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雅布年龄虽然不大, 倒是一直多病,病痛折磨的他比别人看起来更显老一些。扬丹明明是二儿子,父子俩站在一起就好像是雅布带着么子。
通政司衙门的事情太多, 一天根本交待不完,两个人从密室出来之后,父子俩一块吃饭, 雅尔江阿凑了过来。时间太晚了,扬丹没有离开, 这就表明晚上是一定要留在王府的。
雅尔江阿过来陪着吃饭的时候确定了这件事, 就指使着自己的奴才找继福晋要东西。王府库存里面的那些好东西通通的翻出来塞到扬丹的院子里。
等到扬丹当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还美滋滋地过来表功。
扬丹躺在床上, 扭头看他在灯下眉飞色舞的样子,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发什么样的感慨。
忍不住问这位大哥,“你觉得天天管着宗室里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个好差事吗?”
雅尔江阿美滋滋的:“看你说的,当然是个好差事呀!这说明咱们王府比其他王府更高一等。”
雅尔江阿掰着手指头给这傻弟弟算账, “你想想, 往后各王府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来找咱们, 什么婚丧嫁娶,什么给他们家的小老婆上玉碟,更要紧的是宗人府组织考评, 那些镇国将军镇国公的爵位该给谁, 就需要咱们王府点头递上去,皇上才会批准,这是多大的权力啊!”
说到底还是家族里面的管事,和当年控制着八旗事务相比,权利还是小了。
扬丹把头扭到一边,目前来看, 皇阿玛想把宗室当猪养。可自家阿玛偏偏逃过一劫,手中握着一条别人看不见的权力,这权利才使得简亲王府凌驾于众王府之上。这个傻哥哥根本不知道他继承的王府就是个空壳子而已,没把真正的权力继承到。
想到这里他翻身坐起来,“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说到这里扬丹停顿了一下,通政司衙门的事绝对不可以告诉其他人,话到嘴边又换成了另外一件事儿,“过两天我去江南,阿玛怕我路上有个好歹,要给我一队护卫。”
“给你你就收着,这是应该的,咱们兄弟俩是额娘的亲儿子,是这府里正正经经的少主,不能出门的时候也就算了,出门了就带小猫两三只,这是丢人!阿玛有没有说给你多少人?”
“二三百。”
人数不少了,“你都带过去?”
“没,带过去五六十个就行了……阿玛还说把侍卫全家老小一块给我,就是我现在没地方,跟你商量一下先把他们养在府里。”
几百口人吃饭对于雅尔江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养着就养着呗,养你的人手哥哥乐意,别说放几个月,就是养他们几年哥哥也没意思见,总比养点儿不相干的强。你不知道,继福晋娘家的人来打秋风了,那女人把咱们王府的好东西一车一车的往外送,阿玛就当没看见。叫我说,这女人是借着这个机会给他那几个儿子攒东西呢?要不然阿玛能不多说一句!”
看话题又绕到家里这一些破事上了,扬丹就觉得哥哥怎么变得这么不大气,不想再提这事儿,换了一个话题,“我那几个侄儿也不小了,这么多年书读的怎么样?”
“一般般吧,也就过得去,认识几个字儿。”
“给他们找师傅没有,弓马练习的怎么样了?”
“这几个小子一上马就嚷嚷着腿疼,你嫂子和我都心疼,没让他们死命的练,不用那么操心,现如今外边又不打仗了,就算打仗了也用不着咱家的孩子冲锋在前,惯着一点也没什么”。
“还是要让他们多学点本事,有一身好本事比什么都强。”
“知道了知道了,你看你年纪这么小,婆婆妈妈的跟老太太似的,这张嘴唠叨起来没完没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哥哥叫你起来,咱们陪着阿玛吃早饭。”
扬丹看着他出门,叹了一口气又倒回床上,把被子拉起来蒙在自己脸上。
不知道简王府能走多远,他心里面颇有些不忍,当年祖上是多么英雄啊,留下的子孙都是一条狗熊。
扬丹跟着雅布把所有的事情学上手了之后,在侍卫的保护下和十一阿哥汇合,兄弟俩一块骑马往江南去。
这些侍卫都是通政司衙门的人,名义上是王府侍卫,实际上拿的是双份钱,一份是王府发的,一份是通政司衙门发的俸禄。
他们跟着扬丹之后就改了口,不像是王府的其他侍卫那样见了面称一声二爷或者主子,而是嘴里张口闭口都是大人。
十一阿哥等了好几天,这一会儿看见扬丹之后就忍不住抱怨。
“你说你跟你阿玛告别一声,怎么一下子去了这么多天?!”
