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稻香村里说丰年
今年又是好年景，稻香村里又到了收稻子的季节。天气炎热，架不住村民们兴高采烈。
丰收了。
这稻香村真的是块福地，没虫没害不说，土地最是肥沃，种啥都肯长。大家都知道山上豺狼虎豹多，就是从不踏足这稻香村一步，应该说是从不敢踏入鱼游峰地界。
每年到这个时候，全家老小齐动员，抢抓收稻谷的时机。成片成片的稻谷倒下，再抬头看着金黄黄的稻穗，这种一番耕耘一番收获的感觉，总会让人感觉到知足和开心。
二狗蛋已经是半大小子了，干活麻利，就是皮肤白了，不禁晒。爷爷说了，家里有余粮心才不慌，就算二狗蛋已经是县里面最重要的读书小子，家里面也没让他休息，用爷爷的话来说，庄稼人不能忘本。
家主一句话，李家人没人敢反驳，县里面更不会有人反驳，就算他们家其实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一县首富。
狗娃的娘背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手里还牵着一个妹妹，提着食盒去给自己男人送吃的，一家人就坐在田埂上吃喝。
“爹、娘，大哥好久没回来了，连收稻谷的时间都没有”。二狗蛋吃着碗里丰盛的饭菜，忍不住说道。
这些年，总会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大哥，说那是他们李家的骄傲。每当这个时候，爷爷总会像喝醉了一样，满脸红光。
“你大哥不一般，他去做大事呢”。二狗蛋的娘其实看着比同龄人还要显得年轻一些，自从狗娃出息了，她的心情越发的好。
家庭宽裕了，帮佣也请了几个，她又收养了一个半大丫头帮忙，活得很有滋味。用他们的话来说，李家现在过上了地主老爷家的日子，特别是老三和老四的出生，狗娃的娘越发的喜悦。
再后来就不得了了，官家是送房子又送银子，最不得了的是还送了脸面，就连她都有了三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县太爷见了她都要主动来见礼的。她是一个老实惯了的人，很是不习惯县里的那一套，所以也很少离开稻香村。
狗娃的爷爷年纪大了，但是精神头很好，吃完了饭，叼着长烟枪，在儿子的服侍下吞云吐雾。
“以后这块田就是我们李家的主田，这里就是李家的主宅，我年纪大了，也不爱走动，就喜欢呆在这稻香村。
我知道你们想进城，我不拦着，狗娃有出息，能让自己爹妈，自己的弟弟妹妹过上城里人的生活，那是他的孝心，你们可以心安理得的收下。
但是有些话我要说到前头，咱们是农家人，不能忘本，不管你们再怎么有钱，这农家的手艺不能丢，这块主田不能荒废，主宅也要有人住着，人气没了，房子就容易塌”。
“爹，我们哪里都不走，城里面置办的房产，是为了这些小子。只要您还在这里，我们要给你养老送终呢。”狗娃的爹笑着说道。
“你小子傻人有傻福，你媳妇惯是个老实人，也不晓得你们两个怎么会生出狗娃这么机灵的一个好孩子”。狗娃爷爷笑骂道。
“那是随您”。狗娃娘小声的说道。
听到这里，狗娃爷爷放声大笑，这句话算是说到他的心坎上了。“我说啊，你一个妇道人家，有那些好衣裳，金银首饰就穿起来，压箱底算个什么意思。
你爹爹我是苦习惯了，但是这好烟丝和好酒我没少喝，该享的福我一点都没少。你这个当娘的，享受一下自己儿子的福气怎么了，别怕人嚼舌根，那都是些眼浅的货。
皇帝他老人家都给咱们几个一个官家的身份了，以后的小子姑娘们也不怕没了出路。再者说了，咱们的村老还是他师父呢，有他老人家在，咱们家吃不了亏”。
听到这里，妇人低头笑了起来，习惯性的把垂下来的发丝用手梳到耳后，耳朵上是金灿灿的耳环。
二狗蛋着急忙慌的吃完饭，有些话他不敢在大人面前说，有几个水灵的小姐，约他一起去踏青呢。这鱼游峰上，还真没人敢上山去，也就是他敢在柳园周围晃荡。
