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小杰成了别人的孩子
小杰长得很像夫人，清秀可爱，他特意到村里的照相馆，抱着小杰照了张合影，他把相片带给夫人和芹姨看。
从小杰被抱走，芹姨到去世也只见过小杰的照片，夫人也只在小杰八岁时见过一次。
他和夫人的孩子，他母亲瞒着他和他老婆让他大姐抱去做养子了。
他的大姐本来生有一个儿子，可前不久生病死了，有一天他大姐回李村探望母亲，说起丧子之痛泪水洗面，见他的一双儿子实是羡慕。
他的母亲心疼女儿，她想着那么大一点的小杰，又不是儿子媳妇亲生的，媳妇又刚生了个儿子，就趁儿子儿媳没在家时作主，叫他大姐把孩子抱走了。
他回到家里，不见了他和夫人生的孩子，自然悲痛万分唉声叹气，他气得不吃也不喝，跟他母亲闹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他老婆见他这般伤心，就对他说，我看你为捡来的孩子这般伤心，看来是跟这孩子有缘，要不，用我们的儿子去换回小杰吧！其实我早把小杰看作我亲生的了呢。”
他听得他老婆这么一说，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就同老婆一起来到他母亲跟前低着头站着。
他母亲见儿子媳妇站着不说话，知道是为小杰的事，没好气的说:“你俩人不去干活，在这儿呆站着做什么?”
他老婆觉得这事是自己提出来的。就得自己先讲，她心里清楚，如果婆婆要用拐杖打她，身边有丈夫在。
她鼓了鼓勇气说:“婆婆，你老人家叫你大女儿抱走小杰后，你儿子整天唉声叹气，不吃也不喝，我看着心疼，心里难受，我已跟你儿子商量好了，把我们的儿子送过去换回小杰吧。”
他母亲一听，果然气得大骂起来：“你们俩个是不是有毛病啊，竟然想拿我们家的命根子去换别人家的孩子，真是荒唐透顶，上辈子我不知道造的什么孽，怎么会生下你这个不孝子。”
她说着说着，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数落起她的丈夫李书院来，要是在平时，她早就用拐杖打儿子和媳妇了。
他是个孝子，见母亲一把泪一把涕的伤心，觉得自己的事不能再瞒了？
他愁云满面对母亲说:“阿妈，其实小强也是我们家的命根子，你的嫡亲孙子呢。”
他母亲听了，气得用拐杖指着儿子说:“你今天是不是疯了，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变成我们家的命根子，还胡言乱语，竟然说是我的亲孙子。”
这时候他最后的防线全垮了，他把他和夫人的事像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
他老婆在一旁呆在那里半天没晃过神来。
母亲听他这么一说，她就完全明白儿子为什么伤心成那样了，她确实后悔了，但又没什么办法。
她想从女儿那里抱回孙子，如今也不好开口，这明摆着给女儿女婿雪上加霜。
如果拿亲孙子去换亲孙子，这岂不是一个大笑话吗？
她没念过书，不识一字，但她是个聪明的老人。
她看了一眼呆在那的媳妇，对儿子说：“我做母亲的难道不了解你，你太会说谎，太会编故事了，以后不许再胡言乱语，万一传到外人耳朵里去，那就变成真的了，他们会加油添醋，毁了我们这个家的。”
“我知道你们俩都爱这个孩子，说实话我也很爱这个孩子，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居然叫你大姐抱走了。”
“既然抱去了，也不好抱回来，再抱回来，这是给你大姐大姐夫雪上加霜。”
“这样吧，我亲自去给你大姐大姐夫讲，小杰由他们抚养，但小杰一定要跟你大姐姓李，你大姐的婆婆早已去世，你大姐夫又很听你大姐的话，这事肯定能成，如果你大姐大姐夫不同意小杰姓李，我就叫他们把小杰送回来。”
听母亲讲到这份上，他也只好这样了。
鬼子投降！全国大解放了！这喜讯传遍了全国各地。
他把这喜讯传给了深山野岭里的芹姨和夫人，她们听了都喜出望外。
夫人在想，也许小俊的爸爸哪天突然就出现在她们眼前，把她们接出深山野岭，但是她们始终没有等到。
他也开始后悔，应在解放前把夫人、芹姨、小俊接下山去，人民政府会分给她们三人的田地，她们可以在村里正常的生活。