“也没多久,才七八天而已”。
“这还不算久吗?我跟你说,七八天的时间要是坐船都快到江南了。”
没他说的那么夸张,但是确实是让十一久等了,扬丹就一叠声的赔罪,许诺了很多好处,两个人骑在马上斗着嘴出了京城地界。
走水路更快一些,而且十一的身体经不起太长时间的颠簸,如果一路全靠骑马,对十一来说真的是受罪。于是两个人到了通州码头,挑了一艘坚固耐用的大船坐了上去,日夜兼程往江南而行。
下船之后,有通政司衙门经营的车马行给他们配备了马匹,如今圣驾到了金陵,他们两个准备按照信上所说的直奔杭州,在车马行拿到最新的消息之后,改道前往金陵。
这时候是夏天,江南的天气比较热,十一阿哥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觉得自己支持不了了。
“咱们歇歇吧,我这会儿总觉得头昏脑胀。”
扬丹勒住马匹,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担心十一中暑,就让人捧了水囊给他,“那就歇一会儿吧,这会儿太阳太大,等过一会儿太阳没这么毒了咱们再走。”
一群人找到一处凉快的树林,纷纷放马匹去林中吃草。其他人拿出干粮水囊,一边吃干粮,一边补充水分。
就在这个时候,似乎有一队镖局的人马过来了。这群人的人数不少,有四五十个,骑着骡子和驴,驴车上还放了几口大箱子。
这群人走到这里之后,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也在这片树林里驻扎了下来,一群人围着驴车坐着,纷纷看向扬丹他们。
有个侍卫喝了几口水,小心地凑到扬丹身边,“大人,有点不对劲,他们看上去风尘仆仆,但是车轮子瞧着挺新的,没沾什么泥。”
扬丹转头看了看十一阿哥,十一嘴里叼着一根草,正在那边哼小曲儿。
扬丹转头吩咐刚才说话的那个侍卫,“分出几个身手好的兄弟把十一爷护着,到时候其他人警戒。这群人要是路过也就算了,要是刺客……”
俩人都知道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就在这时候,押镖的队伍中走出来了一个人,“几位爷,看你们挺热的,我们这边有防暑用的仁丹你们要不要,不贵,一袋子一百颗,一共十两银子。”
这么一说,扬丹周围的人纷纷骂了起来,“他娘的,一百颗十两银子还不贵,找不出比这更贵的了。”
对面的人把一个布袋子拿了出来,打开口之后让这么多人先瞧瞧看看,“咱们物美价廉,可以先用再买。你们要是觉得贵呢,咱们还可以再商量价,要不试试?”
可这些通政司衙门的侍卫都是经常在外边走动的,防人之心比其他人更甚,一个年纪大一点的态度还算好,“小兄弟,我们不买这个,你们留着用吧。”
“路上遇上了,咱们交个朋友,刚才确实是有点贵,这也没办法,大家毕竟都是出来混的嘛。我们漫天要价,你们可以坐地还钱,你们出个什么价?说来听听。”
说着抖了一下袋子,从里面抓了几颗药丸出来硬塞给他跟前的人,“大家出门都是兄弟,就当是交个朋友,你们要是还价的太狠我们也不卖,但是可以送你们几颗尝尝。”
扬丹头一次出远门,他这时候看到自己身前坐着的几个侍卫把手伸到背后,已经握上了兵器的把手。心里面已经知道马上不要动手了。
转头赶快看十一阿哥,十一阿哥还没觉得事情不对劲,这一会儿把嘴中的草根儿吐了出来嚷嚷:“你先吃一个尝尝,别是里面添其他东西了吧?”
