。

苏辰睁大了眼睛，四周的群众也睁大了眼睛。柳令月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完全没有出乎她的意料。那是一个大多数禹城人都认识的人，同时也是一张苏辰所面熟的脸庞。秦乐在后面定睛看着，此人不像其他人一样瑟缩惊惧，他浑身都散发着怒火，他的背后俨然背着一把形似“月章”的重剑。

“我的好弟弟，想不到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回家了呢。”

柳令月示意周围的士兵和苏辰退下，又摇了摇手指让四周的弓弩手放下了武器。

柳家公子，柳文台。此时他卸下了自己背后银白宽刃碧玉嵌柄的重剑，拿在手上，怒火中烧地走向柳令月。

“数年之前，我就怀疑你与叛军有染。父母病死得不明不白，却没有人怀疑你这个小姑娘。我只好寻找借口，外出游历求学，只求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想不到我今日回城窥探，居然让我逮了个正着。你可敢与我单挑？！”

柳文台的重剑不如柳令月的巨大，却也锋芒毕露。柳文台双手握紧了剑，大踏步直接跃上了高台，站在了柳令月的面前。

“我放你在外面游历，就是因为怜惜你是我的弟弟，想留你一命，你什么都不知道最好。想不到你这么倔强，偏偏要回来打扰我这个姐姐。”

柳令月歪头看向柳文台的脖颈，看见了那妖冶的黑纹。

“昨天回来的？那可真是赶巧。母亲小时候最为宠你，不知道她的味道可好？”

柳令月淡然地开着恶劣的玩笑。只见盛怒的柳文台直接劈向柳令月，重剑再次摧毁了高台，砸出了飞扬的尘土，柳令月却已经立在了他的身后。

柳令月再次示意周围的士兵退开不要打扰，台下有几个想给柳文台加油打气的小孩子瞬间被大人们捂住了嘴巴。他们小心张望着四周注视着的弓弩手们，却又忍不住在心里为柳文台加油打气。

“剑法有所长进，不错。毕竟是我弟弟啊，还是给你一个机会吧。”

她在柳文台还未抽出剑时，一拳直接打爆了他的腹部，柳文台整个腹部全部凹陷了进去，瞬间脸色狰狞地从口里吐出了鲜血。

“给你一个机会，死得舒服一些。”

苏辰霎时就紧张了起来，他和台下的观众一样，在期待着柳文台的胜利。面对亲生弟弟的来犯，傲慢的柳令月选择了单挑，这对于自己来说可能是一个难逢的好机会。必须要击败柳令月，迫使她交出解药才可以拯救秦乐以及禹城所有人。但是输了会惹怒这个魔头，杀死了她又会让众人药石无医。苏辰用余光注意周围退后数步的军队，他知道他只有一招偷袭的机会。在这个恶贯满盈的魔女面前，他心中只有与昔日温情强烈反差的恐惧与憎恶，这让他顾不上所谓的剑道与武德。面对这个掌握禹城三年，如今又想翻覆天下的人，他心中强烈的仇恨让自己急切地想要击败她。

可是柳令月口中“有所长进”的柳文台丝毫不能让她露出破绽。腹部被重创之后柳文台双手舞起重剑，交错如切割流云一般杀向柳令月。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松懈，涨红的眼眶每一分都突显着无边的杀意。他完全把禹城人中毒的事情抛在脑后，一心想要诛灭柳家的耻辱。

苏辰一眼便看出这是如流水击磐岩的柳家剑法，看着柳文台手中剑柄上镶嵌着高洁的玉石不禁失神。柳令月轻松写意地向后退，和那晚轻功追逐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她利用柳文台眨眼的间隙改变自己的步伐，每一次柳文台破空有声的斩击都以毫厘之差被避开了。

毫无破绽，根本没有偷袭的机会，就算有也难以一招制敌。

柳令月像是玩弄他一般，游刃有余的闪躲。几招过后像是厌倦了，拿起她更大更厚重的月章侧向柳文台，重剑的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声音。柳文台被震退数步，柳令月毫不犹豫地再次举起了屠杀的剑刃，月章的剑尖直接划破了柳文台的胸口，血液如算珠四散飞溅开来，仅仅只是看着就能想象到那种疼痛。台下的人，台上的苏，秦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都心照不宣的知道这两招后柳文台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了。

