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因为是过年, 贵妃的丧事办的有些匆忙,该有的都有,都符合她的身份,只不过守灵时间压缩了一些。
十阿哥伤心难过, 九阿哥陪着他寸步不离, 两个人走哪儿都是一起, 宜妃心里的火气一拱一拱的, 为了面上好看,也要把这火气忍下来,没有对着九阿哥耳提面命,也没有给他摆脸色, 不然就成了教唆儿子去欺负没娘的孩子。
宜妃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气得心肝脾肺肾疼,九阿哥这个混小子如今到了叛逆的时候, 根本体会不了老额娘的用心。就算是来请安, 也不过是匆匆忙忙打个招呼扭头就走。
在后宫就不停留,宜妃和郭贵人就算有话也说不出来,六格格眼看着已经过了年,阿哥们重新开始读书, 这几个兄弟还黏在一块就忍不住追了出来。
“九弟,你跟十弟在一起我们不该说什么,就是不应该跟着八哥。”
九阿哥忍不住把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为啥他身边的人都不喜欢八哥,明明八哥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
“你们是不是还看不起他的出身?那句话怎么说的?英雄不问出处!出身的事儿他没法选,至于往后如何,你们只管等着看就行了,不能老是拿出身说事儿。”
“九弟,大家都是皇阿玛的子女, 有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我的意思是说……”
六格格还没说完,就看见九阿哥的眼神瞧向自己背后,赶快扭头,就看见十一阿哥跟在自己身后出来了。
十一阿哥抬着脑袋,“玩儿?”
九阿哥虽然和弟弟亲近,但是就是不乐意带着弟弟玩儿,究其原因还是弟弟就是个小跟屁虫,带着他太麻烦。
“你们俩玩吧,小爷我要回去读书了。”说完撒丫子跑了,六格格只好跺了跺脚。
十一阿哥也跟着跺脚,学六格格生气。
六格格蹲下来,“小笨蛋,你都两岁多了,到现在说话都说不囫囵,长得又瘦又小,还挑食不爱吃东西!”说完之后用指头点了点弟弟的眉头,十一阿哥就抱着她的手。
“走,咱们先回去,先把你身边的那些宫女太监骂一顿,那么多双眼睛盯不住你让你自己偷偷的跑出来,要是有人把你抱走了怎么办?”
六格格还记得九阿哥被推进御花园湖水里面的事儿。对于这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十一弟更心疼一些,担心他重蹈厄运,牵着他的手先回去跟宜妃说一声,然后再带着他出来玩耍。
宜妃这个时候顾不上两个小儿子,正满心替自己的大儿子打算。
过年之前太子和大阿哥因为去江南勒索的事情翻了车,大臣李光地上折子告了太子一状,康熙让人捧着这本折子站在御门,在大朝会的时候面对着文武百官读了出来,一锤定音把太子的错误钉在了实处。
太子这里元气未恢复,大哥那里也惨遭亲爹的打击,明珠差点被扒成白板回家吃自己,兄弟两个双双摩拳擦掌,等着年后再战。可是年后风云变幻,战场里面又多了几个人。
从老三开始到老七结束,四个年纪大一点的儿子入场,分别管理了朝廷里的四部,这让后宫的女眷们都盯紧了前朝,七阿哥塞进了大阿哥的大本营兵部,五阿哥得了工部的差事,四阿哥去了户部,三阿哥领了礼部。康熙更是在没有和任何宗室朝臣商量的情况下直接定下了四个儿子是四旗的旗主。
其他王府的老王爷们一听纷纷瞪眼,他们都是当初掌旗王爷的后人,权力继承到了手上,被皇帝这样的圣旨轻巧的把权力拿走了,换谁都不乐意。
老王爷们辈分高,关键时刻不讲理厚脸皮,直接在大殿上坐地大哭,哭的时候还骂骂咧咧,仪态尽失。这让大臣们看的目瞪口呆!
