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十里铺消失五年

就在这种提心吊胆中，十里铺众多盐商们坎坎坷坷过了五年。这五年间，有一批盐商受不了衙门的压力最后把盐井转让不做了，有一批向官府妥协的盐场最后也莫名其妙的就开不下去了。

向官府妥协的盐场损害的是所有盐场的利益，带头消极对抗官府的是四兄弟堂和李四发堂、胡炳义堂这种在十里铺顶尖的大盐场，他们自然不会让损害大家利益的盐场好过。在十里铺，袍哥会和这几家大盐场关系密切，所以大盐场要背地里整治那些出卖大家利益的盐商有的是办法。这些出卖大家利益的盐商家里莫名其妙丢东西、子侄无故被人殴打都算是好的，时不时来个绑架勒索你受得了吗？

还有那些独立的盐马帮、船帮、担担客甚至中下级的盐垣吏员，谁敢不卖王大人、李老板、胡东家面子？向官府妥协的盐场盐运不出去，官垣也不收，再加上家里净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后不得不低价转让盐场算了。

这五年让十里铺众多盐商在过去十多年盐业繁荣的泡影中渐渐清醒，开始接受了盐业的正常利润。但不管怎么样，十里铺依然繁华，依然是富甲于江阳，虽然这五年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李壮这五年为了应付官府也为了不得罪同行，干脆投入银子把自家的二十口盐井的天车、管道、地面、房舍、灶房陆续做了更新，总算是合理合法又合情的把减产的事情应付了过去。

其实李壮改造盐场、修复设备也不能完全说是为了应付当前官私两面时局，他其实早就想好好修造一下盐场了。

自从把盐场从兰世芳手里接过来以后，这么多年了，李壮一直没有对盐场进行过大规模改造。从兰世芳经营算起，李壮友堂盐场至少十年没有进行过大修了。这些年，很多天辊已经磨损严重需要更换新的的了；很多天车木料朽坏也需要修补了；还有就是各个盐井下的简易操作棚，既不遮风也不挡雨，早就该改造一番了。总之，有了这个机会，李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部给翻新一次。

反正李壮友堂所有盐井，天车，灶房最后都焕然一新。最后盐场里面的骡马场、骡马圈、牛圈李壮也给好好改造了一下，甚至盐场内所有人走的地面李壮都奢侈的用洋灰打了三合土。

李壮看着自家新建的长工住宅区里面以及和新式小学堂、李府之间的道路有很多地方还是土路，一下雨就泥泞湿滑不好走，干脆就全部算在盐场改造工程里，一并给打成了三合土或者石板路。

李壮这样修，自家的一千多长工及家眷自然是交口称赞，甚至县衙和分县也无话可说，反而只能称赞他修桥铺路造福桑梓，但真实原因是什么只有李壮自己清楚。反正我就是想方设法让你盐道收不满盐税。

但是李壮这五年收获也不小，首先是于青云和禄蒙灵又给他生了二子一女，家里终于有点人丁兴旺的感觉了。于青云又给李壮生了一子一女。老三是儿子，取名叫李云鹤，已经快三岁了。老五是个闺女，李壮也懒，就取名李小云，现在才四个多月。禄蒙灵又给李壮生了一个儿子，排老四，取名李云翔，现在六个多月大。

李壮可没想过再娶几房小老婆来开枝散叶，他觉得有于青云和禄蒙灵两个婆娘就够了。关键是李壮感觉现在应付两个婆娘好像有点吃力，至于自家收藏的顶级虎鞭酒、鹿鞭酒，还有秘方虎肉干，李壮有点倔强，就是不准备现在用。理由吗，当然是李壮认为自己才二十六七岁，用这些虎狼之药有点丢人。虽然别人不一定知道，但自己就是觉得自己还行。娃娃这事，反正现在已经不少了，以后就随缘吧。

李壮第二个收获是肉干系列逐渐打开了销路。现在上海、广州、甚至省府和京城都有固定商号定期进货了，扩大产量后现在每天一万斤的出货量，一年可以给家里带回来一百万两银子利润。虽然肉干工坊不是李壮产业中最赚钱的，但它的成功意味着一种十里铺的民间小吃已经走向了大江南北。当然李壮认为最重要的是肉干工坊给十里铺创造了一大批牲畜养殖场，也造福了一大批养殖从业者。

同样，榨油坊和酿造坊虽然加起来一年也只有一百万两银子利润，但是都是能带动一大群百姓致富的产业，这一点李壮最看重。和高粱一样，以前种在边边角角或者干旱贫瘠地上的油菜，现在有了李壮友堂的榨油坊收购，农户们发现居然收益好过了种粮食。于是一批批专门种植油菜的农户出现了。反正榨油坊和他们订立了契约，只要菜籽种出来榨油坊就一定最低按市价收，而且这些签订契约的农户还可以免费去李壮友堂拉肥料。

酿造坊也是一样。十里铺农户以前没有大规模种植大豆的习惯，都是田边土坎种一点。家里有豆子，遇到阴冷天气或者下雨天，用磨子磨点豆浆做豆花也算是一次宴席了。现在李壮友堂大量收购大豆、胡豆，认真算起来好像比种红苕、包谷划算得多，那就种吧。同样，李壮也让酿造坊给想要专门帮他们种胡豆、大豆的农户签了契约，保障了他们的销路。

