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师徒(三)
“师傅,又要走啊?不是要留下来一段时间吗?怎么说变就变?”
一灯把别在腰间的酒葫芦递给杨元庆,又从怀中掏出一包丹药塞到他手中,道:“本想等你进了感知境界再走,你既然现在已经领悟到感知了,那接下来就可以学盘龙枪了,为师得去找老友要那枪法回来。”
杨元庆瞪大眼睛道:“师傅这趟过来,没一起带过来啊?”
一灯笑道:“盘龙枪是人家的传家宝,哪能随便给我啊。”
他朝天际望去:“这一去,快则一月,慢则半年。待为师归来之时,再送你一件礼物。”
杨元庆有些疑惑,问道:“什么礼物啊?”
“现在说了,届时就没惊喜了,暂且不说!喏,这也给你。”一灯大师摇了摇头,从怀中又掏出一包缠得很结实的东西递给杨元庆。
杨元庆拆开一看,只见里面不仅装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纸张,还有一枚四四方方的印章。
杨元庆将那印章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即墨县印”四个大字,按照当下律法,官吏丢失官印者,轻则免官,重者砍头,这可是件大事啊。
他一下子愣住了,抬着头看着一灯大师。
一灯笑道:“为师听闻这即墨县的狗官贪赃枉法,剥削百姓,就顺手取了他的印象,看那狗官以后还怎么祸害乡里。这些银票想必够你母子上一段时间了。”
偷就偷,还取来的,我又不告发你,装什么装!
杨元庆脑中念头一闪而过,十分感激道:“多谢师傅!”
一灯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乜眼道:“你也不用感动,回去更不用藏着掖着,直接给拿给你母亲,告诉她,这是为师给你的,让她收着。应该够你们母子用上一段时间。”
师傅估计是看自己一顿吃这么多,母亲又赚不了几个钱,特地去岭南哪户大人家那借来的,对,是借来的,不能再说是偷了,那有损师傅英俊的形象。
有此善解人意的师父,人生夫复何求!杨元庆立马朝一灯大师行了个大礼,道:“徒儿明白,谢谢师傅!”
杨元庆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师傅,上次徒儿跟你说过,我娘生我的时候落了个偏头疼的病,师傅有没有办法帮我娘医治这病?。”
一灯摇了摇头道:“偏头疼为师也没办法,除非扁鹊重生。”
“………”
回到家中,杨元庆按一灯的话,把银两全部交给裴氏。
裴氏看着桌上花花绿绿的银子,愣了一下,问道:“庆儿,这钱是哪里来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家里突然有这么多钱,杨元庆还担心把母亲给吓到了,见她有些愣住,但还不至于吓到抖索,笑道:“娘,是师傅交给我的,他看孩儿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担心我把家里给吃倒了,特地在朋友那拿了点银子,让母亲多买些好吃好喝的回来,免得耽误孩儿长身体之期。师傅让母亲尽管用,若不够,他过些天再拿些给孩儿。”
裴氏笑道:“庆儿现在拜了龙虎山的道人为师,以后是打算做个小道士?”
杨元庆嘿嘿一笑:“那怎么可能。孩儿以后还要在娘亲膝下尽孝。”
裴氏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银两数了起来,一边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师傅诳你去做老道士了。要是这样,王爷估计得灭了这龙虎山。”
杨元庆眼睛瞬间瞪得跟铜铃似的,一脸不可思议道:“老杨这么彪悍啊?可以直接灭了龙虎山?”
裴氏很久没数过这么多银子,刚还点得有来有去的,被杨元庆这么一惊一乍,一时忘了刚才数到多少,手中银两放下,道:“几十万人的军队和几百人的江湖帮派能比得了?”
杨元庆点了点头:“也是,一个帮派怎么比得了一支军队。更何况人力有尽时,那江湖门派在军队面前确实不堪一提。不过,若是信仰呢?老杨应该灭不了吧?”
