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谋划臣妾明白,多谢太后。
顾燕时稳住心神, 从门前退开两步,便离门外的他远了。
她生硬道:“哀家断不会开门的,陛下请回吧。若陛下愿意等在外面, 自便。”
语毕, 她带着三分决绝转身走向床榻。
兰月心惊肉跳地望着她:“姑娘?”
顾燕时不做理会, 坐到床边揭开被子, 安然躺下, 闭上睛。
门外, 苏曜眉心略微蹙了下。
前所见似与上次无什么不同,他却嗅到了丝说不出的异样。
他无地长缓了息,定定神, 坐到几步外的椅子上去静等。
少顷,门轻轻响。
苏曜侧首,是兰月走了出来。
兰月见他还在慌了神,轻轻栗,倏然跪倒:“陛下……”
苏曜没有理她,视线微移,透过门上的绢纸看到小母妃的身影。
她是来闩门的。
他看到她将木闩放好, 转身往里走去。
“母妃?”他唤, 但她没停, 像没听见他的话样, 身影很快瞧不见了。
苏曜心头忽而有些『乱』。
他站身,再度走到门前, 睇了兰月:“退下。”
兰月蒙大赦, 磕了个头,匆匆告退。
苏曜沉了沉:“母妃真生气了?”
顾燕时不做理会,平静地走回床边, 躺了回去。
“是朕昨吓到你了?”他又问。
她盖上被子,翻了个身。
“是朕不好。”他说。
顾燕时平心静气地闭上睛,心神无半分动摇。
说来怪,上次他这样守在外面的时候,她明明又慌又『乱』。会儿怕他不快,会儿又觉得他贵为天子,她断不能真让他直在外面待着,最后只得不情不愿地去开了门。
可今,她心止水。
她觉得,他愿意在外面待着,由着他好了。他若生怒,随他的意。
他能何呢?
左不过是杀了她。
而她若直留在他身边,早晚是难逃的。或于朝臣之手,或于他的喜怒无常。
她宁可赌把,铤而走险不再见他,直到从他身边离开。
顾燕时这般想着,思绪渐渐发沉,令她缓缓坠进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惚里似乎听到宫人的恭送,不及多想什么,睡得沉了。
往后几,苏曜没有再来找她。
朝的纷争犹在继续,但因贵妃所言,朝堂上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先前群臣激愤,偶有行事谨慎未表态的,在默不作地看皇家的笑话。现下因为贵妃,许多人开始看徐家的笑话了。
——徐家家义愤填膺地参奏静太妃,嫁出去的妹妹出来帮腔。末了澹『荡』楼事竟是同出于徐家的贵妃邀静太妃说话,陛下不过误打误撞地碰上了她,真是好大场笑话。
众说纷纭间,隐忍多的太傅姜高懿终于忍不住,在又的早朝上语出刻薄,话里话外质疑徐同与贵妃故意设套陷害天子,吓得徐同脸『色』惨,忙不迭的争辩。
最后,还是皇帝为贵妃争辩,这番质疑才终于作罢。
自这,事情彻底转向。文武百官先前还在探究陛下与静太妃的虚实,现下却因太傅所言,对徐同生出了疑虑。
场『乱』局,恰苏曜所愿。苏曜暂不理会,任由他争执,只等徐同熬不住的时候,自己上疏谢罪。
寿安宫里,顾燕时的子不好过。
些从前蛰伏于暗处的闲言碎语被摆到了明面上,太妃太嫔之间开始传了她见不得人的事情,夜之间,人人看她的神『色』里都多了鄙夷。
她早知道会这样。
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论苏曜将事情遮掩得多好,她在寿安宫,他隔三差五地来她这里,太妃太嫔怎会毫不知情?
从前没有人堂而皇之拿这些事来挤兑她,则因为不敢招惹苏曜,二则是上面还有太后为她说话。众人不愿得罪太后和他,只好忍而不发。
但有些怨气,总会越忍越多。
她年纪这样轻,月余之内自太贵人加封太嫔,又尊为太妃,早有老资历的太嫔看她不顺。近来朝堂闹来,寿安宫里竟还无人应和,顾燕时不禁赞叹太妃太嫔好沉得住气。
可即便再沉得住气,这般情形下的和睦终究只是粉饰太平了。
若有点火星子落下去挑议论,必定点炸。
所以她大着胆子去求了齐太嫔,让她来当这个火星子。
齐太嫔人缘很好,跟谁都说得来,与她相熟。
若齐太嫔在去别人房里小坐的时候议论她的不是,听来势必很可信。
而“闲话家常”这种事,旦开始,很可能聊着聊着收不住了。
她是要她对她的怨愤遍地开花!
至于苏曜若有所察觉,要去查这闲话的由来,让他查去吧。
这么多太妃太嫔同时都在说,还个个都是他的长辈,很难办的。
二月初十,苏曜收到了徐同请罪的疏奏。
“老东西,怂得挺快啊。”他咂嘴,将奏折塞进案头的摞书底下,不理。
这本奏折直被押了三,徐同便又被议论了三天。
二月十三的早朝上,苏曜才将这本奏折发回,准许徐同辞官养老。
辞官养老自然只是个好听的说法。傻子都看得出来,徐同是因触怒圣颜被打发走了。
早朝散去,苏曜走在回紫宸殿的路上,自顾自地想:徐同丢了官,小母妃心情会好点吗?