裕亲王恭亲王也纠集了一班子宗室拥护这个决定。两班人马在朝廷上一片口水战,彼此捍卫自己的利益,所有人的眼光放在掌旗上,没有人为他们兄弟几个进入各部掌管部务发表意见。
大阿哥和太子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两个人的权力都被削弱。太子眼睛撇到了下面几个弟弟身上,老三是个墙头草,老四跟自己一条心,老五好说话,老七是个好孩子。除了老三,太子有把握让其他三个弟弟跟着自己。至于墙头草老三,太子决定恐吓一下。
大阿哥算了算,这好事儿截止到了老七,老八也太倒霉了。
趁着朝堂上吵成了一片,康熙直接站起来回乾清宫去了。
太子看着皇父走了,立即把几个弟弟叫到自己身边,“今天这是好事,咱们兄弟喝一杯庆祝庆祝,跟哥哥来,哥哥那里有好酒。”
贵妃去世还不满百天,兄弟几个互相对视了一眼,四阿哥就提醒太子,“贵妃娘娘的事儿没办完,不如咱们喝一碗茶吧?”
“对对对,还是老四想的周到,你嫂子娘家送进来了一些团茶,哥哥喝着颇合脾胃,你们也一块来尝尝,喜欢的话到时候拿走几盒。”
兄弟四个跟着太子到东宫,太子妃让人打点贺礼,把茶具摆出来,把他们兄弟几个照顾的妥妥当当。
大阿哥在康熙走的时候追着康熙来到了乾清宫,看到康熙在书房里坐下,立即把茶从李德全手里夺了过来放到皇父面前。“皇阿玛,这样的好事儿怎么没把老八算上?”
康熙把眼皮儿掀起来看了他一眼,“你直接问这样的好事怎么没把你算上不就行了,拿老八问什么?”
“儿子知道儿子有了军功在身,掌了一旗出去之后树大招风,那些老王爷们肯定防着儿子,弟弟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几个也就是会一些花架子,在那些老王爷们看来,他们也就是纸糊的,不用在意,吵吵几天这事儿就过去了”。
“既然知道了还来这里问什么?”康熙口气中不辨喜怒,喝了一口茶闲适的靠在御座上,他不担心几个儿子被那帮老东西啃了,他看明白了,自己养的都是着小狼崽子,放出去后是要吃肉的。
“儿子是替八弟问问,这好事截止到他跟前了,回头要是额娘问起来让儿子怎么解释?”
“朝廷大事跟她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关系?别说当年两位皇后都不敢动问前面的事情,就拿如今来说,皇贵妃问过前朝的一言一行了吗?”
大哥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快跪下来,“儿子嘴瓢了,就是儿子担心这好事没有轮上老八,他心里面不痛快,儿子也是为弟弟想的”。
康熙往上抬了抬手,老大赶快从地上起来,康熙就把自己的手串从手上拿了下来,拨弄着上面的珠子。“他有什么好埋怨你的?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就是年纪小,如今这个年纪你让他出去做事儿谁肯服他?”
“儿子倒是有一些其他的想法,您看老七的年纪也不大,要说起来他俩都没成婚,他俩都上战场上去晃悠了一圈儿,但如果比起来,老七是不如老八的……”
康熙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这个儿子,想要问他你脑子里面是不是浆糊?老七不如老八,你哪个眼睛看出来的?
有一天你小子上不了战场了,你老子朕就指望着老七呢。
“皇阿玛,你怎么这么瞧着儿子?”把人看得毛毛的。
“出去出去出去,赶快滚,朕还有活没干呢”。要是不赶快滚,能被这小子气死,人都已经二十多岁了,怎么成这样子了?
