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阿蒲,你在怕我吗?
不能怪宓溟失态,天空之中,阴云压城,最低的云层甚至已经触手可及。
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不是。
总之,头顶巨大的云团,在宓溟和蒲江祺的角度看过去,就是云层之中长出了一张吴笺的脸。
“我说,这跟我没关系,你信吗?”
宓溟整个人都僵住了,脑海里那点儿旖丽的画面瞬间被这一幕冲得七零八落,下意识地把蒲江祺护在了身后。
蒲江祺侧了个身,换了一个角度,云层里的人脸表情变得愤怒,过大的脸庞在人的视线里就有些失真,这样看来,又不太像是吴笺了。
蒲江祺拽了拽宓溟的衣摆,“不像是吴笺。”
“啊?”宓溟没有回头,也没听懂蒲江祺的意思。
蒲江祺干脆直接上手,把他拽了个方向,“你看。”
“哎?这么看好像真的不是,但是这个人……”
宓溟话还没说完,山下人群的声音更加浩大了,声浪冲进了云层,人脸开始移动,但并不是靠近,反而往后退了退,原本紧闭的双眼也睁开了,死死的盯住了两人。
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脊背发凉,蒲江祺循着本能,揪住了宓溟的裤脚。
宓溟顿时一股豪情油然而生,张开手臂拦在了蒲江祺身前,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这两句话一说,宓溟能感觉到蒲江祺对自己的态度软化,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顺杆子爬,宓溟觉得还是可以的。
比如现在,蒲江祺不过是捏着他的裤管,宓溟觉得等他表现完自己的英勇,转身在给美人来个爱的拥抱,如果情况允许的话,窃玉偷香也未尝不可。
宓溟笑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如果宓焱海知道他的想法,保不准会一巴掌砸穿他的脑袋,配上一句“这是觉醒了天师符,还是色鬼符”?
“宓,宓家,哈哈哈!”乌云脑袋笑的张狂,巨大的嘴在呜呜咽咽的嘟囔,听不太清楚在说什么。
蒲江祺还是从这几个字里听出了乌云脑袋的贪婪和急不可耐,不可预知的危险似乎在靠近,蒲江祺拽着宓溟的裤脚想要起身。
正在耍帅的宓溟被拉了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护住裤头,脸红脖子粗的说道:“亲爱的,在外面,外面!”
气得蒲江祺抽了他一巴掌,宓溟还不老实,扭扭捏捏地哼唧,看他那个样子似乎是准备松手,蒲江祺吓得一个猛子站了起来,按住了宓溟的肩膀,“你干嘛?”
“穿裤子啊。”宓溟说的委屈巴巴,蒲江祺却觉得他意有所指,恨不得再抽他一顿。
山下颂念声已经大如雷鸣。
话语清晰可闻。
“入世神,恶众人,吴兴业,天地明。”
蒲江祺扭头,正好和宓溟看向他的眼神对上,两人都是一脸茫然。
听不懂,但是不妨碍听起来像是个邪教。
阴云随着颂念声在不断的增大。颇有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人脸也更加急躁。
“别急!”宓溟一抬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羊皮卷来,还因为动作过大,差点儿打到靠着他的蒲江祺。
羊皮卷破破烂烂,泛着古旧的色彩,看起来很是神秘。
即将被阴云吞噬,蒲江祺不知道宓溟这是在干什么,难不成临时抱佛脚,翻书?
蒲江祺被自己的想象弄得有些懵,小声问道:“这是什么?看起来不太像是符咒,有用吗?”
宓溟快速的在翻动羊皮卷,嘴里回道:“我叔叔给我的,我翻翻看,也许有记载。”
蒲江祺扶额,简直要让宓溟气笑了,“有空翻书,不如帮忙找下有没有密道,我们逃下去好了!”
“稍等稍等。”宓溟还在翻书。
蒲江祺翻了个白眼,把衣服丢在宓溟身上,转身往大手的四周查看,山下很有可能是这个大脸的信徒,但如果不想现在就被大脸吞噬,最好的方法还是先下去,思考着如今处境的蒲江祺没看见背后宓溟穿好自己衣服时看着他背影的热切。
“嘿嘿,宓,嘿嘿。”大脸发出贪婪的笑声。
听起来似乎是脑子不太好。
蒲江祺看了看翻卷的云层,心说,可不么?脑袋空空。
“找到了!”
宓溟大喊一声,蹦起老高,几乎贴着他脑袋的阴云,因为他的动作被划散了不少,蒲江祺却注意到,那些散开的阴云在缓慢的融合,连忙冲宓溟招手,“快过来!”
