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攥紧
“幼不幼稚啊?”
嘴上这么说, 祁飞还是跟着夏正行去了游乐园。
其实不远,走十几分钟就能到。
刘云家小区对面有一片湖区游乐园。
近几年环着湖建起来的,名字也很简单明了, 就叫湖畔游乐园。
游乐没有专门的游乐园那么丰富,但胜在湖水很美。
确实是个适合晚上遛弯儿的地方。
吃完饭后沿着湖水走走散散心。
园子里最多的就是小孩儿。个个牵着个气球飞奔,就跟放风筝似的。
有个小孩儿跑到半途突然哭了。
“妈,为什么我的气球没让我飞起来啊?我看电视上都能飞起来的。”
小孩儿一边哭一边跺脚。
“我看电视上气球还能带着屋子飞起来。”
妈妈气得头都大了, 把孩子抱起来飞快地离开人群。
“要不要买个气球?”
夏正行看向祁飞。
“你是不是也想飞起来?”
祁飞抬头。
“班长,想想你今年多大了?”
“和你一样, 也就...”
夏正行顺着祁飞的话往下说。
“四岁。”
祁飞笑得脑袋疼。
湖畔游乐园有湖畔游乐园的好处,起码没有什么高空抛物的危险游戏。
整个园子里最刺激的项目就是海盗船。
这让祁飞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刚说到气球, 就有一个小贩抓着一大把气球走过来。
有透明的气球,也有扎成各种动画人物的气球。
一群小孩儿尖叫着跑过去。
祁飞和夏正行这两个四岁的也跟着走过去。
老板吆喝起来。
“要个什么颜色的,你们还可以定制!”
“我要孙悟空!”
有个小孩儿大声喊。
祁飞侧过头, 发现夏正行竟然真得在仔细挑。
“有你认得的卡通人物吗?”
祁飞看了一通, 只认出了头上有两个角的。
“这是喜羊羊!”
老板指着气球上的两个角。
祁飞看着皱起眉。
扎得实在是太抽象了, 看上去更像是喜牛牛。
“你要哪个?”
夏正行转身问道。
“反正不要喜牛牛。”
“来两个小猪佩奇?”
“行。”
祁飞对小猪佩奇有印象, 吃过这个牌子做的棒棒糖。
“确定这是小猪吗?”
祁飞拿到气球后,对胖嘟嘟的猪产生怀疑。
“这小猪长得太...”
祁飞用手指着气球的脸。
“沧桑了。”
“那怎么办?”
夏正行笑起来。
“钱都交了。”
“那行。”
祁飞点头。
“我尽量想象它是一头小猪崽。”
正说着, 湖边发出一阵惊叹。
人群纷纷往下涌。
他俩也跟着去看热闹。
原来是湖里游来了一座画舫, 四处绕着古色古香的花灯,在夜色中如同一船游荡的夜明珠。
“选我,选我!”
一群人异口同声着。
“选什么呢?”
祁飞问道。
“画舫不是商用的,所以不能花钱上船。”
夏正行跟祁飞一起并排站在湖水边。
“船上的工作人员看眼缘挑人上船。”
“是嘛?”
祁飞抬起手跟着其他人一起喊。
“选我!”
夏正行跟着开口。
“选我们!”
船靠岸, 工作人员提着手灯笼走上来。
“刚刚谁说得‘选我们’?”
夏正行抬起手上的气球,所有人的眼光刷拉朝他和祁飞围过来。
“男女朋友?”
工作人员盯着祁飞。
“现在...”
夏正行也盯着祁飞。
“努力中。”
祁飞拿着气球的手一愣。
工作人员扫视着他俩,从祁飞的脸扫到夏正行的脸。
“上船吧。”
人群里传来羡慕的声音。
“我们也是情侣,选我们,选我们!”
“又不是选情侣。”
工作人员打着个灯笼继续在人群里挑。
选中了三个女学生,还有一家四口。
不算船上的工作人员,总共也就九个人上了船。
船桨在水流声中划动起来。
祁飞和夏正行面对面坐着,每个位置下都有脚踏船桨。
“原来是这么发力的。”
祁飞把脚踏上去。
“你踩左边,我踩右边。”
夏正行腿太长了,画舫上的位置显得略显拥挤。
踩下脚踏,船桨的“咯噔咯噔”声捎带着水流声从下往上传。
工作人员提着灯笼给船上的人发果盘和糕点。
他们都穿着汉服,还真有点儿古色古香的意思。
风吹过来拍在脸上,带着湖水潮湿的气味。
“冷不冷?”