他没想到她会那么生气。
没想到害怕瑟瑟发抖的小鹌鹑生气来真的会不理人。
欣云苑里,顾燕时听说徐同辞官被准奏,睛亮:“他辞官了,是不是说明近来的事情差不多了了?”
“算是吧。”兰月斟酌着点了点头,“本是他挑的头,前几姜太傅又在朝说了他的不是。太傅德高望重,时本没什么人敢帮徐同说话了。今他又丢了官,朝臣察言观『色』,该知道这事不能继续提了。”
顾燕时面『露』喜『色』:“那我去见太后!”
说罢她便朝门外走去,拎着裙子走得飞快,几近小跑。
“姑娘?!”兰月讶然,想要跟上,她再传回来的音却已离得很远:“你不必跟着我了!”
顾燕时语毕,跑出院门,笑意禁不住地展『露』。
事情终于了了,她保住了命,自己谋划的路该走到最后步了。
这点打算,她连兰月都没敢告诉。因为兰月若是知道,必定会很担心她。
可她想拼把。
行至慈安殿门前,顾燕时深深地吸了口气。
立在殿门边的宦官不解地打量她,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她先行开了口:“我要见太后,劳公公帮我禀。”
“诺。”宦官躬身,折入殿。过不多时,出来向她道,“太妃请。”
顾燕时颔颔首,随他往寝殿去。
开春了,太后的寝殿的花瓶『插』了新开的花枝,多了几许明快的颜『色』。顾燕时见了礼,落座到茶榻侧,暗自又将腹稿过了遍,低着头启唇:“太后,近来朝非议四,寿安宫里……对臣妾的指摘颇多,臣妾想,不论陛下何压制,只消臣妾还在宫,这些议论不会停。可是……陛下的名紧要,这样拖耗下去,不是办法……”
她边说,边悄悄地打量了太后的神情。
太后没在看她,面无表情地执盏饮了口茶:“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顾燕时攥着帕子的手紧。
她恍惚想小时候,自己偶尔想要些东西又不好意思直说,便拐弯抹角,尽力把话说得冠冕堂皇。
可母亲总是看得出她的心思的,常常在她话说到般时戳穿她:“你有话直说,不要卖关子。”
她的有些心思呀,注定瞒不过这些年长的人。
顾燕时后脊僵了僵:“臣妾想,能不能……能不能避出宫去。本朝虽没有嫔妃进庵礼佛的例,可先朝好歹有过。为保全圣誉,臣妾愿意削发为尼,自青灯古佛,再不回宫……”
她的音放得很轻,既有几分心虚,怕触怒太后。
太后扫她:“口个为了圣誉,说得倒好听。寿安宫里缘何突然间流言四,你当哀家心里没数?”
顾燕时悚然惊,即要身告罪,太后眉头挑:“坐着。”
她下子又不敢动了。
太后轻笑:“哀家这辈子什么没见过,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大可不必拿到哀家跟前讲。”说着,她不咸不淡地扫了顾燕时,“这事说了,是你不肯待在皇帝身边了,所以不惜传开流言,让自己在寿安宫里人人喊打,显得你再无容身之所,让哀家觉得你走了没什么不好,是不是?”
“……太后。”顾燕时齿间打了颤,“臣妾……”
“哀家帮你。”太后道。
简短的四个字来得猝不及防,顾燕时愣。
太后仍没看她,又抿了口茶,笑音发哑:“哀家老了,许多事都没力气做,护护这寿安宫里的太妃太嫔倒不太难。啧……”她缓缓摇头,“但去庵里不成。你当本朝没有过这个例,实则有过。高祖皇帝驾崩后,十余位嫔妃都去了庵修行,却闹出了些不光彩的事。因着这个,后来才不许太妃太嫔出宫了,只得在宫养老送终……哀家若让你去庵里,只怕反倒要给你惹祸。”
顾燕时微滞:“那太后可有什么好办法?臣妾都听太后的。”
“你容哀家想想。”太后以手支颐,眉心浅蹙来,“又要避开皇帝,又不好出宫……倒有些不好办了。”
太后言毕,沉『吟』了良久。时间想了许多意,却又都不大稳妥,在心下否了。
顾燕时不敢搅扰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只盼能有个出路。
她想,只要能躲开苏曜,让她餐风饮『露』她愿意。
太后忽而眸光抬:“倒还有个旧宫……”
“旧宫?”顾燕时面『露』『惑』『色』。
太后颔首:“你当知道,国都原是安京,不是今的洛京。先帝继位后迁都洛京,安京的皇宫空了下来,几十年来虽疏于修葺,却还有宫人侍卫值守。你若觉得自己受得了那里的凄清,哀家可着人送你过去。”
“臣妾愿意!”顾燕时连连点头,好像生怕太后转变意。
太后笑笑:“那哀家便为你下道旨,再多备些银钱给你。你年纪轻,又没什么家世撑腰,过去之后不免遇到刁奴欺,你心里要有数。”
末句话,是实打实的为她担忧。
顾燕时闻言心生感激,深深颔首:“臣妾明,多谢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