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因为有你
印宿怀回答不了蒲江祺的问题。总结起来就是一句,非本专业学员,请找专业人士分析。
问及谁是专业人士的时候,印宿怀又两眼一抹黑。
“这是真的,当年为什么是两个人搞起宗教处呢!这就是一个很大的原因呀!我特喵的不会阵法!不然你以为我能让那个老小子分我一杯羹?”
印宿怀谈及另外一个创始人的态度十分微妙,蒲江祺并不想评价,他只想知道,既然姜可人是稀有材料,那他们是不是应该把人揣口袋带走,而不是放任她在这里?
“带不走带不走!”印宿怀在听了蒲江祺的请求之后,狠狠摇头,“地缚灵听过吧?她现在就跟那个差不多,不然你以为蚯蚓砍成两半为什么要回到原来的位置?”
蒲江祺脸色有些发白,光靠想象他就受不了了,这种黏腻的线型生物,不论大小都让他感到生理不适,不知道为什么印宿怀总喜欢拿这些做比喻。
“那她怎么办?”大概是因为现在是不同纬度的生物,宓溟对于姜可人的敌意小了很多,是真心的在帮蒲江祺提问,毕竟蒲江祺的表情可不像是能理智思考的样子,就连宓溟已经完全把蒲江祺半抱在怀里,蒲江祺都没有发现,宓溟觉得出于任何方面考虑,他都应该要问一嘴。
印宿怀耸肩,“凉拌呗,你以为蚯蚓断成两截就一定能逃命啊!等着那个抓她的人发现了,会来找她的。”
是这样的吗?
宓溟看向印宿怀的目光明显是充满怀疑的,手揽着蒲江祺往门口挪了两步,似乎是对印宿怀过于嫌弃,不屑和他待在同一个平面上,才有的动作。
凛冽的寒风吹了进来,风里带着水汽,吹散了器材室里老旧不堪的空气,属于自然的清新气味让蒲江祺的头昏脑胀稍微好了一点。
印宿怀心虚地望天,“呀!下雪了呀!真好看!”
“问问师父。”蒲江祺闭上了眼睛,缓和自己情绪。
宓溟连忙掏手机。
电话打出去,忙音结尾。
“没人接听。”
蒲江祺掐了掐眉心,对傻掉的姜可人招招手,姜可人乖乖地飘了过来。
地缚灵,蒲江祺把这三个字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下,确实基于对姜可人的了解,在发现姜可人仍在之后,蒲江祺并没有要求姜可人离开过这里。
现在听了印宿怀的话,虽然八成不敢信,但蒲江祺对于地缚灵这个说法还是认可了。
但人总是这样,不到黄河不死心,蒲江祺指着门外被大雪覆盖纯白的操场,“出去看看。”
“出去干嘛?”姜可人嘴里嘟囔着,身体却很诚实的往外飘,边飘边说,“上次在鬼蜮救你们,我受伤啦,我都好久没有离开这里了,哎?怎么回事?”
破损的大门如同一个无法看见的屏障,将姜可人与外界隔绝,不论姜可人用怎样的姿势往外冲,等她再次回神,她依旧与室外的风雪隔着一道门,她出不去了。
蒲江祺闭上了眼睛。
“你看你看!干嘛不相信我,真是的!”印宿怀为自己鸣不平,话还没说完,让宓溟一个眼刀杀闭嘴了,撅着嘴垂头丧气地飘到一旁的垫子上坐了下来,嘴里还在嘟囔,“真是的,我老人家信誉这么低嘛?说了地缚灵了,还试,试试,试个鬼呢!”
“阿蒲……”
姜可人是真的慌了,说话都带着颤音,看向蒲江祺的眼神充满了惊惶与不解。
实际上,哪怕印宿怀说了那么一大堆,姜可人却压根没有听懂,或者说是没有听进去。
这也是蒲江祺发现她不对劲的地方之一。她像是困在某一段记忆里的姜可人片段,一段时间之后,就会重复相同的动作和语言,无法像以前一样接受外界的一切信息。
如果不是这样,蒲江祺也不会想着要用美人计骗宓溟,至少在蒲江祺看来,完整且脑子清醒的姜可人,比他师父都要靠谱多了。
蒲江祺摆了摆手,示意姜可人别急。
宓溟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俩互动,见姜可人因为蒲江祺一个动作,整个鬼都放松下来,心底顿时警铃大作。
蒲江祺为了救她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姜可人又听蒲江祺的话,这不妥妥的双向奔赴嘛!
问题是,你们双向奔赴了,我算什么?
宓溟蹑手蹑脚往蒲江祺身边摸,刚抬起腿,一个树枝砸在了脚边,老鼠一样吱吱的声音,从废旧垫子那边传了过来。印宿怀鬼头鬼脑地冲宓溟,“嘶嘶。”
“你干嘛?装蛇啊?”宓溟看了一眼蒲江祺和姜可人之间的距离,见蒲江祺垂头沉思,人也站在背风的墙后,决定先去找印宿怀的麻烦。
不是印宿怀说那个是他媳妇的嘛!现在什么情况?他媳妇难不成还得带拖油瓶跟他在一起?那不行,赶紧让你们那个命运改改剧本,只能他跟他媳妇在一起,其他人不要!
