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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江岐

月泷是不太想听她生母的墙角,拉着师父走的远远的,她在一处台阶上坐着,温晗静静陪在她身边。

“我听说皇帝都是三宫六院的,这才第一个……”以后还得有多少这般尴尬的时候呀。

回想看过了史料,温晗点了点头:“从古至今,大多如此。”

月泷发散念头:“要是我正常出生了,我是不是也能三宫六院啊。”

温晗偏头看着她:“你想吗?”这眼神,沉静又灼亮,像秘境中那些那暮夜中窥视她的凶兽,想趁她沉眠时展开掠夺。

“不想。”她只想和师父两个人,守在南离山。

温晗轻笑,也坐了下来,搂住她眼神,形状优美的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说道:“永生永世,我都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月泷对做皇帝没什么兴趣,侧着头蹭了蹭他的脸,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拒和女帝的那一夜,在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中消逝,淹没在长久的地位和政治斗争的长河中,他还是她最忠诚的侍卫。

但不会无踪无迹,只是在某一个人心中种下妄想,只待着燎原的一日。

甫一登基,臣子劝谏选侍臣的奏折就像雪片一样地飞来。月无脩不是她的父皇,没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自然也是按部就班地选侍。

红烛接连燃起,转眼间,后宫已纳入了几位侍君,只是并不见得谁更受恩宠,女帝身旁更多出现的还是侍卫苏拒。

若不是陛下那日微服出宫,以后得事情便不会发生了吧。

低调的马车在长街上驶过,却有一个人突然倒在了马路中间,马夫躲闪不及只能尽力拉紧缰绳,自然惊动了车内的月无脩,苏拒就在她身旁防卫着,并朝外问道:“发生了何事?”

马夫道:“回禀公子,有个人倒在了路中间,好似还被马蹬了一蹄子。”

苏拒:“去看看人可还活着。”

不多时,马夫的声音响起:“公子,人还活着,是饿晕了倒在路边的,脚也受了点小伤。”

苏拒说道:“如此,给他点钱让他去找大夫吧。”

“秉公子,那人不要钱,只问了一句能不能稍他去化静寺。”

苏拒与月无脩对视一眼,他们要去的也是化静寺,这,会是巧合吗?

最后还是月无脩道:“若他没带兵器,就让他进来吧。”

“是。”马夫也是个练家子,看到对方确实是个柔弱书生,便打开了马车的门。

一位穿着朴素的公子弯腰进来,他秋水般的眸子望向里头,倒真应了玉质天成,秋月无边的描述。

面容在看到月无脩时微微愣了一下,抬手施礼道:“在下江岐,是国子监监生。多谢公子捎带一程。”

月无脩作的男装打扮,她只点了点头,并不答话。

到了化静寺,江岐率先下了车,也没人扶着,一瘸一拐地进了寺内。他似乎是常来,轻车熟路地往后院走。

月无脩是来找妙心禅师的,他是母后生前最尊崇的僧人,母后的十五年冥诞,月无脩想请他亲自在化静寺为母后供一尊佛像。

说完此事,两人随意论道,在寺中且行且看,倒是化解了几分政事带来的乏累,有小沙弥来寻妙心:“禅师,江施主今日也来拜访了。”

妙心笑着点了点头:“且随他先坐。”看上去二人十分熟稔。

“江岐?”月无脩想到那个捎带上来的国子监监生。

“陛下知道?”

她摇了摇头:“不知,但看禅师对他似是颇为赏识。”

“江施主,是江家的人,是小僧的知己。”

妙心禅师说江家,那就只有朝堂上的那个江家了,梁国左丞相江伯岸,国子祭酒江彺,大理寺少卿江维……

能被妙心禅师引为知己,又是江家的人,这样的江家子弟她从前竟从未见过,这倒让月无脩对此人起了些兴趣。

两人走到了化静寺的莲池旁,却看到江岐正坐在岸边的石凳上,看着满池的莲花发呆。

那江岐见到月无脩和妙心过来了,忙站起来。

“你认识我?”月无脩看着他的反应,回想到马车中的愣神,她话中含着探究。

“启禀陛下,草民在时陛下驾临国子监时,曾远远见过还是太女的陛下。”他放低了声音,从善如流地答道。

原来如此,月无脩又问:“你是江家的公子?我从不曾见过你。”

“江岐只是江家庶出之子,自然无缘面见陛下。”

月无脩:“在这里做什么?”