大哥刚出去就看见伯父来了,福全有一肚子话要跟皇上说,看见大阿哥之后无视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伯父知道你忙,去忙吧,伯父自己进去跟你阿玛说几句”。
屋子里面康熙已经吩咐身边的奴才请裕亲王进来,大哥不好再纠缠着伯父,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伯父进去了。
他自己在门口转了几圈,想听听里面聊什么,但是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太小,听不清楚,并且被守在门口的御前侍卫们盯着,不得已只好下了台阶离开了。
皇子太多,好处太少,肉已经被前面几个年纪大的吃完了,下面这几个小的也只能喝点肉汤。
佟嫔抱着十三阿哥来串门,忍不住给十三阿哥叫屈,“咱们也就是比哥哥们晚生了几年,这种好事都轮不到了。”
田蜜看她那个样子又看了看她怀里无忧无虑的十三阿哥,根本就没搭理她。
承乾宫的花开了,这里有一颗巨大的梨树,一树梨花开得灿烂,扬丹站在梨树下面正跳着脚让老猫下来,鸿运已经爬在了树枝上不搭理跳脚的扬丹。
十三阿哥眼珠子看着外面,小手伸着向前抓了抓,佟嫔抱着辛苦,就让宫女带他到院里跟扬丹一块玩耍。
在太子那里喝过茶的四阿哥来到承乾宫,一进门就发现杨丹费力地让十三阿哥站好,把地上的梨花捡起来塞进他的衣服兜兜里。
四阿哥就站在院子里面抱着十三,看着杨丹撅着屁屁弯着腰把所有的落花捡了一大捧,非要让十三阿哥带走。
胖乎乎的十三打了一个哈欠,在四阿哥的怀里睡着了。低头看着这个幼小的弟弟,四阿哥只觉得心里面非常宁静。要是自己有儿子,恐怕也和十三一样。
陈公公走过来悄悄的说了一句,“奴才都已经收到消息了,恭喜四爷了。”
“这确实是喜事,等一会儿咱们宫里上上下下都有赏。”
扬丹赶快过来抱着四阿哥的腿,“四哥,什么稀释?”
刚说话抹了一把嘴边的口水,“什么喜事?”
四阿哥微笑不语,陈公公弯着腰,“皇上已经下了旨,让咱们四爷掌正红旗,坐镇户部。”
“能吃吗?”
杨丹问出来之后四阿哥摇了摇头,眼前这个小东西对权力还不了解,自以为天下好事都是吃到嘴里的东西。
“你将来就知道了。”四阿哥笑了笑,“你小子运气好,烟花三月跟着额娘下扬州,江南好景致,这一次要多看看。”
佟嫔抱着十三阿哥早早过来等着,就是为了过来贺喜。同样的,三阿哥五阿哥来到了彼此额娘跟前,也是受到了热烈欢迎。
荣妃觉得自己总算是熬出来了,孙子也有了,儿子前途也光明了,就忍不住抓住儿子的手,“这样的大好事一定要给你姐姐写信,咱们三个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如今这样的好事儿也要让你姐姐高兴高兴。”
三阿哥兴奋的点头,“放心吧额娘,儿子现在就写,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带给姐姐吗一并写在信上一回送过去得了。”
荣妃觉得这么多年受的苦受的罪,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有一种自己只要等着享福就好了的心态。
宜妃也高兴,她和妹妹郭贵人坐在一起商量,“这样的好事,虽然不能摆酒席庆贺,但是热闹热闹也是应该的,让郭络罗氏家的人都去上门贺喜,咱们结婚这么多年,娘家没少出力,这会儿也算是咱们有回报了。”
“不止是能拉扯娘家一把,姐姐,这个时候五阿哥也能拉弟弟妹妹一把了。”
“是,你说的对。果然是佛祖保佑,否极泰来,年前的倒霉事算是结束了,诶,是不是这个儿媳妇娶的好,她进门了,什么事儿都顺利了。”
郭贵人听了,也觉得应该是这样,跟着点点头。
宜妃喜得情不自禁,“你快去让人做点他爱吃的,我去收拾些细软给他们两口子,让她们和气着过日子。”
“放心吧姐姐,一大碗炸酱面,一碟子腌萝卜,还有一大碗面汤,原汤化原食,保管他吃的高兴。”
七阿哥也高兴,兴奋的跑回钟粹宫,一进门就有太监说惠妃娘娘有请,七阿哥的心立即凉了半截。
惠妃和大阿哥都在等着七阿哥,惠妃摆出一脸慈祥的模样,但是怎么看怎么皮笑肉不笑,“听说七阿哥去兵部了?”