“你过来。”印宿怀招招手。
隐在路灯照不到的角落,印宿怀猥琐地像是个拐卖小孩的诈骗犯。
宓溟站定在印宿怀的面前,拒绝了印宿怀一起坐的热情邀请,“有话快说。”
“没有礼貌。”
宓溟作势要走。
印宿怀赶紧拦他,“别别别,我有话说。”
宓溟抱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印宿怀,对于这个自称老祖的人,宓溟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这也怪印宿怀自己,做的事多少沾点儿不靠谱了,压根没有一处之长的霸气。
当然,宗教处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宗教处,只是后来和政府合作了,才改了名字罢了。
也许印宿怀觉得,作为非官方的头头,不需要如此严肃认真,谨言慎行。
所以说,有的时候,并不是人要严肃,而是地位让人严肃。
显然,印宿怀并没有理解这件事情。
哪怕是此时此刻,印宿怀的表情依旧很猥琐,并且说出来的话,也和正经沾不上半点儿边,“这个小丫头,真是阿蒲养的小媳妇啊?”
宓溟好想给印宿怀来一招火龙灌顶,水淹七军,强忍着揍人的冲动,宓溟转身往蒲江祺那边走。
“哎哎哎,八一段嘛!别走,别走哎!”相由心生,这个时候的印宿怀完全就像是个村口张家长李家短的婶子,“真是的,问问都不行。”
宓溟站定在蒲江祺的身边,身位站姿应该是刻意挑选了,直接把两人互看的所有角度全堵死了,“阿蒲,天快黑了,外面冷,要不先回去?”
蒲江祺面露担忧,只是一抬头,印入眼帘的不是姜可人,而是宓溟的脸。
英挺的眉眼皱巴在一起,仿佛是受尽了委屈却还忍不住担忧主人的大狗狗,表情动作让蒲江祺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有一对狗耳朵,此时应该和尾巴一块耷拉下来了。
“如果不带她走,吴笺晚上会不会来抓人?”
听蒲江祺的话,似乎是准备在器材室过夜,宓溟当下变了脸色,只是生气转瞬即逝,很快又成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蒲江祺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关于吴笺想要换命的说法,是蒲江祺在听了印宿怀的话之后,得出的结论。宓溟对此没有任何的表示,既不认同也不否认。
印宿怀则是认为,吴笺没有这个本事,哦,他身体里的那位就不知道了,印宿怀说判断不出来。
印宿怀用他的半吊子分析了半天,得出的结论是:你们俩还在呢,暂时应该用不到姜可人。
但面对蒲江祺的“如果他想得到的命格是别人呢”问题时,印宿怀就彻底哑火了,毕竟他所谓的蒲江祺和宓溟的命格是他瞎掰的。
在鬼蜮幻境的时候,吴笺想杀蒲江祺可丝毫没有手软,要不是反派死于折磨人,蒲江祺早不知道被弄死多少回了。
这也是印宿怀不敢坚定的原因之一。
“他们俩是在这里谈恋爱吗?”
黑暗中的垫子上,两个人并排坐着,一人手里还抱着一桶爆米花,但仔细看过去,会发现,这两个人都没有坐实垫子,都是摆了个盘膝而坐的姿势,悬空浮在垫子之上。
说话的女生穿着一身超短裙,过于狂放不羁的姿势,本来应该是不太雅观且容易被禁播的,但她的下半身被一件白色锦袍遮挡,只能从锦袍的轮廓看出她的姿势豪放。
搭话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他的盘膝而坐就比女生要豪气的多,两个脚掌相对,左右手抓在相对的脚踝上,不光坐还左摇右摆,一身暗秀竹叶的宽大袍服松松散散的穿在身上,倒是该遮的都遮住了,很明显给女生遮挡的衣服和他身上是同一套的外袍。
两人正是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姜可人和印宿怀。
印宿怀接话说道:“不知道啊,现在人真奇怪,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谈情说爱,不理解,啧啧。”
嘴上说着不理解,眼睛却是一刻也不停。
姜可人似乎是真的因为分魂,脑子有些不灵光,过了好久,她才接了一句,“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印宿怀正掐着脚脖子给宓溟打气,让他赶紧上,至于哪个上,从印宿怀狰狞的小表情来看,绝不是打起来那种。
乍一听姜可人的问题,印宿怀往前倒带,语气终于有一种千年前老人跟不上时代的感觉,“是不理解啊,小河边小树林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要在这里,黑布隆冬的!”
姜可人每一句话都要酝酿好久,不是那种不好意思的社恐,很像那种脑子不太好的卡顿,而且语焉不详,“我的命格。”
印宿怀摇得跟不倒翁一样,终于跟上了姜可人的脑回路,一秒变正经,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角,抖出了一种王者之家的风范,“真的,说真的,按道理来说,你应该有分魂之前的记忆,你这个情况,我还真没见过,当然,也不能怪我,现在灵气稀薄,还没我们那个时候的万分之一,也有可能是这样,所以你们都被削弱了吧,谁知道呢!人啊!得过且过,开心就好,想那么多干什么!”