他这么喊,也不过是根据自己的习惯,毕竟宫里面的主子进嘴里面的东西都是别人已经试过毒的。在他看来这么嚷嚷没什么错,可是这一群押镖的已经做贼心虚了。
那群坐在驴车旁边的人顿时喊了一声,“动手,”他们从箱子里取出兵器扑了过来。
就在这群人呐喊扑来的时候,这边的侍卫们早就动了起来,挨着扬丹的侍卫推着他往十一阿哥那边去。
十一被惊着了,惊讶了之后立即镇定了下来,将自己挂在腰上装饰的匕首□□,“乖乖,人家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没想到这鱼米之乡也出刁民。”
扬丹已经被侍卫们推了过来,将手中的长剑也抽了出来。
对方是有备而来,而这边也有准备,双方一触即发,交战后各有伤亡。
毕竟这边的人数要多一些,那些刺客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侍卫的保护圈,无法伤害扬丹还有十一阿哥。
眼看着没办法杀了最重要的人,领头的丢下几具兄弟的尸体吆喝了一声:“撤。”
这群人要跑,扬丹心想自己刚接手就遇上了这样的事儿,要这个时候不把事情做得漂亮一点,到了金陵没法跟皇阿玛交代。
他推了一把身边的侍卫,“用火器,不管打死打伤一概不论,别让这群人逃了。”
身边的侍卫从衣服里面取出火器,前面那一些全部趴下,火器砰砰的响了几声,这些侍卫飞快的填弹装弹,又一轮射击。带头的那个刺客身上中了两弹,但还是逃了,其他的刺客都留在了这里。
一群人审到晚上也没从这一些人的嘴里得到什么消息。就有侍卫悄悄地来找扬丹,“咱们毕竟不是干这个的,不如将他们这群人交到金陵的兄弟手中,哪怕是铁齿铜牙到了金陵,绝对竹筒倒豆子说的一干二净”。
中午遇刺的消息已经通过信鸽传送到了金陵,那边已经来人援助了,最快的速度是今天半夜必将到达。
扬丹点了点头,让他们小心警戒,侍卫们将扬丹和十一阿哥团团围在中间。
等到金陵的人过来之后,双方交换过暗号印章和信件,互相交割清楚,侍卫们保护着他们两个人坐马车接着赶路。
十一阿哥睡不着,他忍不住问:“扬丹,你有没有觉得你身边这些侍卫挺厉害的,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御前侍卫厉害多了。”
扬丹躺在马车里背对着他,心里面咯噔一下,嘴上却说:“可不能这么抬举他们,他们就是王府的侍卫,怎么能比御前侍卫还厉害,御前侍卫可全部是从八旗选的高手。”
十一阿哥坐起来,“你可拉倒吧,你说这话自己都不信,他们是从八旗里面选出来的权贵,可不是高手。你们王府的这些才叫高手呢,诶,我觉得这些人挺不错的,将来我出去住了,你能不能让你阿玛帮我找一些这种人?”
扬丹放松了下来,要是一个不怀疑这群人的来历就够了。
他转回来躺着看着十一,“行啊,到时候给你找一些江湖上的好手,这些人只要好吃好喝的照顾着,他们都愿意卖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本事的人脾气也大,你要是对着他们吆五喝六的,他们未必愿意肯为你卖命。”
“看你说的,我也不是那样的人。我就是没出过门儿,今天的事儿把我吓一跳。”十一躺下来之后又有些不放心,“我被吓着的事儿可不许跟皇阿玛还有娘娘她们说,你一旦说了我额娘早晚知道,知道了又要大惊小怪。”
“嗯嗯,其实我今天吓的也差点尿裤子呢。”
彼此彼此,如今算是安全了,马车慢慢的走着,旁边都是有节奏的马蹄声,兄弟俩躲在马车里,在昏昏欲睡和对今天白天的回忆之中,十一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王府的侍卫怎么有火器啊?城外的火器营也没他们用得熟啊。”
“啊,哦,哦~”扬丹这一会儿也不困了,王府私藏火器的事可千万不能认,认了都是罪名啊。
“这是……这是火器营的新火器,我阿玛让我拿了给皇上瞧呢。要不然我早就让他们用火器了,何必还要让这么多兄弟上前拼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了,回头见了皇阿玛我自会请罪的”。
十一快睡着了,嘴里嘟嘟囔囔,“我就是说说而已……”
扬丹彻底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到天亮。
天亮之后,他们已经进入到了金陵城,扬丹这才打了一个哈欠,浑身放松了下来。
城门口早就有人跟着上来询问了,之后带那些受伤的侍卫到别的地方去养伤了。
等到通政司内部把这些伤员接收之后,扬丹才把十一阿哥叫醒,十一身体弱,又不是脑子笨。哪怕刚才所有的交接都是安静无声的,但是扬丹还担心被十一阿哥察觉。
“十一,昨天路上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做噩梦?”