七阿哥在他们母子跟前站着,连个座儿都没有,要是他是小孩子做错事了,如此训斥也不算错,可他今日不同往昔,已经是实权人物了,出去也是个爷们了,惠妃就是借此给他个下马威驯服他。
七阿哥心里忍不住暗恼,自己也是皇阿玛的儿子,惠妃一没养过自己,不存在教养之责,二不是嫡母,凭什么让自己罚站。
“是,今儿在朝上皇阿玛说了,让儿子入驻兵部,管着军械马匹这一块,日常也要去太仆寺衙门转转。”
太仆寺管马,在关外和蒙古有数十个马场,管理着近十万能征战的马匹,每年的仪仗马,给京中各王府的好马,大部分都是这些马场送来的。这也是个要紧的部门,如果和大阿哥有了摩擦私下里出绊子,也够大阿哥喝一壶的了。
这小子的权利不小,惠妃心里有了计较。
“快坐,来人啊,给咱们阿哥上茶。今儿是好事,要不是贵妃的丧事,本宫必定给你摆几桌庆贺。你和老八都是咱们钟粹宫的好孩子,以后一个门里出去,和你大哥自该互相照应。”
大阿哥也说:“过几天来哥哥家里玩儿,哥哥带你见见兵部的各位大人,你刚来不认识他们,到时候哥哥给你引荐引荐。”
态度很好,但是背后的意义就引人注目。这就是把老七搂进他的盘子里,拉着老七和太子打擂台。这里面有个很明显的主从关系,大阿哥想让七阿哥听他,将来他指哪儿老七打哪儿!
皇阿玛肯定不答应,七阿哥已经想好了,自己如今不是他的对手,额娘还在惠妃手上捏着,先退一步,反正自己还有太仆寺衙门,等有机会了再夺回兵部。
“大哥说的对,咱们都是兄弟,应该帮衬。”
大阿哥听出来了,人家不说听“吩咐,”而是提“帮衬”,这就是把两个人摆到一样的位置上,不分主次。
大阿哥虽然心眼大,不能说没心眼,好话坏话还是听出来的。忍不住冷笑了几声看着七阿哥退出去,忍不住低头说:“额娘,咱们养了老七这个白眼狼,他不听话了。”
“养我的是皇阿玛,我是吃他的用他的了?还是说我身上一丝一缕是他的?凭什么让我听他的!”七阿哥气的肺疼,坐在炕上看他额娘拿小锤子砸核桃,一伸手把核桃仁塞嘴里,鼓着腮帮子,“他这会想起我来了,以前不是嫌弃我是个瘸子吗?这会摆出一副恩典自他们母子而出的模样,糊弄谁呢?”
什么人呐!
“阿哥,这倒是小事,如今有件事阿哥要赶快做,你也大了也该想到了,我问你,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当然是请皇贵妃恩准额娘搬家,儿子想好了,启祥宫偏了点,僖嫔和端嫔不太出幺蛾子,您搬进去,有儿子常走动,她们是求之不得呢。”
成贵人摇了摇头,“这是小事,咱们母子俩受人白眼这么多年,多尖酸刻薄的话我都听习惯了,惠妃就算是在这钟粹宫里作威作福也不敢作践到我身上,她敢欺负我,我就去承乾宫告状,当年她儿子养在我伯父家里,不思这一份香火情还不在这里欺负我,皇上绝对训斥她。她一把年纪了,孙女都有了,丢不起这人,所以一时半刻额娘这里没事。
要紧的是你,你该选福晋了,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儿。我想要个和气的儿媳妇,别跟八福晋似的,更想要你们夫妻俩和和美美,将来生一堆小孙子。你先把这事办完再来接额娘搬家,别给他们母子俩插手的机会。”
七阿哥刚要说话,听见门口做针线活的老宫女提着嗓门喊了一嗓子,“哎呦,八爷来了,快请快请。”
屋子里母子俩对视一眼,也就不提刚才的话题了,成贵人把手边的核桃壳推一边,一脸微笑的喊道:“八阿哥来了,快请快请。快来吃核桃,你比你七哥有福气多了,他了半天都没吃上,你一来就有现成的。”
八阿哥笑着进来了,“还是成额娘疼儿子,七哥好,给七哥贺喜了。”
“咱们兄弟说这个客气话干什么,快坐炕上来。”
“谢七哥。”
“你也太客气了,哎呀,说起来哥哥挺羡慕你的,听说去江南的事儿已经定下来了,到时候你和老九老十都跟着去。江南好啊,风景别有一番滋味,哥哥还没去过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