而酿造坊的香辣豆瓣酱现在在整个江阳府甚至周边喜欢吃豆花的州县都非常有名，大家都说自家做的豆花蘸水好像就是没有用李壮友堂的香辣豆瓣酱做出来的蘸水好吃。李壮当然知道原因，那是因为他们的所谓香辣豆瓣酱，就是用肉干工坊浸泡肉干丝后剩下的红油，再加上普通豆瓣酱调制出来的。这样做，既不浪费用过的红油，也确实能增加豆瓣酱的香味和保存时间。你想想，泡过牛、马、骡或者猪肉干的红油，自然多少会有一些这些肉的香味，有时没捞干净说不定还有肉丝在里面呢。这年头，只要菜里油多，有肉味，那当然就好吃了。蘸水里油多，有肉味也一样。

至于酒坊和青云客栈旗下的客栈酒楼，虽然加起来一年能为李壮带来超过五百万两银子的收入，但他知道这两个纯粹就是暴利行业，带动作用有限，就是能为他带回来银子而已，其他获得感并没有那么强烈。但不得不说，李壮那些特色酒楼和特色客栈再加上独占鳌头的青云客栈，确实已经把十里铺其他酒楼客栈搞得门可罗雀了。有一些还想继续经营的不得不学着李壮的思路把店子改造一番，但也有一些干脆就把铺子房子卖掉算了。其中坐落在十里铺东西大街东街口着名的的同福楼客栈就在前不久实在经营不下去，卖给了青云客栈。李壮已经安排了同福楼按照青云客栈模式进行改造扩建，在东街口也新修一个标志性高楼了。以后青云客栈旗下就青云客栈和同福楼客栈兼做餐饮住宿。李壮知道同福楼客栈餐饮这块的鱼做得不错，那以后那边的餐饮特色就是吃各种鱼。其实按理说同福楼客栈即便经营不好也没必要出售，胡大老板那么大的家业，应该不会在乎这么一个客栈的收益的，但他就是把同福楼卖了，这倒是让李壮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这五年，李壮本来还有的继续兴办其他实业的激情已经渐渐磨灭，让他经营现有产业他都提心吊胆的，再去搞什么洋务他实在是没那个胆子了。因为这期间，王大人还是被官府以破坏对抗官府、倒卖私盐和私藏军械等罪名给下狱了。导火索就是王良运指使人把省盐道设在十里铺的水厘局给砸了。水厘局就是专门给卤水收税的部门。

最后王家还是动用大量关系，花了大量银子，又给皇上太后捐了十万两修园子才被释放出来。王大人都能被随意扣帽子 ，他们这些身板更小的就更不敢乱动了。

禄天宝今年也被释放回了大糯苏寨。本来他就是没有参与叛乱，再加上很多土人这段时间又开始蠢蠢欲动，朝廷为了稳定也有意缓和和当地土人搞得比较僵的关系，就把一些情节没那么严重的土官给释放了。禄天宝本身在乌蒙山区糯苏、诺、纳、聂、苗、彝等众多土人中就很有威望，朝廷也怕把这一地区再给逼反了。

禄天宝被释放后李壮有意让他到十里铺来修养，结果重回土目宝座的老丈人还是不愿意过来。因为禄蒙灵还在给李云翔喂奶，两个孩子也小，李壮只好自己一个人前段时间去看望了一下老丈人。大糯苏寨分店现在被明祥礼一家经营得不错，那边李壮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李府现在算是又热闹起来了。本来私塾搬出去后算是清净了一段时间，李小灵和李云鹏跟着李双姝去小学堂启蒙后本来都挺文静了，但自从老三李云鹤会走路以后，没文静多久的大姐二哥又开始放飞自我了。反正现在李壮一回到家，家里就是一派鸡飞狗跳的场景。老爷子倒是很喜欢这种感觉，每天早晚都要带着李双姝、李小灵、李云鹏跑步打拳，这时他们后面往往都会跟着不断摔跤的李云鹤。有时李壮跟着锻炼，李云鹤摔倒了开始还嚎两嗓子，结果一看他老子一点去抱他的意思都没有，以后再摔倒他也就不嚎了，自己乖乖的爬起来继续跟着跑跟着练。

这五年中十里铺几十家盐商的消极对抗或许还是取得了一些成绩的，盐道衙门李忠国李道台在这期间丢官下狱了。罪名是徇私舞弊、贪墨税银。但很多盐商说，真实原因是朝廷嫌他管理十里铺盐业不利，导致税收大减。听说连举荐他的一个王爷也被太后训斥了。

不管商场、官场发生了什么事，老百姓该交税还是要交税，该吃不起饭的还是吃不起饭。李壮和古老板、周老板、田老板他们在聊到安庆被围，城中无粮，最后城里居然人肉论斤卖时，除了感叹一下，也没有什么其他太深的感觉。那些原来太平军、捻军、白旗军占领的地方被朝廷围城和攻破后，丢掉几万、十几万的人命也只是这些十里铺盐场东家的一条谈资。

李壮前几年心中还是有许多济世救民的想法的，这也促使他努力让土山村和松林村大部分人都过上了好日子。但还要让他有更大的作为，他现在也深感无力了。现在他家业越大，其实他是越恐惧的。四川为什么要那么多像他父母那样的外地人来填，他也大致知道原由。这也是他明明认同李文学，也只敢暗地里小小相助的原因。

别管外面的世界怎么样，能够安逸过好现在的日子就行了。二十几岁的李老板已经有了苟且的想法。

又是一年元宵灯会了。

这几年的元宵灯会在十里铺的人看来都是平平无奇。那些商号东家们不再一掷千金为灯会增光添彩了，每年就是应付一样的捐点银子让衙门自己去搞。外地游客和深闺少女们倒是依然觉得十里铺元宵灯会惊艳无比，每年灯会十里铺同样火树银花，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