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终点是另一个起点

在这个位于林间的小屋中，一位鬓发皆白的老者正在桌边泡茶，在他的对面是一位面容俊朗，看起来将近而立之年的男子，这便是许先生。

许先生静静打量四周，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他有些感慨，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屋子的摆设竟还和十年前一样。

“喝喝看。”谢老指指茶杯。

许先生端起一饮而尽，老者看着啧啧摇头。

“这茶还是和以前一样难喝。”他感慨。

“你还是这么不懂欣赏。”谢老回他一句，“可惜了我这上好的茶。”

空气一滞，似乎他们在等待一个人开口接上两人的话，但什么声音也没有响起——那个人早不在这里了。

两人对视一眼，竟不知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只能在心中悲叹物是人非。

此时正是午后，光线透过窗户照亮了半个屋子，屋里的两个人正好坐在光与暗交界处，阳光映得老者的白发闪着光，也更衬出在暗中坐着的那人身上浓浓的寂寥落寞之意。

虽说屋子位置偏僻，周围少有人烟，整个院子却被主人打理地井井有条，那些正在小小花圃中争奇斗艳的花儿也能显出屋子主人的几分闲情逸致。鸟儿在树枝间隙停停落落，喳喳的鸣叫声透过门窗闯进了屋子里的寂静中，这僵硬的氛围被激起了阵阵涟漪又归于平静。

两人沉默了一阵。

“那本书你看着怎么样？”谢老终于开口说起许先生来这里的目的，“也亏你还想得到来我这地方。我想，你来到我这里就是因为看到了那本书吧。”

“您这回说对了。”许先生轻轻一笑，“就是因为《众星至谈》这本书，我才下定决心来这里的。”

在前一阵子许先生看望王老得到了《众星至谈》这本书以及王老交代的几句话后，他便沉浸在这本书中，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一定就在这本早就在世间难以寻到的书中。

当他翻开《众星至谈》看到有关曦与暝的记载之后，那种激动的心情甚至让他忘记了“为何自己苦苦寻找的资料就在王老那里”这般问题，他仔细读了这个记载，反复揣摩这个故事里出现的所有人物和场所。

许先生明白王老说的那句话，撰写这本古籍的时间往短了讲恐怕还是几百年以前，而其中记载的故事距离撰写古籍的时间又是过去了上千甚至上万年，其中一定有一些错漏之处，而更令人担忧的是这其中甚至包含着某些刻意造成谬误谎言。

不过，虽然书中有着错漏和谎言，但总有一些事情是没法掩盖的，比如暝、曦两星受惩分离鸿沟两侧，虽说真实原因并不一定是书中所写，但是许先生确定王老提醒自己的便是这鸿沟还有那被称为朝霞之地和夕阳之所的曦、暝二星。如今这世间已无人知晓何为朝霞之地与夕阳之所，天空中也从未有二星缠绕不肯分离的现象，但是鸿沟这一词却让许先生想起了一个老人——谢老。

准确的来说，是许先生想起了一个族群——褐族，这是一个多年前险遭灭族，其幸存者活动在南北国边境的族群，他们这一族有着丰富灿烂的民族文化，其中就包括不知怎么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褐族人都清楚地知道那些神话的各种细节，毕竟那是他们独特的睡前故事。

许先生曾经有幸听一个人讲过褐族流传的神话故事。

“我猜，谢老也是褐族人，关于这本书所描写的鸿沟，一定比我知道的要多得多。”许先生对谢老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褐族人的？”谢老看向许先生。

“很多年之前了。毕竟我在这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总不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许先生的语气带着怀念。

“也对。”谢老也笑了，“褐族人剩下的也不多了。”

谢老向许先生解释，《众星至谈》这本书其实就是褐族人编写的书，只是在几十年前被大量销毁。而给许先生这本书的王老并不是褐族人。

“他曾来找我问过去的那些事，”谢老回忆，“你也知道，他这人固执得很，我告诉他过去那些事我早就忘记了，可他不依不饶，我只好拿那本书打发了他。”可是王老并没有找到答案，又或者说，他没有勇气去找真正的答案。

“可是鸿沟究竟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谢老一句话就打破了许先生心中的希望。

“褐族也没有流传下来？”许先生着急地问。

“是。”谢老叹了叹气，“褐族也没人知道答案。不过褐族除了这本书之外，还有关于鸿沟的一句话流传下来。”

许先生心跳如鼓。

谢老拿出一张纸，他在其上缓缓写下两行小字：人间尽头，天地之隙，深渊起始，空间终止，终点和起点都在那里。

“带着这个去寻找吧。”谢老把这张纸递给许先生，“你会找到吧。”

许先生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临渊为鸿沟之门。鸿沟是深渊的起点。”谢老说着又给许先生倒了一杯茶，“临渊这道门到底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又或者，有人到过那里但是没能回来告诉世人。”

“我会找到的。”许先生坚定地说。

谢老闭上眼，不再说什么。他的脑海中却忽得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孩的身影，那年她揽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的手臂站在一旁，笑靥如花。他在心中悄悄感慨，世事还真是不公。

许久，他睁开眼：“你想清楚了吗？”

许先生已经喝完了那杯茶，他站起来，鞠躬向老者一拜：“我明白您在担忧什么，不过您放心，我已经下决心走上这条路。若是得到必然要有所失去，我愿意以现在所有的换取一个再次遇见她的机会。十年前错误已犯，我未能及时改错，如今知错，却念岁月无情，因内心有二因相斗而蹉跎了许久，今已不能再耽搁，代价我会背负。”

许先生顿了顿，这次直起腰来看着老者，两人眼神相对，许先生一字一句道：“天有涯地有角，即使天地之间没有她的身影，即使临渊之外是无尽空渊，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在来拜访谢老之前，他已经想了许多，那些在十年前被人可笑地刻意安排成扑朔迷离的事情，在如今的他看来却是无比清晰，那些当年遗漏掉的忽略掉的细节，他如今一丝一毫也不想忘记。

他不会再放弃。

太阳在天空中沿着固定的轨迹匀速推进，阳光从亮黄色转为暖黄色又渐渐变成金黄色，最后干脆消失在这个空间。黑色重新统治了这片区域。林间的小屋亮起了烛火。今夜没有雨，天空却响起惊雷，雷声越来越大，震得夜晚的森林更加可怖。

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人走了出来。

“这么多年来，多谢您的照顾了。”许先生向谢老告别便要踏上行程。

“你和她，唉，”谢老终究是于心不忍，“如今时候不早了。”

许先生笑了笑：“您的茶，其实挺好喝的。”

说完，他拜别老人，便不再回头只管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