“你这么一说……我昨天一晚上睡得都挺好的,一梦到天亮。”说完之后打了一个哈欠,“你要是不叫我,我还想睡。”
“别睡了,好兄弟,刚才门口有人迎着咱们,说皇阿玛等着咱们呢。”
十一阿哥很惊喜,“是吗?你见过皇阿玛派来的奴才了,怎么说的?这几天皇阿玛和娘娘兄弟们还好?你刚才怎么不叫我?我也能问问十三和十四最近玩的怎么样?”
十一整个人眉飞色舞起来,掀开了马车的窗帘向外看,江南的景色和北方确实不一样,他整个人兴奋起来,不停的叫着扬丹过来和他一块儿看。
扬丹的心里放松下来,哥俩恢复到以前正常的样子,对着街上看到的东西指指点点。
特别是有人推了一辆独轮车,车上坐着两个打扮精致的女人,这两个女人一脸倦色用袖子捂着嘴正在打哈欠。她们尖尖的脚从裙子下面露了出来,大大方方的让人看。
等到她们发现小哥俩趴在马车窗口对着他们俩瞧的时候,这俩女人对着小哥俩招了招手,娇娇俏俏的喊了一声:“小爷,记得来找奴家哟!”
哥俩顿时像受惊的小兽一样瞪圆了眼,两个女人用手帕捂着嘴哈哈笑了起来。
独轮车走的没有马车快,笑声很快被抛到后边,兄弟俩一同把脑袋挤出去,想要再瞧瞧那两个女人,可是窗口就那么大,俩脑袋不好一块儿挤出去,一下子撞在一起哎呦了一声。
跟车的人转头瞧了瞧他们俩的样子,十一就指着跟着的侍卫:“你那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在笑话爷?”
“奴才可没这个胆子。”
十一发誓,绝对是人家对着自己笑了一下,他不依不饶的趴在窗口,“你有你有你就有,说,刚才那俩是什么人?是不是她们俩说话了你才笑话爷?”
“没,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都不敢笑话您。那两个是女支女,好人家的人哪有大早上这么抛头露脸露头露脚的。”
十一把头伸出去向后瞧了瞧,刚才的独轮车早就没了踪迹,跟车的奴才哄着他坐到车里,别把脑袋伸出来,“爷,不雅观,你往后退退,奴才给你拉上帘子。”
“狗奴才!”十一骂了一句,把脑袋缩回来转头看了看扬丹,见扬丹正在揉脑门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一脸倦色的缩在了马车角落里。
“扬丹,你昨天这是去偷羊了?怎么像是没睡觉的样子?”
“昨天刚遭遇刺客,你觉得我睡得着吗?”
“你的侍卫都那么厉害了,有什么睡不着的?”
