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龙筝

蒲小时一瞬间有种遇到同班同学（？）的惊喜感。

“你也去过那里？”她试探道：“每天晚上做梦的时候？”

“嗯，之前班里人太多，我不方便说，”权哲没猜到她身上的仙家是谁，只谨慎道：“我修行时间很短，只知道一些小术法，但黄师父先前有提过。”

“这样，我们分两路，”他侧头道：“小时跟我去找铃铛，你们商量下仓库的事，明天再见？”

大常羡慕道：“原来你们每天做梦都可以出去玩啊？这是不是电视剧里那种元神出窍？”

“差不多吧。”

“那我可以报名吗！”他举手道：“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找铃铛！”

权哲哭笑不得：“这种事要看机缘的，能不能遇到仙家，全得看缘分。”

所以那些散仙神仙，或者得道修仙的妖怪们，都会在凡间寻找合适的人……

大常啊了一声，挠头道：“那我和路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麻瓜，好可惜啊？”

路筠踩他一脚：“有事说事，别带我，你才是麻瓜！”

几人大致敲定，挥手作别。

权哲和蒲小时一块坐地铁回家，出去时在路边买了一炷香。

“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方式有很多，”他解释道：“点香，点烟，喝酒，当然你这种睡着的也算。”

蒲小时接过线香打量几圈，没看到什么特殊的地方。

她试探道：“这算不算……玄学版的任意门？”

男生差点被口水呛到。

两人约定好在八仙城见面的时间，晚上一个按时睡觉一个按时点香。

蒲小时再睁开眼睛时，听见有细碎的敲窗声。

小田鼠坐在她的窗前，用尖尖爪子又敲了敲。

蒲小时快速穿透墙壁飘了过去，随它奔跑的方向往远处『荡』。

今晚月明星稀，没有夜云。

施施速度快到不可思议，领着她穿越了大半街区，然后纵身一跃。

小巧身影突然就在圆月前化作颀长少女，扇子般的绒绒耳朵跟着一抖。

一犬一兔蹲坐在屋脊上，瞧见她们两时也站了起来，再度幻身成人类模样。

黄犬吹了一声哨，有穿着道袍的少年快步寻来。

“师父，”权哲行礼道：“她就是我说的那个女孩。”

青年打量再三，反而往后退了半步。

“你和溯海龙王……认识？”

蒲小时嗯了一声。

他租了我家房子，还和我做同桌。

“蝗灾的事情，其实我们这边都大致知道——即便不清楚具体情况，单是看天象也确实是个灾年。”

黄犬叹了口气，和其他两只妖怪交换眼神。

“归大人在城里很有名望，加上八仙城原本大半居民都是避『乱』才来的流亡者，对人类态度不算友好。”

“你想要进塔拿东西，哪怕那铃铛原本就属于你，也容易有危险。”

蒲小时知道敖珀未必会答应她冒险，低着头想了一会，不肯放弃。

“可是……”她努力找到更好的说辞：“没有那个铃铛，靠龙王独自下雨救城，我怕他撑不住。”

阿梓蹲在旁边挠了会儿兔子耳朵，突然道：“也未必会有危险。”

大犬愣了下，堵话意味明显地警告她：“阿梓！”

“你手腕上有截珊瑚，对吧，”阿梓无视大犬，继续道：“这上面有龙的印记，寻常妖怪碰到你的手腕……一会被伤到。”

“你戴着赤血珊瑚，就等于是被溯海敖家庇佑保护的人。”她伶俐道：“哪怕是大妖想要把你吃掉，也未必能下得了口。”

黄犬还是不忍心，叹气道：“太危险了，她要是真出了事，我们都不好和敖大人交代。”

“那也要尊重小时的想法，”施施眨眼道：“你想去试试吗？”

“想！”蒲小时举手：“万一呢！”

权哲在旁边听到懵掉：“她背景这么大？！”

青年敲了敲他脑袋：“你先去守下小时的肉身，我叫你回来再走。”

“我把身体扔家里了，”蒲小时下意识道：“家里好像挺安全的？”

“有孤魂野鬼游『荡』，想借机找个宿主也说不准。”黄犬看向天幕：“龙王南下，做事周全点比较好。”

权哲应了一声就准备走，忽然又反应过来。

“龙王——敖？！”他双手捂头：“敖珀他居然是龙王？！！”