八阿哥从宫女的手里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这件事其实还没定下来呢,不知道还能不能去江南了,太后她老人家不乐意去。”
康熙也在为这件事发愁,说好了要请太后一块到江南去,太后当时答应的挺好,现在又不乐意了。
为了这件事,康熙下朝之后和福全把事情商量完,特意去了一趟慈宁宫。
太后正抱着十阿哥的妹妹,她给这个格格起了一个名字叫恩和,说成汉语就是太平。太后可怜这个女孩没了额娘,在贵妃的丧礼上,恩和作为亲女没少被折腾。
康熙来的时候就发现太后把恩和抱在怀里拍着,旁边围了一圈的蒙古女奴,端着吃的喝的哄着小格格吃下去。
用太后的话来说,养孩子和养那些牛羊是一样的,只要能吃就能长大。一开始听这个说法,田蜜真的不适应,但是回头想想,太后养了这么多孩子,个个养的白白嫩嫩圆圆胖胖,很少生病,并且没有夭折的。就足以证明某些时候养孩子和养畜生或许真的有些相通之处。
田蜜曾经为了这个等式还脸红过,还是康熙给她解释,蒙古人对待草原上的牛羊像对待家人一样,对它们呵护备至。这是蒙古人的财富,走哪里带到哪里,哪怕是一只小羊,也会得到蒙古人的悉心照顾。
所以康熙每次来到慈宁宫,不是孩子们在吃东西,就是太后哄着孩子们吃东西。这一次也一样,恩和格格嘴里塞着东西被这些女奴们抱下去之后,留他们母子俩说话。
“前几次不是说好了吗?要请皇额娘一块儿去江南呢,这次真的就不去了?”
“苏麻喇姑病了,虽然病好了,但是看着没以前那么精神,她年纪也不小了,自从太皇太后回归长生天的怀抱,这宫里面的蒙古女人一年比一年少,要是我出去了她有个万一,我会后悔一辈子的,还是在宫里呆着吧。再说了,那些南蛮子的地方去不去都行,我也没有那么想去。”
康熙听完之后哭笑不得,“既然皇额娘是这么想,那这次就先留在宫里吧,到时候朕把皇贵妃和三个皇子带走。”
“去吧去吧,不用担心我,太子妃天天陪我说话。早去早回来,外边再好终究不是家里。”
农历二月中旬,田蜜带着扬丹和康熙坐在一艘龙舟上,经过了半个月的航行,船队终于到达了扬州。
而此时此刻,江南的大部分官员都把眼光放到了孙文成身上。连曹寅这个时候都控制不了怒气。
早就知道皇上要来江南,当时曹寅还特意询问孙文成,扬州织造府那边儿房子打扫干净了没有?能不能接驾?
没想到自己这位表兄弟如此实诚,他就是把院子和房子里面打扫干净了,除此之外其他什么事都没干!
没有翻修院墙,没有添点花花草草,没有扩建织造府……也就是把一些窗帘帐幔换成了新的,除此之外屋子原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连门窗都没有上一遍漆水。
谁家这么实诚啊?!
李煦也忍不住叹气,他和孙文成是儿女亲家,以前光知道这个亲家与众不同,等到现在了才发现不是与众不同而是胆大包天。
你就让皇上住在这么破烂的房子里?不说把院子收拾的美轮美奂,好歹也应该有的接驾的样子呀,屋子里的桌椅板凳能不能弄点新的?那翘起来的地砖能不能弄平整了,别到时候绊倒贵人了……
几个总督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人拖长了声音,“曹大人,孙大人,李大人,三位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说是能够接驾,可如今看着……”
就有一个府尹摇了摇头,“眼前所思所看,与接驾两个字相去甚远呀。”
其他人交头接耳,纷纷点头。
曹寅就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办砸了,“不知道诸位大人以为该如何?”