扬丹不和他说话,在他看来十一还有几分无忧无虑,心里对他这种无忧无虑十分羡慕。
“不说这个了,让我眯一会儿,到了把我叫醒,咱们再一起去拜见皇阿玛。”
十一不让他睡:“马上就到了,金陵城再大也大不过京城去,拜见了皇阿玛和娘娘之后你再找时间睡。扬丹,刚才那俩女人你看见了没有?外边的奴才跟我说……”
十一阿哥没说完,扬丹已经睡着了,十一阿哥只能叹口气,又接着掀开马车的车帘子趴着往外看。
果然没过一会儿马车到了织造府门口,十三和十四早就等着了,两个人见了马车过来一同出了门,看着人家把脚踏抬了过来,站在下面叫了一声,“扬丹哥,十一哥,到了,下车吧。”
十一拖着睡眼惺忪的扬丹下车,高高兴兴的跟两个弟弟打招呼:“劳你们这么早就等着,辛苦了,辛苦了。我们昨天路上遇到了点麻烦,所以扬丹他一宿没睡,这一会儿撑不住了,皇阿玛在哪里?咱们赶快去拜见,见面之后让扬丹睡一会儿。”
十三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没人注意到他们兄弟,带着他们俩进门,到了门口走廊僻静处,十四点了点头,跑到一边去望风,十三颇为郑重,“你们既然来了,有件事提前跟两位哥哥说,太子被关起来了,谁都不许见。”
正在打哈欠的扬丹一个哈欠没打,喉咙里咕噜一声就开始打嗝,“嗝…嗝……说啥……嗝……”
十一也体会到了这里面的风波,赶快拍扬丹的背,一边拍一边问:“咋回事儿啊?”
十三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事情发生之后我们才听说。整个圣驾队伍里没人敢议论这件事儿,弄得就跟太子没来江南一样,对了,不许提太子,提了皇阿玛就生气,有一些官员脑袋不清楚,觐见过皇阿玛之后又说要拜见太子,结果有几位被摘了顶戴花翎拉了出去,还有一部分人被拉到门外打了一顿,总之现在不太平。”
“嗝……嗝……嗝……”
“知道了,如今皇阿玛在哪儿?”
“在娘娘住的院子里等着你们呢,扬丹哥哥,要不要喝点水先压一压。”
十一一直给扬丹拍背,听了之后替扬丹做决定,“肯定需要啊,总不能这个样子去见皇阿玛,让人先端点茶给扬丹喝下去。”
三个人走出来,十四阿哥盯着扬丹:“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怎么就吓成这个样子了?”
“十四弟,他这是惊着了。”十一给扬丹挽尊。
十四颇为不屑,“那您说,惊着跟吓着有什么区别?”
好像区别不太大哦。
四个人慢慢往前走,路上十三阿哥的太监去找了一壶热茶,倒了一杯让扬丹喝下去,总算是不打嗝了。
兄弟俩风尘仆仆的过来,又洗了洗脸换了一身干净点的衣服去拜见父母。
这一路上扬丹一直在打哈欠,也正是因为打哈欠,田蜜心疼得不得了,刚见面就催着扬丹去睡一觉。
这下几个人飞快的退了出来,避免了一家人坐在一起提起太子的可能。
十四用力地捶了一下扬丹,“咱们这算是逃过一劫啊,要不是因为你这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娘娘也不可能那么快放咱们出来,没有那么快出来,肯定要陪着皇阿玛说话,一说话就少不了转到太子的事上,你这是救了弟弟们呢。”
扬丹这会儿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在旁边嗯嗯啊啊地答应了几句,就跟着太监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而田蜜和康熙对于扬丹的到来态度不一样。
田蜜这个时候心里面百爪挠心,想着怎么才能保全扬丹。康熙觉得扬丹这小子确实是在宫里面养大的,有几把刷子。路上遇到了刺客居然不慌不忙。虽然跑了敌首,但是其他的已经活捉了。
想到这里就吩咐李德全,“扬丹醒了之后让他来见朕。”
康熙从后院出来,到了前面去,曹寅满嘴的恭喜。
“这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不愧是主子爷和娘娘养大的孩子。扬丹阿哥如今瞧着颇有几分雏凤清于老凤声的风采。”
康熙美滋滋的把这份赞扬收了下来,“你说的对,扬丹这小子沉着冷静,确实不错。”
最起码比天真浪漫傻乎乎的是十一阿哥要强不少。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他对这俩孩子的期待值不一样,康熙对十一阿哥的要求非常低,只要能活下来就行。不求他建功立业,只要能长命百岁就是大功一件。
对扬丹的要求就高多了,这一场表现让康熙很满意,觉得将来有一天扬丹总要比雅布强。
“等到扬丹缓过来了,你把通政司的事情跟他交代清楚。以后有什么事儿就和扬丹联系吧,顺便,李煦的事儿也该有个定论了。”
曹寅的心里一跳,“主子爷想怎么处置李煦?”