夏正行伸长手,捏了一下祁飞的左手。
“还行。”
祁飞下意识地想收回自己的手。
左手腕有伤。
祁飞把手塞回自己的口袋。
她松了口气。
幸好现在是晚上。
三个女学生坐在了夏正行身后的椅子上,聊着明星,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看向夏正行。
“你们刚刚看见前面那男孩儿了吗,我的妈,有点儿帅啊。”
“帅又怎样,人家有女朋友了。”
“他不是说还不是吗?”
“你傻不傻啊?你看看他们俩之间那气氛。”
祁飞听在耳朵里,觉得好笑。
她和夏正行能有什么气氛?
手里都拿着小猪佩奇的气氛吗?
还是过分沧桑的佩奇。
应该算是大猪佩奇。
手机在兜里响起。
祁飞掏出来,屏幕上显示着陌生来电。
祁飞划动屏幕到红色的区域,直接给挂了。
“不接?”
夏正行问。
“不认识。”
祁飞总共也不认得几个人。
“不接。”
对面三个女孩儿还在聊,其中一个不顾其他两个的阻碍,站起身。
拿着自己的手机朝祁飞和夏正行走来。
祁飞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咧着嘴看热闹。
“那个...”
女孩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表面来回蹭,她走到夏正行身旁。
“能加个微信吗?”
热闹还没看个开头,祁飞的手机又响起。
来电显示依旧是陌生电话。
谁这么执着?
祁飞想起黄豆刚刚换了电话。
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一秒,最终是接了。
“喂...”
手机另一端传来熟悉的声音。
祁飞的手一僵。
夏正行注意到祁飞的异常。
“怎么了?”
要微信的女孩儿识相地拿着手机站在一旁。
祁飞看着夏正行,把手机开免提。
江晴天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过来,飘散在江面上。
“祁飞,你怎么这会儿才接我电话?”
“我妈刚刚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我爸也是...”
江晴天那头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你是不是把我们电话加了黑名单?”
“是。”
祁飞直截了当地打断对面的絮絮叨叨。
“什么事?”
“你就不能让我说完?”
江晴天说着。
“这不是高考完了吗,对了...”
她补充了一句。
“你也不用高考。”
“说重点。”
祁飞皱起眉。
“重点就是...”
江晴天卖了三秒的关子。
“这个暑假我爸准备带我们出国玩儿,他让我打电话给你...”
紧接着江晴天轻声嘟囔了一句。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病,非得让我来跟你说...”
“不去。”
“我知道你不去,早就跟他说了。”
江晴天不耐烦地说着。
“但是他说你不去的话我们也不能去,要不你就跟着...”
“不去。”
祁飞打断江晴天的话,手指摁向挂电话的键上。
“祁飞你什么意思啊,我们家欠你啊?”
江晴天在电话另一头大喊。
“你不去这个暑假能干什么?”
“不...”
祁飞没能说完话。
夏正行伸长手,从她手上拿走手机。
“她跟我在一起。”
“你...”
电话另一头传来长久的沉默,许久后蹦出一句。
“你谁啊?”
夏正看向祁飞。
祁飞疑惑地挑眉。
“祁飞的男朋友。”
说这话的时候,夏正行继续盯着祁飞。
祁飞移开视线。
问夏正行要微信的女孩儿本来还站在一边等着,听到这话后悻悻低下头,转身走回位置,接受另外两个人幸灾乐祸的目光。
“都跟你说了,这么帅怎么可能没女朋友?”
祁飞伸长手把手机拿回来。
江晴天的声音被摁灭。
“靠。”
摁完后祁飞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夏正行。
男朋友三个字在祁飞心里打转。
‘祁飞的男朋友’。
祁飞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名字会跟男朋友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祁飞’不奇怪,‘男朋友’也不奇怪。
但是‘祁飞的男朋友’就显得很奇怪。
比她手上牵着的大猪佩奇还奇怪。
“祁飞...”