有人尖酸的说:“我等小官,哪能对这种事情品头论足,咱们又不是皇上身边的亲信人,哪能收拾得了这种摊子?”
还有人幸灾乐祸:“再有半天皇上的龙船就到了,这可怎么办?总不能让皇上还在龙船上住着。”
李煦心中暗恨,把那些说话的人都记了下来,想着找机会好好的给他们的事情里面加点料报上去,让你们这会说话,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曹寅眯着眼睛想主意,孙文成就更无所谓了,神神在在的坐着,他能不知道要粉刷房子吗?不都是被银子闹的吗?主要是手里没钱,有钱绝对把事儿干的漂漂亮亮。
曹寅想着,这确实是自己做事不够周到,没提前问清楚,也没有提前来扬州这边看看,接下来不如找一个盐商的园子接驾。
想到这里,他转头和李煦商量,李煦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是半天功夫人家搬不干净,就算是搬干净了,咱们也要各处检查一下,更要收拾收拾,还要安排侍卫查看地形,如今……时间不够呀。”
“兄长只管先去找,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我去跟皇上解释”。
按道理来说,在扬州这片地头上应该让孙文成去办,可是曹寅这个时候不敢再把这件大事托付给这位表兄弟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龙舟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的眼睛里,不少人站起来整理着衣服朝珠,看着江南三织造的眼神就带了明显的幸灾乐祸。
没想到船队的速度如此之快,李煦急忙看曹寅,曹寅一抹脸,这事……这事就这样了,估计今天会被骂个狗血喷头。
江南几省的官员将近万名,一起整理衣服朝珠,互相检查仪表,快速排队跪好。
第一艘龙船是康熙的座驾,高大威武龙旗飘飞,停靠在岸边没有动静。一排木板搭在码头上,后面船上的御前侍卫都穿黄马褂,踩着木板跳上码头组成队伍,负责安保。
这些人各就位以后,确认过安全,康熙才出现在人前,一时间三呼万岁如波涛一样滚滚而来。看得人心潮澎湃,听在耳朵中是震耳欲聋。
据说当年刘邦去咸阳,看到始皇帝的车驾,感叹了一句“大丈夫当如是也”。不知道这个传说是真是假。这会八阿哥是真的有了如此想法,原来皇帝是如此的有权威,江南大员此刻已经匍匐在地,皇阿玛手中掌握着生杀予夺,他们战战兢兢。这种感觉,让他心驰神往,让他神魂荡漾,让他迷醉不知归路……大丈夫当如是也!
田蜜坐在船上从窗口向下看,看见康熙明黄色的龙袍已经在那些官员们中间了,把手从扬丹的耳朵上拿下来,“好啦,他们不喊了,别怕了。”
扬丹点点头,伸出手让陈公公抱着他,从窗口向外看,嘴巴张的大大的,指着码头问:“江南啊?”
“江南可不是一处码头,这个季节的江南到处风光好,也不知道你这么小的年纪,将来记不记得江南美景呢。”
“娘娘,阿哥肯定记得,毕竟和京城风物不相同。”陈公公把扬丹放下来,已经看到有人端着衣服首饰进来了。
田蜜要带着扬丹进后边更衣,把旗袍换了穿一身汉家衣服下去见命妇,每次来江南,都是怀柔而来,必定要和气一些。
曹寅根本就来不到康熙跟前,他明面上才五品官儿,那么多二品三品的都在等着觐见,他这种五品官儿如今有一千多位,扔进人堆里真的显不出来。
曹寅急得擦汗,李煦挤过来,“怎么办?咱们没法和主子爷身边的人说上话啊,要是皇上真的住到织造府,那……”
曹寅和李煦都已经想到皇上的脸色黑成锅底了,而且还是熬药的锅底,又黑又苦。
曹寅擦着汗看了一眼大船,“如今,要么找娘娘说一声,要么请几位爷说一声。”
李煦心中一动,听说这次有八阿哥,他可是替大阿哥来的,自己这个时候上去请安,把这件事说了,错的是他孙文成,黑锅不在于自己身上,阿哥肯定记自己一功。阿哥能趁着这个机会和皇上说话,抓住这个机会和江南官员富商见面……这是一个你好我也好的事儿,李煦忍不住说:“我去找八阿哥。”
曹寅没办法,点了点头,“快去快回。”
李煦钻入人群一会看不见踪影了。
孙文成走过来,“表弟怎么在这里?都排队等着觐见呢。”
曹寅不想理他,这还是表兄弟呢,简直是坑货,还不得有人说“老表老表,坑死拉倒。”但他是个读书人,说不出难听话,一肚子怨气只能变成唠叨,“表哥,皇上驾临这样的大事我早就跟你说了,你不是说要让皇上游西湖,开凿水路大兴土木吗?”
