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五房的事情
晚间,丫鬟来请人,说是前厅都布置好了,只等夫人和公子姑娘们过去,便可等着开席了。程夫人叫明容去换了一身明艳衣裳,自己也进里间更衣。
钟妈妈给明容梳了个娇俏的双鬟,左看右看,喜欢的不行。
“咱们姑娘就是长得好看,再大些指不定多少王孙贵族跟在后头追呢!”
明容被她夸的不好意思,“嘿嘿”一笑。
那头光舟和光舻已有人去叫了,两人也都换了干净衣裳,光舻已被在迎拉着走了,光舟在外院的石子路上等母亲和妹妹。
“你那儿住的可还好?”
程夫人牵着明容,光舟走在另一边。他点了一下头,低声道:“都好。”
程夫人“嗯”了一声,她方才沉浸在对程皓的怀念里,还未缓过来,路上也没再讲话,三个人默默地走着,前后跟着掌灯的丫鬟婆子。
到了前厅,皜大太太带着丫鬟等在门口,见走廊尽头灯影绰绰,露出几个人形来,便迎了上去。
“堂姑姐,你们可来了,光舻已在里头了。”
“之前只顾着安顿,临出门了才想起来更衣,让你们久等了。”程夫人歉疚道。
皜大太太一笑:“哪里的事,妇人们左右也是坐一起嗑瓜子,不妨事的,你们既来了,一会儿便可开席了。”
光舟跟着小厮去了前头,妇人孩子们在后面屋里,二老太太她们都知道程夫人此番回来,必然要睹物思人一番,故此她虽来的迟了,也不为难她。
“皎儿来了,快来坐。”二老太太抬手招呼道,差点怼了三老太太一下。
三老太太微微侧过身让开,笑骂道:“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这样风风火火的,侄女儿这不是来了,用得着你如此火急火燎的么!”
二老太太浑不在意,拉着程夫人在身旁坐下,明容过去和其他小孩一起围着圆桌坐下,相互见礼。
光舻坐在明容对面,已和在迎两个人有说有笑,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什么,明容撇撇嘴,一脸不满地瞪着他,他却丝毫未曾看见。
“让他们男孩子玩去好了,咱们姐妹多着呢。”
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容向左看过去,是在迎的大姐程淑贞,淑贞的左边是她胞妹淑仪。她二人笑吟吟地看着明容,一副“我早就习惯了”的样子。
明容右边坐着二房小舅父家的女儿淑婉,同明容差不多大,闻言反驳道:“我哥可不一样,每次回来都给我带好些东西呢!”
淑仪笑道:“那是在道阿兄一年才回来一次,正是稀罕你呢。”
淑婉鼓着小脸,顿时就不高兴了:“我哥又不是没给你带,你说什么风凉话。”
明容很久没听过女孩浓度这么高的对话了,耳朵有些吃不消,举起双手,两眼盯着面前的菜:“明容饿了,姐姐们,你们不饿吗?”
三人被她打了个岔,也就没再斗嘴,纷纷由丫鬟服侍开始用膳。因为是接风宴,故而不讲究食不言,不过兴许是平日里的习惯,程家的几个孩子动了筷子之后便高声讲话,连方才一直嬉皮笑脸的在迎,也只是小声同光舻说上几句。明容坐在当中颇不习惯。
淑婉端着一碗荷叶汤饼,忽然凑过来道:“明容妹妹,长安都有些什么呀?”
“你没去过长安?”明容有些惊奇,二房两个舅舅都在京中任职,淑婉怎会从未去过。
淑婉抿着嘴,面上闪过一丝黯淡,片刻开口道:“我阿娘在老家生的我,后来她和阿爷、大哥上京,我便留在这儿了。”
“那淑贞和淑仪姐姐呢?她们也没去过?”明容疑道。
淑婉摇摇头:“她们长我几岁,曾去过长安的,我只听大哥他们说过,我不曾去过。长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朱雀大街上都有什么呀?你见过宫里的娘娘吗?”
明容被她一下问了三个问题,一时不知该回答哪一个,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也不知怎么答。
穿越过来也快九年了,她早就习惯在都城的生活,习惯了市井繁华和中原王气,习惯了节日里点缀繁花的琼楼玉宇,和街头五陵年少的意气风发。忽然让她说西京里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从何说起。
淑婉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追问道:“你快说呀?”
“长安……”她实则从未细想过,都城、京都、京城、京师、长安城……太多的名字了,金城千里也是它,天府之国也是它,是乱世里拱峙出来的城池,“那儿是……”
“别碰我的东西!”
一声夹杂着惊怒的吼叫打断了众人,明容吓得一抖,转头看过去,声音的来源是程在迎。
正当她以为光舻是不是真和在迎打起来时,瞥见了在迎正怒目而视的一个男孩子,那男孩子看着五六岁的样子,一脸畏缩地看着周围的目光。光舻手足无措地坐在一旁,一会儿看看在迎,一会儿又看看其他人。
“在迎!怎么回事?”二老太太问讯赶来,后面跟着一众老太太和夫人,程夫人皱着眉,有些不明所以地跟在后头。一个夫人像是那男孩的母亲,冲过去抱住男孩,跪在地上不住地安抚,又不断抬头看向二老太太,满脸小心。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那夫人小声道。
二老太太撑着满脸的皱纹,看着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小孙子,又看向旁边那个缩着脑袋的男孩。
“在过,这是怎么回事?”二老太太的声调顿时高起来,甚至有些尖厉。
明容看向在过,想起来白日里,大家相互见礼时,似乎没人向自己介绍过这么一号人,可听名字也应是程家子孙,莫非是晚上才来的?