裴氏轻声喃喃道:“信仰?”
杨元庆点了点头,道:“嗯,信仰!”
裴氏头一次听到什么信仰对抗军队,疑惑的问道:“信仰能打得过军队?”手上的银两已经又忘记点了。
杨元庆笑道:“龙虎山信徒成千上万,源源不绝。”
“这……”裴氏无言以对。
杨元庆起身,把手放在后背,犹如老牛儿上课那般,在屋中缓缓踱了几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裴氏猛得站了起来,怒道:“这是那个道士教你的?”房中瞬间杀气腾腾,空气也变得有些粘稠。
杨元庆头一次见裴氏动这么大的怒火,愣了片刻后连忙摆手道:“不是师傅告诉我,是孩儿自己想的。”
“嗯?”
屋内杀气散去,裴氏眯着眼看着杨元庆,发出一声重重的鼻音。
“娘,你的样子很吓人啊。”杨元庆俏皮的说道。
裴氏莞尔一笑:“你这是要造反的念头啊,这个诛九族的言论,以后可不能再乱说。”
裴氏这么一笑,屋内的气氛也缓和多了,杨元庆跟着笑道:“就我们母子俩,谁会到处去乱说。再说了,这些个道士和尚哪懂得这些啊。”
“就你懂。”裴氏瞪了他一眼,看着手中又忘记多少的银两,嗔道:“又给你打乱了,你先别说话,让我好好数数这到底多少银子。”
杨元庆走到桌子前坐下,道:“数它干嘛,娘尽管收着,大胆花、放心花、开心的花,不够我再找师傅要去。”
裴氏瞥了他一眼,道:“你这孩子!我们拜师学艺,没有给你师傅交学费就已经说不过去了,怎还能收他的钱。要不然还回去吧!”
杨元庆摇了摇头,笑道:“师傅看我长得这么瘦弱,心里舍不得,娘要再还回去,那不得寒了他老人家一片好意。人家常说,师如君如父,给我点钱花也是正常,等我长大了再报答他。”
这话裴氏听得很不舒服,杨元庆自己的父亲喊老杨,半路的道士喊人家君父,也不考虑考虑王爷知道了作何感想。
裴氏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打算怎么报答你师傅啊?”
杨元庆笑道:“把他供着,早晚三炷香。”
裴氏听不出这是个埋汰人的笑话,点了点头,道:“可以,我们现在就把他挂在墙壁上,初一十五还给他烧香。”
杨元庆故作惊讶:“娘,不至于吧,这么诅咒我师傅啊。”
裴氏幡然醒悟,兰花玉指对着杨元庆的额头戳了一下,道:“你个小混蛋,说啥呢。我是说,给你师傅立个长生牌,保佑你师傅长命百岁。”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师傅这祸害要长命百岁了,那些贪官奸商不得跟着倒霉。
杨元庆耸了耸肩膀,笑道:“行,娘自己决定,我去睡觉了。”
………
时光匆匆,一晃又一个月过去,在这个月,除了练武这件事让人感觉有点意思外,其他的事基本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只是这该死的三月却天不遂人愿,下了整整十来天的雨,期间有两三天还是暴雨倾盆,杨元庆根本无法去瀑布修炼,只能在家一会儿看看书籍,一会儿练练毛笔字。
幸好有老牛儿给的书解闷,不然真是让人闲得发慌。
只是这年头的书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看起来忒费眼。
夜晚,更让人坐不住。
杨元庆白天要么坐着发愣,要么躺着睡觉,到了夜晚一点睡意都没有。
本就不怎么明亮的油灯到了亥时就让省吃俭用的母亲给吹灭了,他只能躺在床上数了一宿的羊,最后硬是数出了骆驼才不知不觉睡的过去。
这不禁让他怀念起了前世,在那一世,不出门有电视、有电脑、有手机,任何一样都不会让人在家感到无聊。