“说了,”孙文成点了点头,前面他是真的打算的,后来……“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我把这些做完了,主子爷不高兴骂了我,后来再没来这里,反而在孤山行宫对付了几天。”
“一场梦而已!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表弟你别生气,要是真的惹怒了主子爷,只管推我出来,不管是摘了顶戴还是押回京城,我都认了。”
曹寅不可能让他戴着枷锁回京城,为了家里的老太太也不能让孙文成的下场太难看。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都说我书生意气,你比我更意气。大哥去找八阿哥了,咱们指望着八阿哥求情吧。”
“八阿哥?”孙文成叹口气,“十年后找他还有用,他现在是个光头阿哥,说话没分量,这会不如您去找皇贵妃。”
“嗯?”
“表弟你想,出了事儿,不找顶头管咱们的女主子,去找一个不管事的小爷,有用吗?”
曹寅惊得一身冷汗,今天大意了!大阿哥和太子爷轮番勒索的事儿就在眼前,八阿哥和大阿哥同出一门,如果这个时候求他出手,太子怎么想?皇上怎么想?更要命的是李煦给了大阿哥一船银子,主子爷已经不高兴了。
他作为情报头子,直觉大舅子李煦和大阿哥互抛媚眼,但是,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它发生了,曹李孙三家已经联姻了两代人,甚至第三代也要联姻,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李家不仅仅是李家,更是曹家孙家同进同出的盟友。
“表哥,想办法赶快把大哥找回来,晚了就迟了。”
孙文成诧异的看了一眼曹寅,“这有什么,他去就让他去,我让你嫂子去拜见娘娘不就行了。”
曹寅一想这也行,到时候跟皇上解释太急了没办法,各位主子都求一求……李煦去见八阿哥的事儿爷不突出了。
孙文成让人把老妻叫出来,让她去见娘娘。
孙文成的妻子没见过世面,不像李煦的妻子出身书香门第,也不像曹寅的妻子那样从小富贵。曹寅两任妻子,去世的那位是出自江南大族,不卑不亢。续娶的是李煦的堂妹,从记事起,李家过的就是富贵日子,说场面话做排场事已经是司空见惯,人家就在这个环境里长大的。
孙家太太上船见了田蜜,被赐座儿以后,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一会说家里破败,一会说老爷要请罪,一会说怕皇上怪罪,一会又说他们家老爷急的差点跳河——还是被曹寅逼的。
说前面的时候,田蜜以为是客气话,谁知道说到孙文成要跳河,田蜜就觉得不对劲了。
“到底怎么了?”田蜜语气加重,这几年有了点上位者的气势,这位太太吓得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她的丫鬟口齿伶俐,“我们家的亲戚曹大人说我们老爷不诚心接驾,说房子破财,没有添置新东西,也没有种几盆花草养一些禽鸟,所以老爷让我们太太来请罪,还说怕皇上老爷看了生气,请娘娘说说好话,住到盐商老爷们的院子里,给点功夫就让他们腾空地方,我们孙家感激不尽。”
孙文成的妻子一个劲儿的点头,“我们老爷这会差点跳河,都说他要下大狱了……”
说着捂着脸哭起来了。
田蜜转头看了看陈公公,陈公公立即弯腰领了差事,“奴才下去问问几位大人,真是如这位太太说的那般,奴才先找皇上请示。”
田蜜点了点头,又摆着笑容让孙太太别急,先吃点东西。
陈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下船,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利索的钻进人群,这会曹寅盯着御前,几位二品三品官员正在回话。
有个小太监来到他身边,“曹大人,小的是承乾宫的小李子,借一步说话。”
陈公公很快从小李子那里得到消息,借着给康熙送茶水的功夫亲自端着托盘过去了。
康熙看他过来,就知道表妹有话转给自己,悄声问:“有何话说?”
