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渴望
第二天早上,孟宴臣收拾妥当出门上班,经过次卧时,发现房门开着,他走到客厅,果然看到凌云致穿着睡衣在厨房里泡狗粮。
凌绝顶蹲坐在旁边,甩着尾巴静静仰着头看。
避免被吓到,他敲了敲墙,凌云致闻声抬头,却疑惑:“你怎么在家?”
“吃完饭被肖亦骁叫出去喝酒,太晚了就没回爸妈家。”孟宴臣解释。
“哦。”凌云致点点头,继续拌狗粮。
小狗在他脚边绕来绕去,热情地打招呼,“汪汪!”
孟宴臣摸了两把后,慢慢走近流理台。昨天晚上,他给凌云致连发了六条消息,“在吗?”
“家里是不是停电了?”
“物业说是小区停电,已经联系工作人员抢修”
“家里没有手电也没有蜡烛,别乱跑”
“害怕的话让顶顶陪你”
“睡了吗?”
但凌云致睡得早,这些消息有如泥牛入海,然而早上醒来关闹铃的时候,他却发现对方在凌晨三点半发来了回复:已阅,朕安,勿念。
害他大早上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现在想起来,孟宴臣还是想笑。他摸了摸西装扣子,目光从碗移向人,“今天这么早,睡不着?”
凌云致眉毛挑了挑,“嗯,是有这个原因。”
言外之意是还有别的。
“比如?”
“比如,六点多接了个单子,大学生上课代签到服务,听说过没?”
孟宴臣眼神惊讶,他知道大学生之间互相帮忙替答到的现象确实存在,而且很常见。但是,什么时候竟发展出产业链来了?
“代签一单多少?”
“十块,包两小时坐班。”
“够你的路费吗?”他诚心发问。
“单干当然不够,但我顺路。”
凌云致说:“班级群里发通知,十点有一节择业规划课,要求必到。”接着她叹气,然后大怒:“天杀的,我竟然要毕两次业!”
孟宴臣笑了笑,低头看一眼表。大学生早课是在八点,走一趟绰绰有余。
“我送你?”
“不用,我还没洗漱。”
“不差这一会儿。”
“真不用,你收拾好了就赶紧走吧。”凌云致推着他,直接把人关到门外,但很快门就被重新打开。
四目相对,孟宴臣未语先叹,表情颇为无奈,“我还没换鞋,也没拿车钥匙。”
他站在门外,西装革履、矜贵端方,连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脚上却穿着一双居家拖鞋。
凌云致默默收回视线,走去蝴蝶墙前抓起钥匙,“……给你。”
孟宴臣正换鞋,接过钥匙后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直到这时,凌云致才红了脸。
好在孟宴臣是个沉稳性子,不爱逗趣人,换好鞋就出了门。他走后,凌云致麻利地洗漱、换衣服,差不多奶粉温度也晾好了,就拿去喂狗。只是起身时却不经意发现,角落里的狗窝下面多了一块地毯。
她好奇多看了两眼,但没太在意,看着凌绝顶把饭吃完,便回房间拿上手机和包,也出了门。
……
下午快两点的时候,孟宴臣正在看俊光项目的复工核实文件和消防检查报告,忽然手机震动一声,有消息进来。
凌云致:“老登,爆点金币。”
孟宴臣:???
他不爱好上网冲浪,无法参透这些年轻人的文字游戏,但模模糊糊感觉好像有点那什么。
他轻轻摇头,打字过去:“说人话。”
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弹出一行白色对话框:“孟总,速速支援六千块大洋,给绝顶买个相机。”
隔着手机,孟宴臣也能想象得出她那个调皮劲。
“把银行卡号发过来。”
凌云致十分震惊:“你转账就行了,要什么银行卡号?”
孟宴臣:“发过来。”
凌云致磨蹭一会儿,还是把卡号发了过去。
刚要操作,孟宴臣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动作顿住,垂眸片刻,他在屏幕上敲敲打打:“过两天给你。很着急吗?”
“不急。”
孟宴臣盯着这两个字。
虽然得到了体谅,但总觉得差点什么,半分钟后,他合上文件,走到窗前调出凌云致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女孩疑惑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孟宴臣说:“想解释一下。”
“啊?发生什么事了?”凌云致一头雾水。
从孟宴臣要银行卡号的时候她就一头雾水了,这会儿又特意打电话来说要解释,解释什么?发生了什么吗?
孟宴臣轻轻吸了口气,说:“我妈妈会查账,所以等两天,等我操作一下,再打到你卡上。”
凌云致努力消化着,再联系一下上下文,然后懂了,孟宴臣这是在解释为什么要“过两天给你”。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你都三十了,还被家里查账啊?”说完,她又觉得不对,“等一下,六千块也要查啊?那你买个裤衩——啊!我是说!那你买双袜子也要向家里解释一下吗?”
孟宴臣本来已经酝酿出一丝情绪,结果被她这生硬中又带着几分搞笑的转折一打岔,悲伤不起来了。
“你呀……”
“我怎么了?这是正常问题,我也是正常好奇而已。”
窗外天高云淡,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
孟宴臣问凌云致在做什么,凌云致说在家教凌绝顶握手。
“你呢?上班时间还给我打电话,这么悠闲。”
他笑笑,“忙里偷闲休息一下,上午开了两个小时会,刚才正在看文件,三点还要去工地视察。”
对面传来一阵杂音,似乎是在挠头发。
“……你真的是国坤集团的执行董事吗?”
“嗯,怎么?”
凌云致叹气:“文艺作品里的总裁要么花天酒地无所事事,要么天天应酬纸醉金迷,要么爱而不得一蹶不振,你怎么跟个社畜一样,天天都在工作?”
“总裁也不过是万千职业中的一种,也需要努力工作才能得到好的成果,你不要对它有奇怪的滤镜。”
“可是——”
之前跟踪孟宴臣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他除了回父母家和跟朋友见面打球,就是家和公司两点一线,加班是常态,甚至比普通打工族走得还要晚,几乎没有娱乐,也很少真心笑过。
“你不会感到累吗?”
孟宴臣一愣。
良久,他声音轻轻,“嗯,是有点累。”
他几乎从未跟别人这样讲过,也从不曾向外寻求安慰,因为寻求就意味着需要,需要就代表脆弱。
而他被教育男子汉要顶天立地,要肩负家族荣誉责任,要孝顺父母、爱护妹妹、关照朋友,要事事做到完美,要被人期待、别人艳羡、被人敬仰,要做有能力帮别人解决麻烦的人,而不是麻烦别人的人。
所以,绝不能露出脆弱的一面。
但现在,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口了。
“你……唉,工作固然重要,但身体也很重要啊,你需要休息。”凌云致柔和的声音隔着电话像在轻抚他的头。
孟宴臣想起昨夜她留的灯,好似在这瞬间明白了,当时萦绕在心头那股温热的涩意是什么了。
就像没有吃到糖果之前,不知道甜的滋味,但现在他懂了,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渴望被理解、被怜惜、被挂念。
“……凌云致。”
“嗯,……嗯?怎么了?”
“没什么。”
“啊?你有病吧?”
孟宴臣笑着回答:“没有。”
“真的吗?我不信——”
凌云致在电话里叽叽喳喳地说着,孟宴臣在这边淡淡地听。
虽然他们认识的方式是非正常的,恋爱关系是畸形的,情感基础是对立的,但是,没什么。
现在这样就很好。
这样就很好,他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