夏正行的声音传来。
“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祁飞抬起头,回答得很快。
靠。
“就...”
祁飞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脖子。
“不适应。”
心脏某个地方跳得太快的不适应。
他俩从游乐园逛了一圈回去,刘云还没有回家,看来她是真放开了玩儿去了。
隔天开店都是祁飞和夏正行去开的。
祁飞一边打开门一边拍了拍店铺的窗户。
“老板真不要你了。”
大白天的还是暑假,估计人都出去旅游去了。
本来就没几个生意,现在直接抹零。
好不容易来了摇铃声,祁飞抬头一看。
是小汪。
它扭着个屁股兴致勃勃地挤进门凑热闹。
夏正行拿着账本从后门的小仓库里走出来。
小汪一个飞跃,扑腾到他脚上。
“你怎么这么招狗子喜欢?”
祁飞看向夏正行。
夏正行笑起来,祁飞看着他弯下的眼角,想起上次拿手指触摸的感觉。
怎么能有人的笑这么特别...
祁飞拿起笔在本子上画了两个弧度,却怎么也画不出夏正行的那种感觉。
夏正行凑近身。
“你在画什么,豌豆?”
“什么?”
祁飞用胳膊把本子遮上。
“有没有点艺术细胞啊,这是豌豆吗,这是两条龙。”
“行,你说龙就是龙。”
十点左右,刘云终于来接班,一脸疲倦,头发丝儿带着股甜酒味。
“那群小娘们儿非拉着不准我走,我到现在还晕着呢,昨天晚上红的白的不知道喝了多少。“
“要不我们再帮你看会儿?”
祁飞看着刘云这副样子不放心。
等会儿哪个客人撞上门来,指不定能被吓跑。
“没事没事。”
刘云阳摇手。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去干小年轻的事儿,反正店里也没几个毛人,我休息休息。”
小汪屁颠屁颠地率先挤出玻璃门。
刘云一个弯腰。
“你跟着他们干什么,你留下来陪我。”
吓得小汪紧缩尾巴,立马从祁飞和夏正行间钻了出去。
比看见阎王还激动。
“等等,我回去拿个东西。”
夏正行转身回到店里。
再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俩气球。
大猪佩奇。
“你拿它干什么?”
祁飞接过气球。
昨天晚上拎着已经够丢人了,大白天的还拎着呢。
小汪好奇地看着祁飞手上飘来飘去的气球,汪了一声。
“来来来。”
祁飞蹲下身,把气球怼到小汪圆溜溜的鼻头前。
“都说猪和狗是好朋友,你看看你认得这只猪是谁吗?”
不是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
猪朋狗友。
佩奇盯着小汪,小汪也盯着佩奇。
小汪眯上眼睛,抬起爪子用力拍了拍气球。
“你看...”
祁飞站起身。
“就连小汪都嫌弃它。”
夏正行看着她笑起来。
他俩慢慢在艺术区里晃悠,虽然祁飞也算是在这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但从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艺术区。
一人一只佩奇,身后还跟着个小汪。
高调到周围游人都在看他们。
“原来艺术区这么大。”
祁飞和夏正行绕到雕塑群,好多人抬着头拍雕塑。
雕塑有石头做的,也有钢铁做的。
大多数都是后现代风。
走着走着,竟然遇到和他们一样牵着气球的。
对方是个六七岁的小孩,没什么可骄傲的。
他似乎也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拎着手上的气球,疑惑了看了看自己的气球,又看了看他们手上的气球。
他伸出小手,指着祁飞手上的气球。
“小猪。”
祁飞感觉自己得说点什么好礼尚往来。
于是她指着小孩儿的气球。
“喜牛牛。”
能把羊做成牛的,显然这小孩儿也是在昨天那老板手底下买的气球。
“喜牛牛是什么?”
小男孩儿愣了三秒,用手指着气球。
“这是喜羊羊。”
“你怎么能认错喜羊羊呢!”
小男孩儿开始跺脚,为自己的偶像被认错而焦急。
“别激动。”
祁飞弯下身,把自己的气球凑到小男孩儿跟前。
“你说这猪是哪个动画人物?”