宓溟看向蒲江祺的脸上满是笑意,蒲江祺的焦急在他看来,都是松动的信号,不能解封蒲江祺在邵穹鬼蜮的记忆,一直是宓溟心里的一根刺。
表白可以重来,但是宓溟害怕重来的表白被拒绝,现在看蒲江祺的样子,宓溟忽然又有了信心。
蒲江祺自然不知道宓溟满脑子恋爱,他只看见阴云的大脸再一次汇聚在一起,向着宓溟飘了过来,情急之下,蒲江祺一个跨步将宓溟拉了过来,阴云大脸一下冲到了大手之上。
软绵绵的云,舒卷着向四周散逸。
蒲江祺微微有些发愣。
这样的状态,就算让大脸吃进嘴里,是不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宓溟举着羊皮卷献宝一样怼到蒲江祺眼前,“阿蒲你看,你看。”
“猎神阵法?”宓溟激动地手抖,蒲江祺废了些力气才看清楚四个字,“什么意思?”
“你看得懂?!”宓溟的惊讶快要化为实质了。
蒲江祺盯着面前散逸的阴云,看着它渐渐漂浮上天,再一次融合凝结,用后脑勺骂了宓溟一句,“我为什么看不懂?知道我看不懂你给我看个毛线?!”
宓溟还是很激动,“这个,这个东西是我们家的传家宝。”
“我认识字!”蒲江祺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快要出现井字型的黑线了。
“不是不是。”
宓溟看得出蒲江祺生气了,着急地直摆手,但蒲江祺压根没有看他,似乎也不想理这个白痴,“说重点,这个阵法怎么了?”
“哦。”宓溟想说他之前天师符复苏了一半,都看不懂这些文字的,不过蒲江祺看得懂,是不是说明,他和蒲江祺是天生一对,所以蒲江祺看得懂这些神秘文字。
宓溟快速的安抚好了自己的情绪,站到蒲江祺身边,指着羊皮卷说道:“嗯,我不太看得懂,这个阵法是要入住天神魂魄,抽取神格,鸠占鹊巢的。”
阴云融合的非常缓慢,蒲江祺盯着大脸的修补,分神听了一耳朵,然后提出疑问,“天神?它?”
蒲江祺的它指的是天上那张大脸。
宓溟连忙摇头,指着自己鼻子,笑得一脸得意,结果蒲江祺压根没有看他,他才委委屈屈地说道:“我。”
“你?”蒲江祺收回了注意力,视线在宓溟的身上打量了个来回。眼神里赤裸裸的不信。
宓溟挺直了腰板,让蒲江祺盯着看了两眼之后,又泄了气,“好吧,我觉得应该是我。”
蒲江祺都懒得问他了,飘了一个眼神过去,那意思,为什么这么说?
大概是这些阴云的气势有限,也可能是蒲江祺对宓溟有了好脸色,总之宓溟的态度一直在跑偏,看在蒲江祺的眼里,总觉得他色眯眯地。
忍了又忍,蒲江祺实在是忍无可忍,拍了他肩膀一巴掌,“说话!”
“哦,哦哦。”宓溟把羊皮卷翻到页数,递到蒲江祺眼皮底下,“这儿,这儿说什么神入世,什么吴什么屠城,然后神佑世人,降下大劫,完了世界和平什么的。”
蒲江祺对宓溟学霸这个称呼产生了质疑,总觉得含水量很大。
蒲江祺眼中的不信过于明显,宓溟很受伤的把羊皮卷又往他眼前送了送,自己都没察觉的语气里撒娇。
蒲江祺谨慎的低头瞄了一眼,顿时沉浸下去了。
不论是蒲江祺对他还是对他拿出来的东西感兴趣,宓溟都很高兴。
羊皮卷上的内容,让看得蒲江祺胆战心惊,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这个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宓溟真直勾勾地盯着蒲江祺,心里想着我媳妇真好看,嘿嘿,流着哈喇子犯花痴,一脸的痴汉给蒲江祺看了个正着。
蒲江祺狠狠叹了一口气,感觉身边没有一个正常人。
宓溟感知蒲江祺情绪变化十分迅速,几乎是蒲江祺刚叹气,宓溟就迅速挺起腰板,小眼神在天空的大脸和蒲江祺之间来回滴溜乱转,“他是挺丑的。”
蒲江祺彻底给气笑了,“我问你羊皮卷哪里来的。”
“我叔叔给的呀!”宓溟眨巴眨巴大眼睛,纯洁无辜地看着蒲江祺,分明在说“我刚刚告诉你啦”!
不得不说,人长得好看,哪怕是一脸的困惑,也让人无法心生怨怼。
蒲江祺再次叹气,觉得自己像是个沉溺美色的昏君,他好像隐约是有这么个印象,但是他当时没信,哪有人对自己家传之物一知半解成这样的?
蒲江祺指着其中一段话问宓溟,“看懂?”