而且旧社会遗留下来的婚姻可以维持，解放后却只准一夫一妻。
现在土改早已完成，后悔已没有用，她们三人也只好在深山野岭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着，直到哪天死去。
他老婆倒是非常同情夫人，埋怨他为什么不早告诉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老人和一个残儿，住在深山野岭与世隔绝的地方，这有多可怕呀，我是连想都不敢想。”
“当时我也是个土改干部，本来我家能多分一些田地，但婆婆坚决不要别人的田土，说不义之财不可得，自己家田土虽少一点，只要人勤劳一些，吃的自然也少不了。”
“如果把夫人一家接来家里，婆婆见田土太少，也不会不要多分的土地的。”
女人么，说到最后还是有点吃醋，又有点饶幸地说：“现在你后悔也已经晚了，解放后，人民政府不准一夫多妻，再说没土地，她们怎么生活，我们一家人吃的都不够，哪来的余粮去养活她们，而且村人的口水也会淹死她们的。”
他一听老婆这么说，有些发怒:“够了，你说来说去，就是怕人家真来，女人吃起醋来，比什么都可怕。”
“我告诉你，从前我带回的杂粮肉类，都是在她们那里拿回的，深山野岭的土地多着呢，如果你真心请她们来家，她们也未心会来，其实你装好人大可以装到底，何必即刻现身。”
他老婆不服气的嘟着嘴说：“我一片好心，你却当成了驴肝肺了，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长寿叔怎么也睡不着，过去的一幕幕都浮现在他的眼前。
有一年的夏天，他去看望他大姐大姐夫，他主要还是去看望他和夫人生的孩子小杰。
他已有好几年没去看望了，小杰在学校念书了，还加入了少先队员，戴上了红领巾。
小杰对他生分，喊了他一声大舅，就做作业去了，他心里酸酸的很不是个味儿。
大姐杀鸡杀鸭招待自己唯一的弟弟，大姐夫捧出自己上好的陈年老酒，招待这个老实本份，言语不多的妻弟，俩人的热情略弥补了他心里的难受。
这天，他一杯接一杯的喝了很多的老酒，还要继续喝，酒精的作用下，他看大姐和小杰不在桌跟前。
红着大关公脸，语无伦次地对大姐夫说：“大呀！大姐夫，我，我的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你知道为什么阿妈后来提出小杰要跟我大姐姓李吗？只因为阿妈开始不知道小杰是她的嫡亲孙子。”
他把他和夫人的事，前前后后都讲了出来，他的大姐夫听了非常震惊，看着被老酒醉得满脸通红的妻弟说:“老弟，我还真不知道小杰是你的亲儿子，那女人也确实可怜啊，我是否应把孩子还给她？”
他沉默片刻抬起头，两眼红红地：“大姐夫，那倒不必。孩子在那没人烟的地方，一怕误了学业，二怕误了前途。”
大姐夫虽嘴上说把小杰还给夫人，但哪里还会舍得，听得妻弟这一说，为难地说:“是呀！是呀！确实耽误了孩子的学业，孩子的前途，我看这样好了，等小杰放假，你带路我们一起去看望夫人，让孩子去见见自己的亲妈妈和亲哥哥。”
大姐夫的话正中他的心思，欣喜地说：“那敢情好，不过，大姐夫，你没吃过李子，就不知道李子的滋味，路途遥远而险隘。”
大姐夫听了他的话，不以为然地说:“我本身就住在山脚下，走的都是别人怕走的路，我平时也爱打猎，走的是别人没路的路。”
“你大姐一双跟男人一样的大脚，她可是什么地方都能去，再说咱们的儿子小杰，他在学校可是个体育健儿，老弟，这事就这样定了，你不要有任何顾虑。”
好不容易等到小杰放假，他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他大姐大姐夫和他儿子小杰，去了深山老林。
路上的辛苦自然不必多说，对于在土地刨食吃的农村人，没有什么好的礼物可送，给夫人最好的礼物，就是能让夫人瞧瞧己多年没见的骨肉。
自小杰七个月大时，因生病被长寿叔带下山去治病，夫人是再没有见到过这孩子，她对儿子小杰的思念都化作了眼泪。
现在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小男孩，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儿子小杰，她喜而泣之。