小男孩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盯着气球用力瞪。
“猪八戒...”
“行,我们算是扯平了。”
祁飞把气球收回来。
小男孩不多久就被他的爷爷给喊走了,拿着他的喜牛牛跑得飞快。
“你站那,我给你拍照。”
祁飞拿起手机朝夏正行说。
“正好那没人。”
夏正行走到祁飞指的雕塑下,乖巧地配合着。
祁飞打开手机摄像头,找好地平线,按下快门。
人长得好看就是好,无论背景是什么拍出来效果都能赏心悦目。
祁飞盯了照片半天还是觉得有点怪。
“你有没有觉得哪怪怪的?”
祁飞把照片给夏正行看。
“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你拿着这气球,破坏了整体气氛。”
大猪佩奇抢了后现代的戏。
祁飞正低头放大图片,夏正行突然喊她。
“祁飞。”
祁飞下意识地抬起头。
在此之前,夏正行拿着手机绕过她的脖子,和她站成一排。
“咔嚓”一声。
手机摄像头里留下了他们两个人抬眼的模样。
一个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拍成什么鬼样子。
夏正行笑着收回手机。
“等会传给你。”
小汪拼命地汪,好像在怪他们冷落了它。
“行行行,也给你来一张。”
祁飞蹲下身,对着小汪的鼻头来了个三连拍。
拍完后看向手机屏幕,祁飞捏住小汪的耳朵。
“你还挺上镜。”
小汪骄傲地昂起脑袋。
祁飞把手上的气球扎在小汪骄傲的脑袋上。
他们从艺术区再绕了一圈,从路口走向商业区。
商业区的人明显多了不知道几倍。
五湖四海的口音都有,大多都是来购物和吃饭的。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上次一起来吃饭的轻食店。
路过门前时,祁飞只想加快步伐赶紧离开。
毕竟在这里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小汪摇着尾巴用力地汪了几声。
气球飘在它的脑袋上,小汪跑起来,气球也跟着一晃一晃。
好几个游客都拿着手机对着它拍。
看起来像是佩奇要带小汪飞天。
轻食店的老板打开门,明显是看到了他们,他扬起手。
“考完了来吃饭啊?”
“刚吃过。”
夏正行应声。
“下次再来这吃。”
祁飞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看着小汪头上飘来飘去的气球,只想快点离开。
“最近生意不行啊。”
老板叹了口气。
“都怪上次那几个痞子流氓...没事在店楼顶上起什么内讧啊?”
老板的说话声在祁飞的耳边茫然的流淌,左手腕也因为他的说话声而开始疼痛起来。
“你说他们起内讧也就算了,至于把人从3楼推下来吗,人正好砸在我店门口,以后还有谁敢来吃饭。”
“起内讧?”
夏正行抬起头,说话声越来越凝重。
“哪几个人?”
“就是经常去你妈那儿找麻烦那四个人,烦都烦死了,别让我再看见他们,看一次打一次。”
头开始疼,祁飞率先离开。
再站在那儿她都害怕自己能闻到地上的血腥味。
小汪追上来,身后的气球直飘。
喉咙有些发紧。
但愿夏正行不会发现任何的异常。
小汪跑到祁飞身前,“汪汪”直叫。
也不知道在兴奋些什么。
太阳穴跳着疼,身后传来脚步声。
祁飞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喉咙眼儿里蹦出来。
也就在那一刹那,祁飞的左手腕被温热给拽住。
“祁飞。”
祁飞抬起头,发现夏正行的眼里很平静。
但是那种暴风雨冲刷过后的平静。
夏正行拉开祁飞的袖子,看到了破开皮肉、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手腕。
“为什么不告诉我?”
祁飞没有应声,抽回自己的手腕。
她立马回头,径直往刘云的店里走回去。
逃一样。
“怎么回来了?”
刘云拿着笔在本上写写画画店。
店里有三四个客人在参观展品。
这让祁飞放松了一些。
该怎么跟夏正行解释。
祁飞把手塞进口袋里。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借口,没有几个是靠谱的。
平时非常有自己想法的脑子完全开始装死。
“夏正行呢?”
