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长寿叔深陷回忆中
胜长官是个大好人,对人随和,没有架子,他对他的部下都很关心,十分有爱。
有一天,长寿叔接到家书,书信上说他的老母亲病了急需要钱,他正在发愁。
胜长官挥手给了他二十大洋,叫他赶快寄回家,给他母亲治病,这是他永世难忘的恩情。
胜长官有一次接到上级命令,要他率领他的部队去跟共产党交战,军令如山,他只能服从。
但事后他对上级抱怨,你们的情报不知从哪里来的,我连共产党的影子都没见着。
其实是他有意带部队走了另一条路,避免了一场血战。
胜长官悄悄对他说,中国人应该去打日本鬼子,中国人不能打中国人,这是他又一次认识了他的长官。
他回想着回想着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胜立强轻手轻脚地进来,他见艳丽埋头做针线活儿,又看看熟睡中的长寿叔,本想退出房去,但还是又回头小声对艳丽说:“你饿了吗?你看,长寿叔他睡得多沉,也不知道他会睡到什么时候才会醒,要不,叫醒他吃了饭再睡,时间长了锅里的饭菜也冷了,他爱喝的酒,我也给他热好了呢。”
艳丽转头看了看了长寿叔熟睡的样子,小声说:“长寿叔都这么大年纪了,跑一趟不容易,还背这么多的东西,亏了他还背了床棉被来,实在不容易。”
“他既睡着了,那就让他睡会儿吧,饭菜冷了,就加把柴火热热,你去把外面的灯火灭了,到这里一起坐着等长寿叔醒来,上次我跟你出山才知道从外面带来点东西非常的不容易,能省的一定要省着。”
胜立强听着艳丽唠叨,他心里非常的高兴,觉得艳丽己把他的家当成了她的家了。
他听话的转身准备去灭灯,不想长寿叔己醒,听到俩人说话。
长寿叔起床穿上艳丽刚缝补好的衣服说:“害得你俩陪着我一起饿肚子,快,吃饭去。”
艳丽把酒菜端上桌,胜立强陪着长寿叔喝了几杯。
几杯下肚,长寿叔触景生情,不禁又回忆起他以前的事。
他当兵是不自愿当的兵,是因为被抽了壮丁强迫而去的,他去部队报到的第一天就碰上了与他一起打过猎的朋友,那朋友在炊事班,也就是火头兵,便拉他去了炊事班也当了火头兵。
因他有文化,识字懂文,没过多久就成了大头兵的班长。
班里老兵新兵都喜欢他,因他憨厚正直,班里不识字的写信念信都找他。
他一生中记忆犹新的是,有一天的早晨,一个年轻帅气的长官把他叫去,问他会不会做酒席,一向憨厚老实正直的他,第一次撒了谎,说会做酒席。
年轻长官亲热地拍拍他的肩,夸他很不错的小伙子,真想不到年纪轻轻,居然会做酒席。
但年轻长官还是有点不放心问他:“小老弟。你会做什么菜呢?”他当时愣住了,可他很快镇定自如,行了个军礼说:“报告长官,我荤菜素菜都会。”
长官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夸他是个机灵的小伙子,笑着对他说:“今天就让你为我准备几桌结婚酒席。”
他又向长官行了个军礼说:“是,长官。”
年轻军官笑容满面地走了,走时又吩咐着,酒席在下午的六点钟一定要按时开席。
年轻长官一走,他犯难了,他从没做过酒席,只是吃过酒席,倒是知道什么菜好吃,但不知道好吃的菜怎么做。
火头班做的饭菜只是大盆子菜,从来就没有什么花样,但他已应下这份差事,军令非儿戏,不是闹着玩的。
只好硬着头皮,死马当活马来医,就在火头班里开了个紧急会议。
他这班长第一次像模像样地对火头班士兵说:“兄弟们,我们今天接下了一个光荣的任务,也是长官相信我们的能力,证明我们班平时做的饭菜不错。”
“不过今天的饭菜,可不是平时做的饭菜,是几桌酒席,我们的长官要结婚,婚礼就在部队里举行,他的酒席由我们大头班的全体士兵来做,这是我们的光荣。”
“大家可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菜的咸淡一定要合适,色香味要俱全,时间很紧迫,酒席在下午六点钟正式开席,现在开始行动,各自分好工。”
火头班的士兵都各自行动起来,各就各位,齐心合力。
班里有个老兵,没有文化但很会做菜,这可帮了他的大忙了,他做出的菜,真是色香味俱全。
酒席在风风火火中按时开席,只见一对新人,手牵一朵大红绸花走进食堂,坐下的人都站了起来鼓掌祝贺。
新郎笑容满面,新娘的尊容被一块红头盖给罩住了,只能见着她高挑苗条的身材,大家都很想瞧瞧新娘的尊容。
新郎揭开新娘的红头盖时,在场的人都被新娘的美色惊艳到了。
她那白皙的瓜子脸略带浅桃红色,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那对长睫毛双眼皮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纯情,她的脸膛上时不时显现出两个面靥儿,让人感觉温柔可人。
有人喊了起来,呀,美人,美人,真是个乱世的绝代佳人!
