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创口贴
俊光项目停工整改一个半月,即使证据确凿存在重大安全隐患,但董成民一派的势力仍旧借机发挥,明里暗里的打压孟派——从前是孟怀瑾,现在是孟宴臣。
上午的董事会上两派各执一词,董成民不断施压,拿工期、成本和盈利说事,言辞间指责孟宴臣应该为延期担责。孟派则担心安全隐患,坚持稳扎稳打,毕竟俊光项目是市政府帮扶工程,各界都在关注,万一出事,政府方面的信任也会影响到后续集团发展。
开会时大家坐在一起,西装革履都是体面人,然而散会后顾延礼可没少在办公室里骂董成民。因为俊光项目原本是他手下的人负责的案子,无论是人还是问题都是在这之前埋下的,董成民却欲移花接木将责任推到孟宴臣身上,打的什么心思人鬼皆知。
“这秃驴根本不安好心!”
顾延礼年轻时就风风火火直性情,年纪大了有所收敛,学会了人前稳重,但人后依然跳脱。而他之所以这么骂,是因为他和孟怀瑾头发都很茂密,而董成民虽然比他们年轻个七八岁,却已有谢顶之势。
可见相由心生。
孟怀瑾正悠然自得地喝着茶,“好啦,别生气了,你血压又要上去了,坐下来喝口茶,歇歇火。”
孟怀瑾给他倒了一杯。
顾延礼哪喝得下,“你儿子都被人指着鼻子了,你还这么悠闲!”
孟怀瑾轻轻晃着茶杯,“宴臣他长大了,迟早要经历这些,我相信他。万一他真的过了不了这个坎,我再出手也来得及。”热气氤氲中,他温润的眉眼一瞬锋利,“我只是半退休,又不是真的退休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董成民他太着急了。”
顾延礼想了一想段时间董成民的不安分,十分赞同,“确实,还不如宴臣稳重。”他在孟怀瑾对面坐下,捧起杯子,笑着看过去,“宴臣这孩子,像你年轻的时候,特别地稳。”
当年两人并肩作战驰骋商场的峥嵘岁月似乎还在昨天,一转眼,孩子都长大了,他们也都老了。
顾延礼不知想到了什么,问孟怀瑾,“宴臣带女朋友回过家吗?”
他们那一代,在孟宴臣这个年纪基本都结婚生子了。
孟怀瑾终于唉声叹气起来,“他连只母蚊子都带不回来。”
顾延礼哈哈大笑起来。
……
孟宴臣挂掉和凌云致的通话后,又埋首伏案于工作中,三点钟按时到达俊光广场建址,工地上,工人们忙忙碌碌,各司其责。
赵成新撤职后新任命的项目经理看起来老实巴交,小心翼翼地接待,不管是出于怕后续追责还是新官上任想表现,这段时间跟着项目组一起忙前忙后建工督促,十分上心,也暂时没发现有什么手脚。
孟宴臣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还算周全,但出于谨慎,孟宴臣还是让陈铭宇多盯着些,项目复工迫在眉睫,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这一忙,就忙到晚上快十一点,到家时,屋子里一片漆黑,孟宴臣很快了然,凌云致还没有下班。
凌绝顶睡眼惺忪地赶来趴在他拖鞋上,被他单手托起带到落地窗前,角落里,磨牙棒、仿真猫、小黄鸭、兔子玩偶……到处都是,窝垫的边角被三只颜色鲜艳的气球绑着,边缘离开地面翘着,像要腾空而起。
昨天晚上他看到这一幕就觉得精彩至极,现在再看,还是觉得精彩至极。
他笑着轻揉了一把小狗耳朵,“你也想当太空人?”
凌绝顶哼哼两声,不知回答的想还是不想。孟宴臣把它放回窝里,它翻了个身,摇摇晃晃睁开眼睛,一口咬住旁边的磨牙棒,又倒下了,肚皮一鼓一鼓有节奏地起伏着。
孟宴臣摇摇头,扯松了一点领带,有些口渴。走到一半时,他忽然顿住,回头一看,发现落地窗右侧的墙角多了一个架子。
走近了观察,是个铁艺架子,上面还放着两盆多肉,绿意萌萌,土壤深色,旁边放着一只一次性纸杯,应该是用来浇水的。
家里的东西真是越来越多了。
他翘着唇角,摸了摸多肉的簇生肥厚的叶片,喝水去了。
四十分钟后,凌云致推开了门,行尸走肉般进到客厅,“我回来了。”
声音有气无力,头不抬眼不睁,走到沙发前,脸朝下直挺挺就倒下去,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
孟宴臣边说边倒了一杯茶放着降温,然后帮忙摘了她肩上的帆布包放在一旁,最后才伸手摸摸她的头,她头发里有几处黏着一丝白,空气里也隐隐约约起来一股奶油味。
“唉,”凌云致抓过他的手握住,说有群年轻人在包间过生日,拿蛋糕打着玩,扔得地上、墙上、沙发上到处都是奶油,六个应侍生打扫了一个半小时才弄干净。
“天杀的,累死我了!”她手脚一阵乱扑腾,“这群人是不是有病?!”
与什么事都喜欢自己咽自己扛的孟宴臣相比,凌云致的情绪相当外放,尤其是遇到一些看不惯的事,特别钟爱将消极情绪一股脑发泄出来。
孟宴臣看着,也觉得爽快,仿佛自己心里那点烦闷也经由她一道散了出去。
她喊完了,便开始像凌绝顶一样哼哼唧唧,小声嘟囔着,“烦死了!”
孟宴臣之前不出声,直到这时候才用力握握她的手,“辛苦了,起来喝口水?”
凌云致身体没动,把手抽出,手心朝上,伸出去:“谢谢。”
意思是让他把水杯放上来。
然而等了一会儿,杯子没放上来,手却被人抓住。孟宴臣盯着她掌缘,上面贴着一张卡通创口贴,周围一圈蹭破皮的细小伤口。
她皮肤很白,细细的血丝鲜艳得有些触目惊心。
“你手怎么了?”
凌云致猛抬头。
孟宴臣握住她腕骨,眼睛盯着她的脸,一眨不眨,薄薄的镜片并未造成隔阻,他褐色的瞳仁和浓密犹颤的睫毛一览无余。
对视良久,凌云致从中品出了一丝淡而温和的侵略性。
“哦,路上摔了一跤。”她抽回手,慢慢爬起来坐好。
孟宴臣眼神跟随,淡声道:“我不信。”
凌云致看他一眼,“信不信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喝水。”
茶几上有孟宴臣倒好的茶,温度适宜,她拿过来吨吨吨喝了大半杯,期间脸颊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看什么?”她放下杯子,却不回看。
孟宴臣视线落去她手腕,并顺着一路延伸到手肘处,“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吗?”
凌云致穿着长衣长裤,无法窥探分明。
她小幅度地扯了扯袖口,“没有。”
说罢她站起身不知道想干什么去,却没注意脚边的狗,往旁边躲了一下,正碰上大理石茶几,“啊——”她疼得下意识捂住了膝盖,手隔空停在上面,想揉不敢揉。
空气一阵安静,凌云致陡然一惊,抬头看,孟宴臣目光深邃平静,声音轻又稳:“膝盖磕到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