刘云问出口。
“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思绪被打断。
门外传来风铃身。
祁飞背一下挺直,她转过头。
不是夏正行,而是脑袋上挂着个气球的小汪。
小汪脑袋上的气球卡在了玻璃窗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它怎么晃都晃不下来,也跟着卡在了门外,用脑袋顶门。
刘云走出去开门,店里的客人都在笑。
“老板娘,你这狗子真可爱啊,什么品种的?”
“柴犬。”
祁飞看着玻璃门外空荡的街道发呆。
夏正行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一直到晚上刘云带着祁飞回家,夏正行还是没有出现。
刘云也不着急,反而慢慢悠悠地在忙晚饭。
“刘姐,要不我出去找找他?”
祁飞走下楼梯,心跳得没有节奏。
“不用。”
刘云摆手。
“他能有什么事儿啊,都这么大个人了用不着担心。”
祁飞还想往外走,但是刘云叫住她。
“正好,你来帮我切切胡萝卜。”
祁飞走回厨房。
三根不粗不细的胡萝卜躺在案板上,祁飞接过刘云递给她的水果刀,习惯性地用手反拿。
一想到这是切菜,又把刀柄正过来。
“你刀功这么好啊?”
刘云转过头。
祁飞下意识地放慢切萝卜的速度。
“你练过吧?”
刘云啧啧赞叹。
“这切得这也切的太好了...”
就三根萝卜,没多长时间就弄好了。
手机传来通讯声,祁飞以为是夏正行,立刻掏出手机,结果是黄豆。
“喂?”
祁飞拿起手机走到厨房外。
黄豆的声音混合着风声的喧嚣从手机里传过来。
“那个胖子没死,住在医院呢。”
三秒的沉默后,祁飞这才开口。
“啊...”
“啊什么啊?”
黄豆吼出声。
“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过得多提心吊胆,生怕有人把你给抓到局子里,我都准备让老李给你收拾收拾带你逃走。”
黄豆那儿的风声变小。
“其实也是...就三楼,摔也摔不死。”
祁飞低下头,握紧口袋里的刀柄。
“其他人呢,他们应该猜到我是谁了...“
“我也在担心这个。”
黄豆的声音好像从一个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估摸着他们自己案底不少,不太可能会跑到警察局去报警,要真去了他们自己也得进去。”
黄豆的声音停顿了一秒。
“无论如何...祁飞,你最近小心点儿。”
“好。”
祁飞挂断电话。
“谁啊?”
刘云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正行吗?”
“不是。”
说到夏正行,祁飞就给夏正行打了个电话。
结果一直无人接听。
一直到祁飞和刘云吃完晚饭,夏正行依旧没有回来。
刘云这才开始上心。
“这臭小子,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真当高考之后就不要过日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牙开始疼起来,回到房间后祁飞从抽屉里掏出棒棒糖含在嘴里。
企图把不怎么平稳的心跳声给压回去。
苹果味散开后,焦虑没有变少。
时间过得昏昏沉沉,祁飞躺在床上留意着楼下的动静。
她闭上眼睛,陷入了半梦半醒。
祁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她似乎还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于是梦境里也连带上风声,黑白和红色慢慢融合。
有人的尖叫声,有哭声,最后场景又定格到轻食店的三楼。
胖子的身体从半空中摔落下去,如同麻袋一样砸在了地上。
“砰”得一声,祁飞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拽入海底。
她睁开眼睛,立刻从床上坐直,大口地喘气。
“怎么回事儿?”
楼底下传来刘云的吼叫声,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
祁飞推开门下楼。
刘云已经披上了外套,抖着手拿钥匙。
“怎么了?”
祁飞头一次看见刘云这么惊慌的神情。
“夏正行...”
刘云的声音也在颤抖。
“警察局的人刚刚打电话给我,说夏正行在他们那儿。”
祁飞的脑子里像是有人开了一枪,“轰”得只剩下凝固的黑色。
祁飞和刘云都匆忙钻进车,一路上半句话都没有,车厢里安静到可怕。
祁飞的太阳穴跳得厉害。
她靠在椅背上,紧紧地盯着窗外的夜色。
夏正行到底干了什么。
下车时已经晚上11点了,警察局里亮着灯,传来嘈杂的喊叫声。
“我说了!是他打我们,不是我们打他!你们听不懂人话呢,他身上的伤都是自己弄出来的!”