——
“当家的，你倒是给个准话啊，这房子和地到底卖不卖啊”。另一个田间，一个妇人眼看着老李家其乐融融的样子，转头就问着自顾自吃饭的男人，一大碗饭，荤腥就是上面的一块肥肉，其他的菜是一点都没有。
男人被问烦了，闷闷的说道，“你眼红别人进城住大房子我不眼红，除了种地我啥都不会，你要去自己去”。
“去去去，没钱我去哪里啊，那天马老板给我透底了，只要你点头，把地契给他，他不仅要送我们家一套三进的院子，还愿意拿出一百两银子给我们当本钱做小生意”。
男子只顾着大口吃饭，不回答。
“嫁给你这个废物，什么时候都出不来脸面，老娘费心费力找到这个买家，你倒是说句话啊”！妇人想着自己一个人顶着烈日，走这么远的路去找买家，结果自家男人这个态度，一委屈就掉下泪来，
“你不为自己想想，你该看看自家的姑娘吧，进了城，我们也是城里人了，姑娘能嫁个好人家，小子也能好好读书”。
“李家都没搬，我们家搬什么”，男子终于忍不住说道。
“你能和人家比啊，李家狗娃有大出息，每年不知道要寄给家里多少银子。你以为我舍得离开这里啊，城里人愿意花大价钱来这里，不就是看中这块神仙地嘛。
但是咱们家没钱啊，你看前几日老刘家的那个脸嘴，不过是卖田卖地卖房子，住了几天城里人，说话带刺一样，我听着难受。比不了李家，我还比不了他老刘家的，他们家的地还没我们家多呢”。
男子不吭声，反正就是不答应。
妇人哭闹一回，见不起作用，丢开男人就气鼓鼓的走了。
故土难离，说的是生活习惯，还有一起生活的人和事。
稻香村的故事自从被县里的老爷们知道以后，就有人开始打这里的主意，大多都是些年长的，想要来这里颐养天年。
多少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道门的周围是最好的养生地，无奈凡人哪有资格踏足一二。而鱼游宗虽然是一个小山门，但是并不禁绝其他人的入住。只不过，这里环境特殊，只有稻香村才是最适合的地方。
这里确实太偏僻了些，但是作为养生或是避暑的话，恰恰才是最合适的地方，所以就有有钱人打起了这里的主意。
一开始稻香村还是很排外的，大家都知道鱼游峰上住着神仙，神仙脚下才是好地方，外人别想插足。
后来，架不住有人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隔壁村有户好人家的女儿愿意跟他过，一个单身汉咬牙同意把自家的烂房子和一亩三分地卖了。抱着忐忑的心情，汉子结结巴巴的找村老说起这件事，生怕吃村老的数落。
在稻香村，只要村老不同意，你家啥事都干不成，更别说是卖房卖地了。柳婆婆耐心的听他说完，只说了一句话，“田地都是你自己的，房子也是，你想好了，卖了就再也买不回来了，这稻香村里再不会有你的名字”。
汉子想着打了小半辈子的光棍了，为了暖被窝，认了。
于是这件事就成了稻香村的规矩，来一人走一人，土地不可荒废，更不可变成楼房，只有原来的房屋可以修葺，地基可以盖房。
这个口子一开，众多的稻香村原住民心思就开始浮动起来，陆陆续续的，几家欢喜几家愁，稻香村换了一些新面孔。
为这事村老找过柳婆婆问道，“为什么不一口回绝，少了不少事，人心也不会这么浮躁”。
“我们不应该帮他们选择，既然有别的出路，不应该把他们的路堵死，去留祸福，他们自己承担。”柳婆婆语重心长的说道。
村老若有所思。
——
随着李柳的名声在外，鱼游宗的名气也渐渐跟着大了起来，这是标准的一人带火一个宗门的例子。
金丹剑仙的威名，渐渐从山上传到了山下。要问这杨山县以及周边的地方哪里最安全，那么非鱼游宗所辖的稻香村莫属，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在一个金丹剑仙的老家动粗。
就算是他老人家不在乎，朝廷也要拿出十二分的力气镇压你，你要相信，一个金丹剑仙在皇家的重量。