当她听着小杰管他的大姐和大姐夫叫着爸妈时，她愣了好一阵，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出了实情，夫人没埋怨他半句，并当着他的面，对他的大姐大姐夫行了个深深的礼，泪流满脸地：“听长寿提起过你们，我早就想见见你们，想不到反叫你们千辛万苦的来见我。”
“今天我有幸知道你们是小杰的养父母，我生了他又怕害了他，他现在跟了你们是最好不过的事。”
“我相信你们会好好教导他，这一切都别让小杰知道，我希望他无忧无虑，健健康康的成长。”
她正说着，小杰跑过来，他手里拿了两个水蜜桃，一个交给他父亲，一个交给他母亲说:“爸妈，这桃子很甜很好吃，我已经洗干净了，你们尝尝。”
夫人见些景，失落难受得很，但装着没事的样子，对他大姐夫妇笑着说:“大姐大姐夫，你俩真是好福气，看你们的孩子多孝顺。”
她说完转身偷偷地擦掉流出来的眼泪，便拉着小俊一起去灶房准备饭菜。
夫人穿一身自己织的粗布缝做的衣衫，但仍遮不住她那高雅美丽，如国色天香般的气质，她举手投足间非常的得体。
大姐见了夫人是赞不绝口，大姐夫羡慕地说：“老弟，你的艳福不浅呀！别人是金屋藏娇，你是草屋藏娇。”
他摇摇头无奈地说：“你可别取笑我了，我心里一直内疚着呢，是我害了她们母子。”
大姐夫安慰他说：“老弟，我知道你一直都忠心的在等你长官回来，来接他的妻儿，但我的看法，你长官把妻儿送来这里就压根儿没想再来接她们回去。”
“他一定是害怕他的疯妻残儿失他的脸面，不然他干嘛把她们送来没人烟的深山老林藏起来做什么，你又何必内疚呢。”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说:“我相信我的长官不是那样的人，他送他的妻儿来是有他的苦衷的，只要他活着，他是不会不要他的妻儿的，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非常了解他。”
“作为军人，战场上生死难卜，我猜想他一定早已离世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两难全，是我害了夫人母子了，不能让她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这时，他看着屋外正在缠着小俊玩耍的小杰说:“说来也很怪，我第一次带小俊下山去集市，小孩儿见了小俊吓得哇哇大哭，你看小杰跟他哥哥玩得多好多开心呀！”
那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带小杰去见夫人，在那里住了几天，两个孩子都不知道彼此是亲兄弟。
小杰更不知道，住在深山野岭的这位高雅美丽的女人，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临走时，他大姐拿出两块做衣裤的布料送给夫人，夫人说什么也不肯接受。
她很坦然的说，住在深山野岭，穿什么都无所谓，自己不再是以前的大小姐了，就是个在土里刨食吃的土人野人，这么好的布料不要在这里白白的浪费掉了。
他大姐对夫人说：“其实我跟你差不多呢，也是个土里刨食吃的人，一点礼物还请收下。”
夫人这才收下，夫人爱美自然喜欢，她平日里那会舍得穿，只有他来了，她才会穿他大姐送的布料做的衣裤，衣裤一直收着很新，现在这身衣裤穿在艳丽身上，他一见艳丽穿着夫人的这身衣裤就不免伤感。
那次分别时，夫人一直拉着小杰的手不放，流着眼泪，小杰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不明白为何会对他如此不舍，又望望默不作声的爸爸妈妈，在不安中被爸妈牵着小手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长寿叔苦苦的搜寻着他与夫人的难忘的往事，无情的睡意渐渐吞没了他对往事的记忆。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已见白发生，霞光红透勤奋儿，
母子相隔天地遥，何年再是探母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