犬兔鼠默默注视他。

权哲大叫一声：“我还在他旁边跟小时讲那么多屁话！”

“也不算屁话，”蒲小时笑起来：“有几个故事很好玩。”

小道士一蹦老远，冲去小区里给她当保安了。

其他三只妖怪带着她往八仙城走，顺手又套了一件兔子皮外袍。

“裹紧点，”阿梓用耳朵碰碰她的兔耳朵，熟门熟路道：“从西南门进，还是闭气定神，碰到不认识的妖怪别跟人家搭话。”

“今天是端午，归大人不在府里，要去深海里共祭龙祖。”黄犬匆匆道：“但再过几个时辰就会回来，如果你想进塔，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就麻烦了。”

适逢佳节，八仙城再度八门洞开，这一次里外装饰都焕然一新，很有过节的气氛。

端午最初并不用于祭拜屈原，而是上古时期南方先民拜祭龙祖的习俗。

既称端午，也叫龙节，正阳节，天中节。

仲夏之际，苍龙七宿飞至正南中天，龙星‘得中’‘得正’，乃大吉大利之象。

“我先去探一下路，你们在城外等等。”

话音未落，青年又飞身化作细犬，眨眼没了影子。

蒲小时在城墙根仰头往天上看，声音下意识放轻：“……是风筝。”

“是龙筝。”其他三妖也一同仰望，双手合十行礼：“福生无量天尊。”

一座古城犹如幻影般屹立在灯火通明的琼城中心，周围还可以看见钢铁高楼与摩天轮，深夜里卡车满载货物奔驰在马路上，不时按响悠长的鸣笛声。

道路，路灯，高楼，绿化带，一系列属于城市的点缀围绕着八仙城，甚至与这座古城光影重叠。

也就在这里，二十八只龙筝迎风腾飞，围绕着八仙城曳尾遨游。

正中央的苍蓝长龙张开两翼，九曲回环的狭长身躯被闪烁星辰环绕，龙爪龙角锋利如钩，偌大眼睛是上好的宝石。

五月初五夏至前后，太阳直『射』北回归线，是一年里位置最居中的那一天。

古城里形态各异的城民们还在制作更多的风筝，偶尔有光影一晃而过，仿佛是穿梭在彩缎金绫里的糨糊针脚。

小孩般的鬼魂，松鼠猫鼬般的妖精，几乎全都从暗处走了出来，在街头巷尾游『荡』玩闹，碰触金光闪闪的彩糖龙头。

蒲小时从未见过这种形态的风筝，更没有见过真实的龙。

她仰头到脖子酸痛的地步，看的出神。

人真的好渺小。

当天幕有长龙飘游往来的时候，当龙群如涟漪般扩散环游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只是世界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小点。

越来越多的龙筝被放飞到天空之上，光彩变幻，绚丽明晰。

它们拥有海的浪漫水影，也拥有天空的旷远开阔。

蒲小时看了许久，不自觉地深呼吸着。

如果绫罗竹骨做的龙都这样震撼……那真正的龙，又会是什么样子？

“五龙治在五方，为五方神。”施施笑道：“今天是个祈福纳祥、压邪攘灾的好日子。”

“小时，你看到这些风筝也是有缘，要不要许个愿？”

她回过神，怔怔点头，随她们一起跪在了野草茂密的路边。

“信女施施。”

“信女阿梓。”

“信女……蒲小时。”

“感恩龙祖赐福庇佑，丰泽水土，慈护六界……”

她们虔诚祈愿，蒲小时跪在中间，懵懂又认真地学着许愿。

她道心未开，但『性』格宁和纯粹，此刻完全没有其他贪念，只希望全城能顺利度过这一劫。

龙祖，拜托您保护敖珀平安长久，无灾无恙。

再度起身时，黄狗一个猛转弯跑了回来。

“狗洞还在，你一躬身就能钻进去。”他擦了一把汗，语速飞快：“阿梓，等会儿你和我一个往北一个往西，把归府的那些仆人引开。”

“小时，进塔以后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我最后问一次，你确定要为了这个铃铛冒险到这种程度吗？！”

蒲小时拍了拍袍角的灰尘，沉定点头。

“是啊。”她看向他们，笑容浅浅道：“等我拿着铃铛出来以后，我们一起去放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