祁飞皱起眉,是那几个痞子的声音。
“这小子跟我们杀了他亲爹一样来堵我们,你没看见我们身上的伤吗,被他打成这样你们看不见啊?”
祁飞直接跑进去,刘云也大步跑起来。
“夏正行...”
祁飞喊着走进去,却在看到夏正行后整个人僵住。
夏正行坐在椅子上,浑身都是血,听到有人在喊,他抬起眼,眼里全都是冷漠。
看到是祁飞后,眼神却又亮了起来。
“我没事。”
他立马对着祁飞开口。
“没事儿什么没事儿?”
警察按着夏正行的肩膀让他坐下。
“你们三个痞子,案底比我们这儿的墙都要厚,你们还好意思围攻人家一个刚刚高考完的学生?你们很骄傲是不是?”
“我都说了。”
染黄毛的大声喊。
“是他动的手,你没看到当时那场景,他就是要杀了我们,他妈的你们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再说一个脏字试试?”
警察拿着手里的本子卷成一个筒,指向痞子。
“是不是还想再多蹲几天啊?”
看到夏正行身上的伤后,冰凉气不可抑制地爬上祁飞的后背。
她立马转过头看向三个痞子,眼睛里爬上了阴寒。
“我就奇怪了,最近是水逆吗,前几天胖子才进了医院,现在你们还不相信我们,真得是这小子...”
平头说到了一半突然卡住。
他皱起眉看向祁飞,和祁飞阴寒的目光对视。
平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咽回了喉咙。
平头有些疑惑地盯着祁飞。
“老大...”
他扯了扯坐在他旁边的大哥。
“她...”
老大看了祁飞一眼。
“怎么了,看什么?这不就是刘云店那小姑娘吗...你扯这个干什么,继续跟警察解释啊,你还真想蹲在这蹲几天?”
平头再次快速地看了祁飞一眼,声音含糊着。
看到祁飞的眼神后,他最终没再说话。
这个眼神跟那天一样。
那个穿过栅栏看向三楼的眼神。
带着血迹的眼神。
“算了,你说吧老大。”
大哥一巴掌拍在了平头的头上。
“你怎么回事儿?”
“怎么!你们是不是还想现场打一架!”
警察走到他俩跟前,把他们分开。
“是不是好久没蹲局子,特别想念我们这儿的伙食啊,我警告你们啊,老账新账一起翻,你们再这么胡闹,干脆在这儿留着过年。”
“怎么还提起以前的事儿了?”
“有本事你别犯事儿啊!”
一片混乱中,另一个警察转过身,对着祁飞和刘云笑了笑。
“你们是夏正行的家属吧,叫你们来其实就是让你们做个记录,然后带着他回去休息就行。”
刘云拿起笔伏在桌子上写字,写到一半她“啪”得把笔拍在桌子上。
转过身径直朝冲那三个痞子冲过去。
“你们竟然敢动我儿子,我告诉你们,我就算是死在这儿,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把店从我手里拿走!”
刘云凑到痞子前用力叫喊。
几个痞子瞪着眼睛抬起手。
“你他妈再说一遍!”
“嚷嚷什么呢,还准备动手不成!”
几个警察直接把痞子全撂倒在地上。
刘云大喘着气往后退,握紧拳头攥了攥,最终退回桌子旁。
她重新拿起笔开始写记录。
祁飞盯着夏正行身上的伤,手心发寒。
“我没事。”
夏正行看着她,无声地比了一个口型。
他竟然还在笑...
祁飞的眼睛发酸,太阳穴因为后怕跳着疼。
在痞子的叫嚷声中,祁飞再也忍受不了心里翻滚的情绪,转身走出警察局。
靠在黑暗处的墙上,她大口地喘着气。
心跳得完全没有规则。
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幸好。
幸好夏正行没出大事。
刚刚刘云跟她说警察局这三个字的时候,祁飞几乎眼前发黑。
身旁传来夏正行的脚步声。
黑暗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
祁飞的声音好像在颤抖。
“疼不疼?”