年轻长官后来成了他的长官,他成了长官的勤务兵。
他第二次见到长官夫人时,她已是一个披头散发,神经错乱的疯女人。
艳丽见长寿叔心不在焉,只顾着一口接着一口默默的喝着闷酒,不见挟菜,她有些纳闷:“长寿叔,你在自家客气什么,哪有光喝酒不吃菜的。”她选了只鸡腿放在长寿叔碗里。
长寿叔犹梦刚醒,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桌上的菜像是才发现似的,他笑呵呵地说:“这么多下酒菜,来,来,立强,喝酒。”
他摇了摇酒壶对胜立强说:“立强,你怎么变得小气了呢?快拿酒来。”
胜立强担心地说:“长寿叔,你已经喝不少了,我与你喝酒,酒都让你一人喝了,还说我小气,不要再喝了,多吃些菜,酒喝多了伤身体。”
长寿叔有些生气的说:“立强,看来我是白疼爱你了,我还没喝,你却说我喝多了,还还要我别再喝了,哪有这样的事,自己有没有喝酒会不知道吗?”
艳丽看着满面被酒精浸得通红脸的长寿叔在说醉话,就劝说着:“长寿叔,你确实已经喝了很多的酒,你一个劲儿的只喝酒不吃菜,就觉得有些不正常。”
长寿叔经艳丽这么一说,他像想起了什么说:“哦!对了,我应该是喝酒了,但我可没喝醉,我还能再喝,不过立强劝我不要喝了,那我就忍忍不再喝了,他的话没错,喝多了会伤身体。”
胜立强弄不明白长寿叔一下子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倒是觉得长寿叔真的没喝醉酒。
他恭维着长寿叔对艳丽说:“艳丽,你可知道,长寿叔是酿酒的高手,他酿的酒香甜可口回味无尽,我酿酒的技术都是长寿叔教的,不过我酿的酒总不及长寿叔酿的酒呢?”
艳丽又挟了一块鸡肉放在长寿叔的碗里,笑着对长寿叔说:“长寿叔,立强在奉承你呢。”
长寿叔根本没听清胜立强和艳丽说的话,不过他出于礼节,还是嗯嗯地应着,他又陷入回忆之中。
胜立强和他妈妈还有芹姨,都是他领着他的长官送来这里的,他到底是恩人还是罪人?一直没弄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芹姨是长官家的老妈子,她心地善良,是自愿跟来的,胜立强和他妈妈是无意识被送来的,这对可怜的母子好似被囚禁在这里,自己这些年辛苦倒是活该。
他的长官留下二十块大洋一走了事,夫人初来时,整天坐在草屋门口发呆,眼睛空洞。
他记得有一次上山,为她们送去东西,意外地看到,夫人穿着干净整齐,跟她儿子玩得很是开心,时不时传来笑声。
他以为夫人的疯病好了,为他的长官高兴,芹姨告诉他,夫人的病哪能会好呢?她疯得自己的儿子是谁都不知道,芹姨叹了叹气无可奈何地对他说:“我看夫人的病是好不了了,不过这样也好,她什么都不记得,就不会痛苦。”
芹姨又说:“我觉得如果想治夫人的病,除非让她再当一回母亲,心病只能用心病治,有了弟弟或妹妹,可怜的小俊也不会孤独。”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了,她丈夫这几年一点儿讯息都没有,我也老了,不知道哪天离去,你想这对可怜的母子该怎么办。”
芹姨同情地看着正在玩得很高兴的,连自己儿子都不认识的夫人,难过地对他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你能再帮帮这对可怜的母子吗?”