说到这里,印宿怀指了指那边,交头接耳的两个人,“看到了吧,那个就是想太多,天这么晚了,回家洗洗睡,媳妇被窝热炕头,快乐一头是一头,是不是,在这儿吹西北风给鬼演伉俪情深,有个屁用。”
这一段话太长,超过了姜可人的运转范围,姜可人顿住。
印宿怀又絮叨了好几句,才发觉没有回应,砸吧砸吧嘴嘟囔,“哎?我是来干什么的?我好像不是来科普的,我是来干什么的呢?”
因为跟着宓焱海被嫌弃,而跑回来撬墙角的印宿怀,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跑回到蒲江祺他们身边,整个鬼都不好了。
蒲江祺的想法很简单,地道里有现成的床褥,他最近可以在这里蹲守,上学也方便,还可以潜伏着,等人来给他个措手不及。
宓溟不同意,先不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问题,单人来,蒲江祺就不可能是对手,还潜伏,回头让人家连窝给你端了。
这是个循环往复的问题,不论宓溟说什么,蒲江祺就是不同意,逼急了,宓溟都想直接给人打晕了扛回去,一扭头看见印宿怀在垫子上摇头摆尾,当下一指印宿怀,“他,他留在这里。”
“我?”印宿怀没想到吃瓜还有风险,指着自己鼻子问道:“我干嘛?”
宓溟倒是觉得这个主意非常棒,跳着脚指印宿怀,“他怎么说也是个老鬼,留在这里即便保护不了姜可人,好歹也能逃出来报信,比你留在这里好多了,而且你还得回去上课呢!”
蒲江祺也看了过去,印宿怀晃了晃脖子,一拍大腿,他想起来了!他是来翘徒弟的!
不等印宿怀积极推荐自己,蒲江祺一个疑问甩了过来,“他能行?”
能行?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印宿怀当下一挺胸口,“行!怎么不行!”
“你看。”宓溟惯会顺竿子爬,当即拍板,“就让他留在这里,明天我跟你去美术系探探吴笺的动向,我们做事要有策略!”
印宿怀典型的被卖了还在帮忙数钱,“就是就是,要有策略,那个,受累问一下,行什么?”
“他……”蒲江祺还有些担忧。
宓溟不知从哪儿掏出那把小粉伞,撑起来给蒲江祺就拽到了器材室之外,全套保暖装备穿好,拍了拍蒲江祺的肩膀,把伞递到了蒲江祺的手中,“乖,你在这儿等下,我来跟他说,保证姜可人一定安全!咱可不能被动,不是还得救邵穹呢,是吧?”
蒲江祺下意识地点点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风雪未停。
极致的雪,把恶劣的天气衬托出了一种独具魅力的自然美景。
遮盖在皑皑白雪之下的所有东西,都呈现出一种洁白纯净的质感。
人总是这样,眼见的纯净容易蒙蔽心思单纯人的心灵,哪怕纯净之后是恶魔的深渊,也不乏前赴后继的人群涌入。
天地,缓缓融入黑暗。
昏黄的路灯再一次照耀地面,把纯净的白,沾染了尘世的黄。
蒲江祺凝视着覆盖在白雪之下的操场,那些人工的痕迹已经完全被掩盖,只有簌簌的白雪。
失去了宓溟那个大火炉,蒲江祺觉得一阵寒意袭来,不是从裸露在外的皮肤,是从内心升起的阴寒。
曾经享受过温暖,失去的时候痛苦就会成倍增长,但是一个人为什么要永远对另一个人好呢,这不符合人类自私的本性。
蒲江祺站在雪地里思考人生。
淹没在风雪中的美人,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傲和绝美,仿佛是自然界最完美的作品。
蒲江祺不知道,有的人就是可以冲破人性,拥有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眷恋。
幽暗的器材室因为夜晚的来临显得更加的黑暗,仿佛吃人的巨兽。
三颗脑袋挤在门口的角落。
宓溟的声音又小又凶狠,“听明白了没有?你留在这里!照顾好她,等我指令!”
印宿怀翻了个白眼,把因为他的话卡顿的姜可人扒拉到一边,“我是个绅士,我不听小屁孩的命令。”
“确定?”宓溟掏出羊皮卷,手掌上是翻涌的火光,几乎快要点燃羊皮卷,羊皮卷散发出一股蛋白质燃起的糊味儿,似乎还抖了抖。
“听听,听。”印宿怀忙不迭的同意,甚至想伸手去抢羊皮卷,被宓溟轻巧躲开,将羊皮卷揣回了裤兜。
印宿怀咬牙切齿,“你收好。”
“那肯定。”
“祝你一辈子中美人计,倾家荡产!输得光屁股!”
宓溟头也不回的冲入风雪,留给印宿怀一个潇洒离去的背影和欢快的摆手。
-明知是地狱,为什么要闯呢?
-因为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