都是血。
“不疼。”
夏正行说得很轻,语气里似乎有笑意。
这笑意让祁飞觉得心里堵着一股气。
这人是不是不知道自己让人有多担心?
“你...”
祁飞才说出一个字,夏正行就弯下腰,一下离祁飞只有咫尺之近。
他用手指着自己的伤口。
“看着很严重是不是?但都是我自己弄的。”
“我想把他们弄进去,我只是...”
夜色下,夏正行放得更低。
“担心他们找你。”
这句话如同刀子一样砸进了祁飞的心,以至于刘云走出来喊他们的时候祁飞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懵着坐进了车。
“这群杀千刀的...”
刘云骂了一路。
“正行你没事儿吧,真不要去医院?“
“没事。”
夏正行应声。
“其实没多严重。”
“怎么可能不严重?”
刘云继续骂着。
回去后,夏正行拿出绷带和酒精。
祁飞坐在旁边,看着刘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帮夏正行上药。
“真没事。”
夏正行一直说着。
刘云低下头给他处理伤口。
夏正行的目光越过刘云看向祁飞。
祁飞还处于一种大脑当机的状态中,眼神发直。
夏正行的侧脸有伤,嘴角有伤...
祁飞的视线继续往下移。
脖子上有淤青。
胳膊上有伤,紫青色一大片。
刘云掀开夏正行后背的一副,倒抽了一口气。
一大片带着淤血的伤口从下往上蔓延。
刘云都快哭了。
“妈,我真没事。”
夏正行扭头。
“只是看上去严重。”
“是妈妈不好。”
祁飞帮忙递绷带,刘云用酒精棉布给夏正行擦背。
一股呛人的酒精味钻入祁飞的脑海,好像就连心都开始呛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祁飞看着夏正行的背发呆。
该受伤的人应该是她。
刘云给夏正行擦完后背后坐在桌子旁,沉思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站起来。
“正行,明天跟妈妈去警察局再去一趟,我跟他们之间该有一个了解了。”
“他们再怎么骂我都可以,但是...”
刘云站起来皱着眉毛。
“他们不能动你。”
刘云说完这句话后,脸上腾起一股狠厉劲儿,她扭头上楼。
“你们今天早点休息。”
“好。”
夏正行应声。
刘云走后,暗淡的灯光下只剩下了祁飞和夏正行。
屋子里安静到过分,祁飞甚至能听见门外路过房子的脚步声。
还有远处并不明晰的犬吠声。
穿堂的风声。
祁飞抬起头,似乎失去说话的能力,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夏正行。
夏正行也没说话,眼神安静地和她对视。
隔在他们中间的空气仿若静止了。
昏黄的灯光照在夏正行的侧脸。
虽然昏暗,却没有昏暗到让祁飞看不清夏正行的伤口。
祁飞的内心泛酸,撑在桌子上的手攥紧。
“你...”
话卡在了她的喉咙眼。
夏正行站了起来。
昏黄灯光的阴影从他的侧脸转到下巴。
眼神对上后,夏正行慢慢凑近了祁飞。
祁飞的喉咙里如同有铁片在翻搅,血味往舌腔里蔓延。
“祁飞...”
夏正行的声音很低,像是不想打破昏暗的灯光。
祁飞看着他眼睛下的伤口,就好像自己的眼睛也被刀划了一下。
嗞啦流出血来,滴进心里。
苦的。
“别担心。”
夏正行说着。
“我真没事。”
祁飞撑在桌子上的手松开,她紧紧地盯着夏正行,从伤口看到眼角,从眼角看到眼睛。
心里有股冲动往上涌。
祁飞也不知道这股冲动到底从哪来,在她有所思考之前,她的手再次攥紧桌子。
下一秒她直接凑近夏正行,吻在了夏正行眼睛下的伤口上。
有股血味。
祁飞冰凉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酒精味钻入肺腑。
夏正行整个人僵在了原处。
祁飞不管不顾地让自己沉浸在本能的冲动中。
以至于心跳声越来越大,她却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
祁飞顺着夏正行受伤的地方往下亲。
眼睛下的血,嘴角的伤口,脖子上的淤青....