杨山县得到一笔专款，专门修建了一处占地极广，亭台楼阁一一俱备的剑仙府，牌匾还是皇上御笔亲赐，好大的威风，当年可是震惊整个晋北国的大事。
只不过剑仙府一直空置着，李长留剑仙的长辈一直守着自己的家业，读书的小子们自然去学堂。
算起来，皇室对李家确实算得上皇恩浩荡，从他爷爷到他没见过面的弟弟妹妹，都是有官家身份的，每个月都有俸禄，早就可以过奴仆成群的日子。
无奈老爷子不干，除了同意让官家把主宅修葺一新，在门口立了两个石狮子，在入村的村口立了一个高大的仙人牌坊之外，一概要求也无。
自己还是像一个土农民一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还是喜欢和老哥几个喝点小酒，抽点土烟。
狗娃的爹娘都是老实人，爷爷怎么说就怎么说，顶多是多了些帮佣，自己不再那么辛苦。
这一下子，村里面的人总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家的狗娃是真的有大出息了，更有人传言，其实狗娃在皇帝身边帮着他做大事呢？这种说法最被村里人认可，要不然皇帝老子怎么对他们家这么好。
对于这些言论，李家人都是摇头不承认，至于你们信不信，那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所以说，稻香村虽然地处偏远，但是在好多人的眼中，已经成为了城里人口中的洞天福地了。
无他，除了适合养老这样最为朴素的原因之外，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村里人没有注意到的一点，鱼游宗上有剑仙，那么自家的小子是否有机会上山？这一个不行，总有下一个，子子孙孙总有机会近水楼台。
因此，稻香村的名册才会如此值钱，土地什么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这些年来，确实有好些人家忍不住清贫和一夜暴富的诱惑，搬走了好些人家。新搬来的人家，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生活品质哪能真的如老农一般，这一对比，总会有失落感，又有人离开这里。
陆陆续续的，稻香村的原始住民，已经少了七成。剩下的这三层，除了故土难离死脑筋之外，剩下的都是些有头脑的。
一部分是奇货可居，漫天要价；还有一部分则是盯上了狗娃走的老路，既然能出一个狗娃，那么是不是他们家也能出个牛屎蛋，驴粪蛋？！
为这事，村老再次找到柳婆婆，“稻香村味道变了”。
“各取所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稻香村不是你我的稻香村，万万不可以自己的想法强加于这里，这样才是真正的不公平”。柳婆婆平静的说道。
“这些人里，好些是想上山的”。
“无妨，你我二人只负责看家，并未承诺什么”。
“既然这样，其实可以一劳永逸”。说到这里，村老忍住没说完。
“你是说撒手不管吧，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还是希望这里不至于太混乱，先生成就了稻香村，不能在我们手中毁掉”。
村老的一脸的欣慰，“你才是最合适的村老”。
“这两天你看好家，我带两个孩子去山上修行，顺便打扫一下，你别一天净顾着喝酒，要是我回来发现你喝酒误事，看我不收拾你”，柳婆婆不接他的话头。
“不会不会”。村老坐在轮椅上点头哈腰的。
稻香村在册的村民还是那些，但是整个稻香村的人口起码翻了一倍。大量的仆从人员入住这稻香村，也打破了这里鸡犬相闻的田园风光，一栋栋精美的楼阁拔地而起，若不是还有些寒酸的建筑，这里就像是豪门大族的避暑山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