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是不是想我了?
油灯明暗摇晃,映着墙壁上一双人影。
七日未见了,段景忱愠怒的目光下,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思念。
以及,害怕。
害怕他开口要说,这么久以来,都是因为母妃的命令,他才会接近他。
害怕他说,跟自己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方便保护他,入戏而已。
但他并没有说这样的话。
澄澈双眸看着段景忱,眼波流转,灼灼其华,片刻,伸出手,主动抱住了他。
那一身才沾染了杀戮的骨头,在段景忱怀中又变得酥软。
“忱哥哥。”一声,叫得似水温柔。
段景忱瞬间怔神,而后僵硬脊背终于放松,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紧张他情意非真,竟紧张到这种程度。
气息粗重,段景忱将脸埋在他颈侧,上瘾一般感受他的气息。
真心在此处,不必宣之于口。
为何要怀疑他。
“还在流血呢,先上药吧。”他跟段景忱商量道。
万般不舍,段景忱松开了手。
他起身去一旁取来创药,又道:“去床上吧,舒服一些。”
舒服一些,却也没舒服多少,这木床又窄又硬,跟王府云泥之别。
段景忱却并没有挑剔。
二人相对而坐,他小心掀开段景忱的袖口,还好,伤得不深。
他将药粉撒上去,然后低下头,轻柔呼气替他缓解痛楚,再用布条包扎好,道:“伤处不能沾水,这几日就不要沐浴了,等我一下。”
他起身出去,找了块巾帕透湿,回到床边道:“我替王爷擦擦灰尘。”
不知是因为好几日没见了,还是因为这屋子是他长大的地方,觉得禁忌,亦或是因为坦白了身份,一时还不自然,总之,他伸手给段景忱宽衣的时候,竟然觉得有些羞耻。
暗暗调整好呼吸,他解开段景忱衣带,袒露他胸膛,又触碰到他的身体,发现他也在发烫。
微凉的巾帕在肌肤上游走,若即若离感感受指尖的温度,段景忱垂眸看着他,“为何不早跟我说?”
说你是母妃的人,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他低头给他擦拭着身子,淡淡道:“你是宣王殿下,阴暗处的血污,不能沾染到你身上。”
他是宣王殿下,所以要清白一身。
所以灾祸和罪孽,都要负在他身上。
段景忱唇面干涩,心头涌动起一阵酸楚,说不出话来。
而眼前的人面色从容,似乎觉得一切本就该是这样。
绕过伤口,他替段景忱擦完上身,又半跪到床下替他脱鞋袜。
“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私心。”他动作不疾不徐,语气也是慢慢的:“我不想王爷只当我是一把有用的刀,我想让你喜欢我。”
房中静寂无声,段景忱在没说什么。
他替段景忱擦完后,站起身,去熄了桌上的灯。
一片黑暗,他隔着距离,在夜色中问:“忱哥哥,你是不是想我了?”
才杀了那么多人,他手上还染着血腥,段景忱却在这杀伐堆砌的温柔乡里痴醉沉沦。
他主动拥抱段景忱,一下一下,若即若离地亲吻。
呼出的气息灼热烫人,夜色中,段景忱望着他,心跳声狂乱撞击着胸膛,而后听见他腻人的撒娇声:“忱哥哥,也抱抱我啊。”
动作比往常温柔了千百倍,段景忱喑哑问他:“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要经历什么样的炼狱,才能把一个人训练成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喘息声微微颤抖,段景忱继续问:“为什么会喜欢我?”
为什么会喜欢一个让你受尽苦难的人。
他闭着双眼,浅笑不答。
王爷心疼他了吗?
幼时,他为了一口果腹的吃食,被带到这暗无天日的万仞山,从此,他的人生再无安稳,只剩厮杀。
什么算苦呢,是眼睁睁看着那些还不知姓名的同伴被野兽咬死,他想救却自身难保;是身受重伤时被遗弃在冰冷的深谷,漫天星辰吞噬他的残躯,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还是无穷无尽的长夜,天地之间只余他孤身一人,他怎么盼也盼不到一个安稳的天明。
贵妃娘娘,他怨恨过,恨她为什么要把他带进这样的水深火热。
可他恨不起来她,因为那是他一生中遇见的,唯一看得见摸得着,可以幻想成母亲的人。
她会在他表现满意的时候来山中看他,亲自教他诗书,给他带好吃的糕点,带他从来没见过的稀罕玩物。
还会给他讲忱哥哥。
忱哥哥近日做了什么,在诗会上夺魁,在太液池骑射,棠儿喜不喜欢忱哥哥?要努力成为很厉害的人,才能去身边保护忱哥哥。
所以,怎么会不喜欢呢,那是他自小到大所有见闻中最美好的存在,是他奄奄一息时撑着活下去的信仰。
为宣王殿下活着,已经融入骨血,成为了信条,他不喜欢他,还能喜欢谁呢。
可这些,便不说了吧。
“那王爷呢?”他动情地问段景忱:“为何喜欢我?”
为何喜欢。
喜欢一个人,能够讲得出为何吗。
他笑声荡人心神,段景忱回答不出,他便主动问:“是不是因为,棠儿长得好看……”
段景忱顺着他的话道:“好看。”
“还因为,棠儿聪明……”
“嗯,好聪明。”
“还会缠人……”
“是,缠人。”
“还……”
“小棠。”段景忱收拢手臂,面色倏而严肃了几分,对他道:“我送你走,你听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