谈及正事,宓溟的神色终于正常了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字是一个都没读出来,人倒是越靠越近。
蒲江祺亲眼见着宓溟的脑袋渐渐拱到了自己的怀里,蹭着他的胳膊以为自己没看见。
在蒲江祺发火把人推开之前,宓溟哼哼唧唧地摇头,表示看不懂。
“这真是你的东西?”蒲江祺表示怀疑。
“是的呢是的呢。”宓溟对此一点儿也不心虚,甚至对于蒲江祺能看懂,还十分得意,有一点儿理智,但是不多的把媳妇儿三个字憋了回去,“这里说了什么啊?”
阴云大脸再一次汇聚,吴笺的面容更加清晰了一些,信仰在给他力量,蒲江祺发现,每一次分散再聚合,大脸就会补充完成一些细节,不知道等这张脸完全详细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总之是不好的事情。
蒲江祺又看了一眼羊皮卷,就着刚才自己问宓溟的那段话说道:“极阴之夜……神仆二心,降天罚屠城至城中死伤无算……以神正言……神仆创弑神大阵,欲取而代之。信奉者众,旬日神临以杀止杀,殒身天外……神仆隐世,静待归来。”
宓溟继续卖萌,指着羊皮卷上看不清的字迹说道:“嗯,跟我说的差不多呀,这里好多地方涂改了,不太通顺呢。”
说到这里,宓溟卡顿了一下,大概是不太想质疑蒲江祺,怕自己留下那点儿美好的印象,再给冲淡了,得不偿失。
蒲江祺自己又翻了翻,“这里也没说现在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啊!搞科普吗?”
“就是!”宓溟随声附和。
“杀,杀,杀!”阴云大脸吐字也开始逐渐清晰。
蒲江祺正想在往后翻翻,宓溟高喊着小心,拦腰抱住了蒲江祺,顺势一个翻身,两人就地滚了一圈,大脸喊着杀,再一次扑了过来,扑空之后,大脸迅速转身。
这次大脸如同打了鸡血。
宓溟抱着蒲江祺就地翻滚,又一次躲开了大脸的扑杀,但地方总共就那么点大,两次的躲避,他们已经到了边缘。
托举状的手掌,宓溟看准了地方躲到了无名指与小指之间的缝隙,大脸卡在了指缝间,在冲击之下,渐渐散开了去。
蒲江祺被宓溟护在怀里,除了有点儿晕,还算好,宓溟自己却因为计算失误,半个身体都挂在了指缝之外。
山下的人群忽然爆发出尖锐的嘶吼,声音集中在宓溟出现的方向,如同末日来临时,吃人的野兽在咆哮。
远看手掌做的是十分精细,凑近了之后,就很容易看到做工粗糙,宓溟没有彻底掉下去,一方面是因为他抱着蒲江祺,另一方面是在无名指和小指之间有一块小突起,正好挂住了他腰侧的衣服,让他摇摇欲坠。
“小心。”蒲江祺的头靠在宓溟的腰侧,把底下的疯狂看的一清二楚,完全没来得及过脑子,伸手像把宓溟拽回来。
宓溟的脑袋在另外一边,他看到的东西,和蒲江祺截然不同,以至于他连拍了蒲江祺好几下,想要制止蒲江祺救他的动作。
现在的情况是性命攸关,但蒲江祺还是很想松手,甚至还想送他一程,“你手摸哪里呢!”
宓溟相当委屈,他不是故意的,角度问题,而且他还有一半身体被压着,“不是,阿蒲,阿蒲,你先别动,你身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蒲江祺已经麻木了,总不能来一只毒蝎子吧?
蒲江祺费力的瞄了一眼天空,大脑袋又在融合,这一次阴云变得十分急躁,甚至没有凝结出人脸的形状,就在试图扑过来了。
要不来一只毒蛇?
蒲江祺用能动的那只手比划了一个往上丢的动作,然后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先不说砸中了有没有用,但从角度来说,那玩意儿最终会掉在他自己的脸上,蒲江祺觉得他虽然不太在乎自己的盛世美颜,但让毒蛇咬死,满脸发青,又肿又溃烂,实在是太难看了。
不给蒲江祺再思考怎么样丢蛇可以造成致命一击并不会祸及自己的机会,宓溟一个翻身,居然单手把自己和蒲江祺换了个位置。
蒲江祺就看着眼前的景色从阴云变成了一张张刚刚想象中自己那种腐烂泡发了的大脸,吓得一声惨叫还没嚎完,腰上传来一股怪力,他整个人一个腾空,眼前景色再变,忽然就成了一个黝黑的山洞。
全程蒲江祺保持着晕乎的状态,只来得及看见一抹阴云追逐着他们而来,最终砸在了洞口无形的墙壁上,再一次散逸成雾气。
“这边哪里来的山洞,我刚刚怎么没看到?”
蒲江祺完全状况外的回头,就看见宓溟手里正在抛着的物件无比眼熟,而宓溟则是一脸的严肃,眉头深锁,紧紧盯着蒲江祺,脸上完全没了蒲江祺熟悉的狡黠与热切。
蒲江祺稳着身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
“阿蒲,你在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