想不到柳文台丝毫没有因为剧烈的疼痛而退却，而是用力把下嘴唇咬破直到鲜血满溢，强行让疼痛刺激自己。本来已经自负收招的柳令月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支撑住没有倒下，在极小的空间里，柳文台转身提剑，重剑一如长枪直接刺向柳令月。距离实在太短，连柳令月的步伐都开始不稳了。

不顾自己从胸口到嘴唇都在四溢鲜血的柳文台，他的刚烈为苏辰创造了绝无仅有的好机会！苏辰用余光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四周的兵士全都在观看着这场壮烈的单挑，苏辰的手趁机握紧了剑柄。

柳文台不顾伤口的疼痛，不顾血液已经流到了脚踝，全力追砍着柳令月。一时大意的柳令月，比先前的躲避更加吃力。柳文台挥剑的速度比上次更快，让柳令月无法及时提剑挡下。柳文台已经划破了些许她衣服的边料，甚至斩下了一小节黑发。柳令月即刻在背后换手，转身跑离柳文台。月章在木质的高台上拖出沉闷的响声。

拖刀术。苏辰的手掌握得更紧了。只见柳令月以剑为刀在台上遁走拖行，柳文台毫不犹豫地用力踢剑，将剑身再次流畅地高举于天，冲向柳令月顺势斩下。

苏辰已经预示到了之后的几招，柳文台的剑影未至，柳令月便顺势倾倒，并且甩出画圆的重剑，再次粉碎柳文台的身体。剑招结束的一瞬柳令月会倒在地上，而此时他就可以冲上前压制住她。只是柳文台必定凶多吉少，但倘若为了救下柳文台仓皇出招，挡得下这一招，挡不下周身站着的百千之兵。苏辰已经从秦乐身上学到了最优的破局思路，只是心中依旧暗自祈祷，希望柳文台能撑过这必败的一招。

柳文台大踏步地奔向柳令月，踩到了自己的鲜血扬起了血花。在他砍向逐渐倒下的柳令月时，柳令月也如苏辰所料的拖行挥剑。

来了。

苏辰进一步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膝盖微微弯曲马上就要冲出去。只见下一个瞬间，力大无穷的柳令月竟然松开了月章，她用难以想象的巨力甩出了这把苏辰难以撼动的巨剑，随后在倒地的瞬间空中翻转拍向地板，地板瞬间被拍出了一个窟窿。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又站了起来。

而柳文台不偏不倚地被击中，劈下的剑刃防御着月章，腹部却依然皮开肉绽。

完了。

苏辰冷汗直流，他没想到柳令月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有露出破绽，将自己身体丢出去的拖刀术，她竟然用力量掷出了这把重剑，又用极为高超的技法化解了这一次倾倒。自己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台下懂武术的人，都忍不住为这表演惊呼。浑身浴血的柳文台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半分怯意，而是咬牙继续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柳令月。柳令月则像是玩腻了一般，还未等柳文台踉踉跄跄地摔倒，就飞起脚步，抓住了即将落地的月章。她的眼里饱含着杀意。

糟了。苏辰的手脚不禁颤抖，但是二人的距离早已远了，他基本没有机会救下柳文台，更何况他还要顾及身后的秦乐。

柳令月没有再给柳文台机会，扬起的重剑好似蛟龙入海。直接斩向柳文台，柳文台再次以剑为盾却完全来不及，他只能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将重剑换到另一只手，利用重量加速自己的躲避。刚刚侧身闪开脚步，一声惨叫就划破了天空。

她朱红的眸子看着这扬起的血色，如目睹平常之事。柳文台虽机敏地侧身躲避，却抵不上她雷霆的速度。柳文台的右手被生生砍断，断臂砸到高台上甚至滚落到了地上。

“啊！！！！——————”

无论他是多么勇敢的硬汉。此刻都控制不住地失声惨叫起来。柳令月丝毫没有留手，她完全就是想斩杀自己的亲生弟弟！若不是刚才闪躲有方，这沉重雄奇的月章可以直接劈开柳文台的头颅。

在场的所有人都噤声不语，深深地被这种恐惧所压倒了。苏辰甚至察觉到周边的士兵都在颤抖着，秦乐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的脑子甚至一时难以接受如此多的信息，柳令月是老爷姑且不论，她竟然是一个重剑高手，那么…..他还来不及细想，只见柳文台的鲜血溅满了柳令月的衣服，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满意地欣赏着这个倒地哀嚎的残废弟弟，数秒之后，再次举起了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