“得到消息,孙文成没有大兴土木,仅仅是打扫了屋子就准备接驾,听曹寅说,房屋破旧低矮,实在是不足以接驾,恳请今晚上移居名园……”
“不用,修建了几年的织造府房子能破旧到哪儿去,如此就好。告诉曹寅孙文成,不必惊慌,按照孙文成的安排准备吧,请皇女眷下船,安排人送她和皇子过去。”
于是田蜜就带着扬丹先上了轿子,让青鱼和陈公公亲自盯着三位皇子。
八阿哥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和李煦聊天,打发了来传信的太监,表示迟一会再下船,今日和李大人一见如故,要多说一会。
可躺在船底的九阿哥正晕船,难受的吐了一路,十阿哥因为母亲去世一直处在悲伤之中,就陪着晕船的九阿哥,不乐意看外边的热闹。
九阿哥在船停了以后才好一点,换了衣服走了几步,还觉得恶心想吐,赶快喝水压了压,“真受罪,也不知道一路受罪跑江南干嘛来了。要不是皇阿玛点了我,打死我都不来,把这机会让给五哥得了,他一直惦记着来江南看看。”
十阿哥坐着不说话,他好几天都是这样。九阿哥看了忍不住坐过去,“老十,别难受了,你这样子贵妃娘娘在天上看了也不痛快。我来的时候拿了不少银子,咱们去金陵的寺庙给贵妃做法事吧。”
十阿哥抬头看着他,“真的?”
“真的,这就是我打算好的,我都在京城特意问过了,南方都有什么有名的大和尚有名的寺庙,我也问过了哪里的香火最盛。”他从枕头下翻出一个册子,“你看看,给贵妃做法事我打算花八百两。如果不够就找人借,郭络罗氏有不少人在江南做官,肯定能借来钱。”
“钮祜禄氏也有。”
“再看看这个,我准备花二百两给五哥六姐十一还有恩和买礼物,江南的东西他们肯定没见过,如果银子不够,我去找皇贵妃娘娘借,她肯定给,大不了我给所有人都买,只要她把钱给够。到时候咱们就把给老四的礼物上吐口水,让他不分清分皂白的打你,他就不该打你,要动手也该是老七,他算哪一块的?”
十阿哥抓了抓脑袋,“也不是,你以后别拿这事说了,别管哪个做哥哥的,教训弟弟都是应该的。以后要是十一犯错了,难道我就不能教育了。”
“你要教训十一我不管,但是十一也不是人人能教训的。老三就不行,他算哪棵葱,就他那样子抱着十一就能摔了,如此不上心叫他哥哥都亏了!不说了,接着看下面……”
十阿哥听着听着问了一句:“你说我给嫂子们带着土仪怎么样?也给侄子侄女们带点?”
“老十你没事儿吧,你咋想的?”
“就是,就是……”
“我知道了,贵妃的事儿嫂子们确实够仗义,这样啊,咱们以后分开,哥哥们是哥哥们,嫂子是嫂子。咱们可以对哥哥翻白眼,但是不能对嫂子不承情。”
老十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她们对十弟你有恩,就是对我有恩,到时候我和你一起记着她们的好。我找笔记下来,把给她们买礼物的事儿放到六姐他们后面。”
“九哥,你真好。”十阿哥感动的眼泪汪汪。
九阿哥把头扭开,颇为傲娇:“滚开,跟个娘们一样,看见你这模样就烦,是个爷们别唧唧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