“看莲藕,”江岐答道,又看着陛下不解的神情,接着说道:“这个时节,化静寺的莲藕最是脆甜,做桂花糖藕很好,可惜草民脚伤了,不能下水。”

“我记得你是饿晕在路边的,就是为了这一口吃的?”

妙心禅师听此,却笑:“江施主一向是个痴人,好书好墨好吃食,今年的藕确实好,值得江施主饿着肚子来一趟。”

江岐那玉白的面庞低垂,红了个透彻,低声解释道::“草民只是想着早点赶来化静寺,忘记先用饭。”

倒真是个痴人。月无脩浅笑摇头,说:“听你这么说,我也想吃那糖藕了。”

“寺中可有擅医的僧人,找来给江公子看看吧。”这话是她对妙心禅师说的。

当日的晚饭是三人围坐用了一顿素斋,江岐说的确实不错,这个季节化静寺脆甜的藕,灌了桂花糯米的软糯香甜,让人胃口大开。

月无脩还发现,这个好书好墨好吃的年轻人,所好皆精通,言谈间不卑不亢,说的事也妙趣横生。

那日她在化静寺留得有些晚了,想来,也有他的原因。回程上又捎了他一路。

他下车后,有风掀起车帘,让她看见了江岐挥手作别的模样,这个人很有趣,月无脩心里这么想着。

再后来的元宵夜宴,京城亮起了一盏巨大的琉璃八角宫灯,剔透精致,上面绘制了千里山河图,还能转动,京城中从未见过这般巨大精巧的灯。

据传是一位平民进献给陛下的,自然被侍卫被抬进了元宵夜宴中,月无脩上前细看,即使见过无数珍宝,她也被那宫灯流传的光华所惊艳,那山河图更是画技卓绝,让人叹服。

她迫不及待地召了那平民来见,没想到竟是江岐。

他就这么跪在地上,眼睛看着她,带着笑意。

江岐磕头的时候月无脩就看到了,他的那双手拿惯笔墨的手上全是伤口,不大,到细密清晰,想来那琉璃灯并不好做。

“你的腿好了吗?”

“回陛下,具已好全了。”

“为什么会想做这盏宫灯送予朕?”

“因为草民想见陛下。”他是江家地位卑微的我庶子,没有资格到陛下面前去,只能靠这种方法。

月无脩觉得好笑:“那你现在已经见到了。”

江岐将那衣冠巍峨的女子模样放在心里:“是,草民很高兴,还能……再见到陛下吗?”

“你已经见过朕两次了,这么有本事,这该问你自己。”

“若是……”他目光灼灼地说:“若是我能凭本事再见到陛下第三次……”

“这是在和朕打赌吗?”月无脩被他这模样逗笑了,点点头道:“好,若是你能凭本事见到朕第三次,朕有赏。”

又示意太监拿来一罐搽伤口的药:“既好笔好墨,别将手伤着了,行了,回吧。”

那夜,江岐捧着小药罐满怀着喜悦退下了,巨大的琉璃宫灯随着晚风转动。

他就在那灯火阑珊处望着她,直到她的车架走远,直到看不清。

再一次,是登岚山秋猎,江家子弟竟求了个去山林中驱赶野兽的差事。

月无脩坐在高台之上,不知为什么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他,在一群兵卒里边,这位玉面书生倒也显眼。

山林中有狐狸、野兔一类猎物,但也不能排除老虎这种猛兽的出没,那是武将用来长脸的猎物。

很快山林中传来消息:突现一只斑斓猛虎,咬死了好几个兵卒,凶猛异常。

“苏拒,去救他。”月无脩推了推他那把银羽唐刀的刀柄。

“陛下……”苏拒头一次心里生出了抗命的念头。

月无脩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他转身朝投身入了深林,不一会儿,提出了衣衫破烂的江岐,那张好看的脸也被树枝划出了许多口子。

人倒没死,月无脩撑头打量着他。

“草民拜见陛下。”他倒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而且隐隐透着开心。

“说吧,想要什么赏。”她还记得他们之间得赌约。

他悄悄打量着高台上的女子,鼓足了勇气问:“草民,可以陪着陛下吗?”

这话让月无脩不甚理解:“你如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第一次看见陛下是在国子监,陛下高高在上,是很遥远的人,可草民那时就想靠近,想陪着陛下,想让陛下不要这么孤单。”

她淡淡地开口:“大胆。”

“陛下,草民卑微,亦向往着心中之人,亦想做让她欢笑的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想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当下有几分寂静,苏拒压低了眉头,按着刀柄,等着下一秒将人拖下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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