那男孩似是被吓破了胆,“噗通”一声跪下来,小脸皱巴着开始掉眼泪。他身后一个更小的女孩子也跪下来,什么也不懂,却也跟着哥哥一起抹脸。
“二叔婆,我什么也没干!我也不知堂哥在做什么……”在过的脸本就不如在迎那几个白皙,生了许多红血丝,此时一哭更显得有些绛紫,不仅哭,有几下还憋着气,生生把自己憋得咳了两声,他母亲赶紧给他顺气儿。
明容心里没来由地厌烦,转头悄悄问淑婉:“在过弟弟是哪家的?”
淑婉看了一眼在过,眼底浮现出几分嫌恶来:“那是五房的堂弟,没事儿便来打秋风的。”
五房?自上次京中程宅,五房的老太爷和几个舅舅被人押走之后,她便没听说过五房的事情了。
“五房的男人不都下了狱了,哪里又冒出来五房的事情?”明容有点想伸手去桌上抓一把瓜子,余光扫了一圈发现没有,只得悻悻地收回手,藏在袖子里。
“五房本就不在程府里头住,那之后我祖母瞧她们孤儿寡母的,祖孙几个可怜,便常常把在过他们接过来吃个饭,谁知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每每见我家有好东西,便手脚不干净起来。”
淑贞在旁边听见她们的对话,挪过来一步,低声愤愤道。
“五房舅母也偷?”
“那倒不是,可她也管不住程在过。”淑婉略带鄙夷地看了一眼在过。
“那他这是盯上在迎的东西了?”明容看过去,在迎显然对在过的说辞大为光火,手里捏着自己的一枚玉佩,奈何那玉佩又挂在自己腰上,一时也不知如何应付。
“在迎,你来说。”二老太太看向在迎,她是有些不想管这事儿的,左不过是五房那小子又眼馋在迎的什么东西,今日到底是自己侄女一家子的接风宴,在迎闹了这么一下,先囫囵过去了是最好。
“我……”在迎舌头打结似的,愣在原地。
程夫人此时也听三老太太说了跪地上那俩孩子的由来,看向光舻,光舻朝她一摊手。
“我早说要你们兄弟和睦,今日你堂姐他们一家子回来,大喜的日子你们二人何必来这样一出!还不快赶紧下去了,自己反思!”二老太太说着便招呼丫鬟婆子上来,赶紧带那三个先下去。
在迎不满意了,自己饭还没吃上几口,怎么就不让吃了,非得跟着下去,指着在过及其妹妹便道:“明明是程在过偷偷来摸我的玉佩,凭什么堂姑他们在了就要包庇他,连着我也要遭罪?”
“你还不快住嘴!”二老太太真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上去就想捂住在迎的嘴。
程夫人已明白其中的纠葛,无奈自己不好插手,只得站在一边。三老太太上前拉住二老太太,劝道:“好了好了,你也知道是好日子,让孩子们继续吃吧,什么大事儿呢,小子们闹一场便罢了,位置先调开了,继续吃吧!”
二老太太一手还揪着在迎的一只袖子,半晌松了手,让丫鬟服侍他二人把座位挪开,中间隔了一个光舻,便带着人又回去了,满脸歉意地让大家继续吃,并遣人去前厅回话,说没什么大事。在过的母亲抹着眼泪,也被人搀扶走了。
光舻莫名其妙被夹在两个势同水火的人中间,只得用眼神向妹妹求救。明容眨巴了一下眼睛,表示爱莫能助。
笑话!他方才只顾着和在迎两个人玩儿,现在想起来她了?
明容转头凑到淑贞旁边,大一点的女孩子总是知道更多:“五房这三番两次的胡来,怎么还叫他们来呢?”
淑贞叹了口气:“到底程家是郡望,不好真看着亲戚落难,一点不帮衬的。”
明容算是明白了,二老太爷不如程老太爷心狠、明白厉害,他比较爱惜书香门第的名声。
“那这几次三番闹得鸡犬不宁的,何时是个头,没头没脑地闹上这么几次,不是全弄个家宅不宁出来,过些年还这样,那才是甩不掉的牛皮糖呢!”
淑贞无奈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到底血浓于水,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有亲戚女眷孤苦无依在外,不帮扶些,怕被人说道。况且堂弟和堂妹年纪还小,祖母总觉得还能教过来。”
淑贞复叹气,又觉得在吃饭叹气不吉利,止住了,拿起筷子继续吃起来。明容抬头看了一眼坐的笔直的光舻,心里起了一丝怜悯。
光舻右边是炸毛刺猬似的在迎,左边是哭哭啼啼的在过,这顿饭吃的好不畅快!
且等着吧,明容看着五房太太离去的背影,这家可有的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