他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芹姨是害怕他放弃对她们的同情和爱。
芹姨虽没有下跪求他,但她那种使人见了都会流泪的样子,远远比跪地求他更让人怜悯。
从那以后他来的次数多了,也奇怪,夫人的病情也慢慢开始好转,可随着她病情好转,她的痛苦也随着而来。
只要他一来,夫人总会向他打听关于她丈夫的事,无数次问他,她丈夫到底会不会来接她们。
他不会说谎却编了个美丽的谎言,说他的长官很快会来接她们。
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官却一丁点音讯都没有。
夫人开始失望落泪,而他也只能照样按图索骥重复着那句话,长官很快会来接你们的。
夫人是个聪明人她心里明白,只有两种可能,作为军人很可能战死沙场,也有可能成了陈世美,抛弃疯妻残儿自度逍遥。
有一次他上山送粮,芹姨有意让他和夫人独处,夫人红着脸突然抓住他的手,含情脉脉望着他说:“你不觉得我是个女人吗?我不够让你爱上我吗?我知道你同情我,但我更需要你的爱。”
她的主动表白,让她觉得很难堪,红着脸松了手,低着头接着说:“其实你是难得的好人,我们这些年没有你的关爱,早葬身深山老林中了。”
“不过人是有情感的,日久见真情,其实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是怕对不起你的长官,但你想过没有,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我们一次,岁月无情,我不甘心就这样淹没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夫人的一席话,惊他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但他心里清楚不能这样。
夫人是他长官的妻子,他不能背逆他的长官,他在第二天,天还未亮就逃也似的回他的家去了。
现在夫人不在了,但他记起那次的事,觉得自己就是个伪君子。夫人没说错,他是爱她的,而且爱得深切。
回去后,他心里一直掂量着夫人说的话,还有长官与夫人之间的轻重。
最后他还是迫不及待地上了山,那一次他刚到门外,小俊高兴地迎接他,他亲了亲小俊说:“孩子,你好像又长重了,叔叔都快要抱不起你了,叔叔有好长时间没来,孩子,你想叔叔了吗,叔叔想你了,给你带来了糖果儿。”
他说这话时觉得非常惭愧,他应该对这个可怜的孩子多一些关爱,而不只是几粒糖果儿,但对他来说,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从土里刨食吃的他,有几粒糖果儿也是不易。
小俊却兴奋的接了他的糖果儿,眨眨他那只独眼说:“叔叔,我哪有不想的呢?我妈妈和芹奶奶也在想你,你没来的这些日子里,我妈妈经常偷偷一个人哭泣,芹奶奶也愁眉苦脸的。”
他听了小俊这一说,很不好意思的看看夫人,见她正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
自古英雄爱美人,自然他也逃不过这坎。
以前他总躲着夫人的眼睛不敢正视,而这天,他却直勾勾地看着夫人,夫人长得完美无缺,秀外慧中,身着土布衣衫,仍掩盖不了与众不同的高雅气质。
夫人反而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了,忙借口说:“我去煮点东西给你吃。”
过了一会,她捧着一碗热气腾腾清香可口的荷包蛋来到他身边,红着脸对他说:“快吃吧,趁热吃,你一定饿了,先用这填填肚子。”
他想到芹姨,四处看了看,平日芹姨一见他来,总是忙着给他煮好吃的,这次她却故意带着小俊去土里干活。
他知道芹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也确实饿了,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吃得只剩一个荷包蛋时,他想起孩子,便端着碗四下找小俊。
没找着小俊,只好又回屋来,见夫人在杀鸡拔毛,他觉得不可思议,夫人往日里都胆小如鼠,便问:“夫人,这鸡是你杀的吗?”
夫人不以为然的笑笑:“不是我杀的,难道是你杀的吗?其实我悟出一个道理,做什么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成了精,杀只鸡没什么好怕的。”
她看着他拿着还剩一个荷包蛋的碗,笑着又说:“你自己吃吧!小俊有得吃的,亏不了他,你看我不是杀了鸡吗?等下我们大家都有好吃的呢,小俊跟他芹奶奶在菜土那边呢。”
他出屋门一看,就瞧见两人在菜土里忙碌,小俊见了他就飞快跑到他身边,亲热地说:“长寿叔,你给我的糖果儿真好吃,芹奶奶也说好吃呢,等下我还要给我妈妈吃呢。”
“长寿叔,你下次来,多带些这么好吃的糖果儿来好吗?”
他自觉惭愧,比糖果儿更好吃的东西多着呢,可他没钱买。
他爱怜的摸摸小俊的头说:“好孩子,你真是个乖孩子,有东西分给大家吃,下次我来时一定多买些给你。”
他把留在碗里的荷包蛋喂给小俊吃,小俊眨眨他的独眼,抱着长寿叔的大腿说:“还是长寿叔最好。”
他听了小俊的话,心里一阵心痛,这孩子要是没被日本鬼子害成这样,他的童年应该是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