祁飞就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仪式般,屏住呼吸。
虽然整个人都在颤抖,但就是强迫自己没有停止。
哪怕她的脊椎骨都因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发麻。
祁飞的颤抖似乎通过嘴唇传到了夏正行的身上。
“祁飞...”
夏正行的声音有些喑哑。
祁飞抬头看着他。
抬头的那一刹那,有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她的侧脸流下,直接蹭入脖子中。
这时祁飞才知道,原来颤抖来自于她已经哭了。
怪不得心里酸麻到可怕,就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噬咬。
夏正行伸出手,轻轻地抹走祁飞侧脸的眼泪。
他越是这样,酒精味就越浓,祁飞心里的酸麻就更加抑制不住地往外涌流。
他们两个互相靠近。
夏正行的唇落在祁飞的唇上。
嘴唇碰在一起,祁飞眼泪也跟着往下流,酒精味混着眼泪的酸涩。
一时间祁飞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先吻上了夏正行,还是夏正行先吻上了她。
滚烫得让人骨头发疼。
夏正行的手越过祁飞,撑在祁飞身后的桌子上。
祁飞仿佛能听见夏正行的心跳。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和她的心跳融合在了一起。
夏正行的吻和他这个人一样温柔,若有若无地安抚着祁飞心里的酸涩。
渐渐得酸涩的表面被裹上了一层糖,越来越厚,以至于祁飞快要怎么忘记呼吸。
他们交换着吻,一开始很生涩,但逐渐摸索着互相配合彼此的节奏。
夏正行蹭着祁飞的唇角。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的脸都被烫得发红。
靠。
祁飞的手因为紧张而攥得骨头发疼。
满嘴的酒精味
她刚刚竟然又哭了。
一时间祁飞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夏正行。
她到底是怎么了...
祁飞感受着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
“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呢,上来洗澡啊!”
刘云的喊叫从楼上传来,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祁飞如同触电般抽离,而后如同逃一样上楼。
心跳只会越来越快。
快爆炸了。
嗓子眼儿好像也在跳。
洗澡的时候,祁飞把水调到最大,可心跳声还是清晰得可怕。
比窗外的风声还要明了。
刚刚明明全是酒精味,可现在嘴里残余的竟然是一股让人觉得心安的糖味。
就算是刷完牙后,那股糖味都没有消散,牢牢地黏在了祁飞的嘴里。
甜到薄荷味都冲散不了。
洗完后,祁飞回房间躺着。
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夏正行拿着衣服去洗澡了。
祁飞把枕头拍在了自己脸上,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有。
为什么每一次面对夏正行的时候都会这么丢脸。
她刚刚为什么要哭?
又为什么要主动亲他?
祁飞把枕头砸向自己的脸,恨不得当场闷死自己。
头一次觉得周围粉红的墙都这么让人焦躁。
为什么是粉红色的?
祁飞坐直身盯向墙面,盯到眼睛都快发直了,嘴里的甜味还没有消散。
完了。
喉咙眼儿里冒着忐忑的心跳。
完了。
祁飞站起来撑住墙。
一个大胆而又荒诞的想法冒出她的心头。
不会吧,不会...
房间里宁静到只剩下祁飞内心挣扎的声音。
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夏正行洗完了。
他的脚步声似乎在走到祁飞房间门口后停下。
祁飞用手撑着墙。
心里翻腾的思绪没有停下,反而越来越猛烈。
门外传来敲门声,很轻。
夏正行好像并没有期望祁飞开门,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
也就在脚步声彻底消失的那一刹那,祁飞用力打开门,力气大到她自己都吃惊。
夏正行回过头,惊愕地和她对视。
“夏正行...”
喊完他的名字后祁飞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怎么了?”
夏正行走向祁飞。
柠檬沐浴露味。
和祁飞身上一模一样的清柠味。
这让祁飞发晕,让祁飞的手心冒汗。
靠。
“完了。”
祁飞说出了口。
“夏正行...我完了。”
“什么完了?”
夏正行看着祁飞。
“怎么了?”
夏正行的语气里带着关切,而祁飞嘴里的甜味到现在还没有消散。
随着他的靠近竟然越来越猛烈。
这会是彻底完蛋了。
祁飞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夏正行。
“怎么办....”
祁飞的手攥紧口袋里的刀柄。
“我好像真得喜欢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