前几天李煦的生母文老太君特意从苏州赶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康熙高抬贵手饶过李煦一命,康熙被她这番求情触动心神,就对李煦网开一面。
让李煦带着家小回京城去,李家抄家。
曹寅听了暗地里松一口气,留下一条命就行。皇上也只是对江南这边查抄,京城那边却没有动。
李煦这个时候心里后悔的要死,要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往京城的老宅里这里多藏点银子。
京城那边不是没有银子,但是跟这边的奢侈生活比起来,那边的几万两银子真的挡不了什么事儿。
但是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死里逃生。
他不敢耽搁,带着家里面老老小小一块乘船北上,路上也不敢耀武扬威,如今他算是待罪之身,也不敢到驿站里面去打搅。全家披风戴月的到了京城,幸好家中的亲友们还愿意出手相救。
比如说和李家关系好的曹家孙家,帮着李家前后奔走,除了李煦自己有罪之后,家中其他男丁无罪开释。
李煦被发配到盛京服役,家中其他人都到内务府等着分配活干。
从江南的贵公子沦落到京城的奴才,李家的这些子侄们一时间心里面受不了这种落差。
八阿哥的幕僚何先生路上碰上了李煦的儿子们,就邀请他们过来一块喝酒,席间一群人不胜唏嘘。
这位何先生本来是出于脸上好看,特意替八阿哥树立一个慈悲的招牌,想让大家瞧瞧,以前的罪臣之后八阿哥都不嫌弃,主动和人家交往。
可是没想到这酒喝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时候何先生得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李家的几个人在烂醉之下,被何先生几句“令尊为人豪爽,没想到有此劫难,因银子下落不明就落到了这样一个结局”给刺激到了。
忍不住嚷嚷了起来:“哪里是因为几两银子的事情,全是因为通政司衙门皇上才有了火气……”
何先生从没听说过天下有通政司衙门这样一个办事的地方,忍不住悄悄的问了:“什么是通政司衙门?衙门在什么地方?谁是这衙门的主官?干什么的?”
“在江南,简王是主官……还能干什么?刺探秘密,谋杀反贼……”
何先生整个人似乎是被雷劈了,好久才有了一下动作,“没想到啊!”
他这个时候不仅替八阿哥担心,要是这通政司衙门的人盯上了八阿哥可怎么办?
这个时候他忍不住推了推李家的几个男人,“京城有没有通政司衙门?”
李家的人已经睡着了。
何先生急急忙忙的回到府里面找八阿哥,八阿哥听了也是心惊胆战,但是这个人胆子本来就很大,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京城没有通政司衙门的人,要是有,太子和老大的事儿瞒不住,我的事儿也瞒不住。”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简亲王有几次是往江南去了。每次去都在两广一带,那个地方确确实实是反清复明闹得最严重的地方。
这么说,他过去是要镇杀那些反贼,那老四去是干什么?
他在屋子里面走了几圈,“谁都有秘密啊,先派人盯紧了简亲王。爷要知道他是怎么跟外界传递消息的。”
何先生忍不住问:“您的意思是?”
“前明就有通政司这个衙门,那个时候人家只知道锦衣卫是朝廷鹰犬,并不知道通政司其实也是,如今还叫这个名字,十有八九是从前明那里得来的,这个衙门从先帝手上到了皇阿玛手上,看来太子还没有得手,不如爷捷足先登。”
老八早就有对太子取而代之的想法,这个时候更是想把暗地里的这股势力收归己用。这是一股成熟的势力,已经有了运转的规律。而且这么庞大的一个衙门,朝廷里面的人居然不知道,也没有从户部支领过银子,那么也就是说这个通政司衙门,是有自己的银子来源。
突然,八阿哥弄明白李煦获罪的原因了,这老东西给自己的银子不是织造府上交给内务府的银子,而是通政司衙门的经费!