裴氏也好不到哪去,这绵绵的雨天,她下不了田干活,烦躁得很。
白天在家闲得慌又翻出了早年已经收起来的女红和刺绣,口中念着南无阿弥陀佛,手中的绣针却对着织物狠狠刺了下去。
仿佛跟那女红刺绣有着深仇大恨。
她的偏头疼这几天疼得更厉害了,夜间杨元庆总能听到她在隔壁屋里翻来覆去长吁短叹。
母子二人本来同住一间房间,杨元庆病好之后,强烈要求在原本的房间中隔了块木板,说什么男女有别,孩儿已经长大,需要自己的隐私。
裴氏不知道这半大的孩子哪知道这么多,被他死磨硬泡以不睡觉相胁,裴氏最后妥协了,托人找来块木板往中间一隔。
只是这隔音的效果真的很差,尤其是这些天杨元庆的功夫大有长进,连院子外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每个夜晚听到母亲被病魔折腾发出的声音,都替她着急。
他最近的视力也大有长进。
前世是个It男,天天对着电脑,是个高度近视,现在的视力竟然能看到一公里外的事物,
虽然不能清楚的看到公里外的人的脸上有几颗麻子,但那张脸是方的还是圆的,大概都能看得清楚。
这些都是一灯离开时说的‘感知期’的变化,用师傅的原话是,一旦进入‘感知’,不仅能看清方圆十里内的东西,还能把百步之内的燕雀一毛一发看得一清二楚。
好家伙,那都比放大镜还要好用,敢情三国演义中吕布辕门射戟的典故是真的。
有一灯留下的那些银子,母子俩的伙食改善了不少,以前的隔夜饭已经全赏给小黑狗了,他们现在每天的早饭,稀饭配油条,小日子过得不错的牛肉罐头伺候着………
以往的午饭是一个素菜和一个辣椒,现在也改了,一天至少加一块老豆腐,三天加一次肉。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黑狗沾了杨元庆的光,近来也胖了不少。
还记得头一天加菜,裴氏端着碗站在小黑狗面前,语重心长的说道:“小黑,我们以后不用再起早贪黑出去找吃的了,那路边的冻死鸟有可能是毒虫毒蛇什么的给咬死了,小心吃了会中毒。”
“呜呜。”
小黑狗悲鸣,女主人啊,你那混蛋儿子忽悠你啊,哪有冻死鸟吃啊。
杨元庆那会儿正在刷牙,一边呸着血水一边看着母亲跟小黑狗,听到裴氏一句冻死鸟,笑得水都端不住,贱人溅了一身。
书院那边,老牛儿自从知道杨元庆是杨延年的私生子后,对他超常人的见识也见怪不怪。
在学习上除了偶尔私下考校之外,日常的一些上学时间也不像对其他学生那般盯得紧,因为他觉得,杨元庆家中应该有自己的授业师傅,不然不可能小小年纪就那么会识文断字。
倒是那个王瘸子,杨元庆总觉得这个师傅好像很不待见自己的样子,可能是因为自己经常下午不去上他课的缘故吧。
杨元庆每一次被王瘸子逮到,都会被罚围着院子跑半个时辰,再做半个时辰的蛙跳。
对杨元庆的要求比对其他人还要严格,期间会拿着戒尺在一旁认真的盯着。
三个小伙伴,杨元庆此前有想过把龙象功法也传给他们,那天和一灯分开时也问过。
一灯给的答案是只能传龙象功法前五层,不可教后面两层。
杨元庆谨遵师命,只传了龙象功法前五层给他们,只是这三人的悟性堪堪,单单丹田聚气这块,蔡氏兄弟到今天都还没领悟到。
倒是徐向农还不错,一个月后已经开始摸索如何运劲。
不过徐向农所谓的运劲,也只是全身绷紧一起发力,根本做不到运至某一点上。
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吧。
对于这情况,杨元庆也只能让他自己去摸索,没办法手把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