这老东西!!
李煦的命留不得了,他叫了人进来,让人飞快的跟着流放队伍到盛京去。他更想知道内务府有没有从李煦的嘴里得到什么消息从而针对自己。
很快有一部分进入简王府卖身为奴,这群人遍布简王府的内院外院。
而雅布因为交了差事心中松了一口气。除了担心儿子能不能完成任务之外,他还准备把自己手上经手的卷宗给销毁了。
他身边的老太监陪着他烧了好几天的卷宗,在密室里面把那一些纸灰清理了一番。
主仆两个出了密室之后,简亲王在密室入口那边走了几步。
“这地方以后不要轻易开启,没有大事儿咱们别进去了。你最近盯着点儿这一块,打扫的时候用灰把这些缝隙全给封上,别让其他人发现了。”
老太监答应了一声:“您放心,奴才亲自动手,绝对不会露出破绽。”
简王点了点头,这两天他感觉到特别疲惫,所以出了书房回后院睡觉去了。这老太监把纸灰处理了,又让人找了一些泥,自己提着到书房把那些缝隙边角地方修复一下。
这密室真的没用了,该挪走的已经挪走了,该销毁的也已经销毁了,里面空空荡荡的。
老太监也十分轻松,陪着王爷干了大半辈子秘密的差事,如今王爷退了下来,他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免不了放松了下来,一旦放松就没了平时的警惕,露了一点破绽,更没想到他最近几天被人跟踪了。
八阿哥手里的人特意把老太监处理纸灰的事报了上去。
八阿哥得了这个消息,更觉得王府里面有秘密。一边加紧人手往王府里渗透,另外一边频繁的邀请雅尔江阿出来饮酒。
他亲自去请,每一次态度又特别好,雅尔江阿没办法,跟着出来喝了几杯花酒。
每次都是在醉醺醺的时候,他出言套话,“□□,最近都在家忙什么呢?”
雅尔江阿醉醺醺的:“还能忙什么?修理家里面的几个小兔崽子呗。”
“你也别太较真,你阿玛如今身体不好了,你别嫌我说话难听,你也顺着点他老人家,让他高兴一点,也想着替他老人家分忧,早早的把他手头的那一摊子事接过来做着,这不比在家里和小孩子打交道强”。
“老爷子手上也没什么事儿,无非就是谁家办红白喜事儿,这两年他都懒得管这些事儿,早就交到了我手上。”
八阿哥听了,忍不住睁眼看了看他,看样子雅尔江阿不知道他老子干的是什么差事。
也对,这差事是朝廷的,不是他们家的,能不能传到他手上不是简亲王说了算,是宫里的皇阿玛说了算。
可简亲王深居简出,这怎么跟江南传消息?通过这几天的查看,似乎王府里面的人都不知情,而且也都没有人往外边传消息。
八阿哥怀疑这差事转到了四阿哥手里,刚想到这个可能,就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像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在近支手里,关系越亲近,私心也就越重。掌握这种差事的必定和皇上的血缘不远不近,还要绝对忠心。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再问:“你阿玛最近一段时间在家养病……谁经常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雅尔江阿晃了一下酒壶,摇了摇头,“我阿玛脾气倔,不爱见人,是有人给他请安,不过他通通没见。就是前不久出府了一趟……去祭拜我叔叔去了。”
八阿哥没见过雅尔江阿的叔叔,听说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有人说是死在战场上了,也有人说是被人刺杀了。总之这个人死的时候,大家伙还都没出生呢。
八阿哥在想,雅尔江阿叔叔的死和江南反贼有没有关系?
“除了出府祭祀,没见过其他人吗?这可不行啊,在家待的时间久了容易胡思乱想。”
“谁说不是呀,他看谁都不顺眼,那两只眼睛阴侧侧的,盯得我全身发抖。不过我阿玛对扬丹还不错,扬丹前一阵子去江南之前不是来家里面住了几天吗?老爷子对他特别好,领着他在书房里说话,在花园里溜圈。还给了他不少侍卫。”
八阿哥笑了笑,“扬丹不经常回家,你阿玛偏心一点也是能理解的。”
如今世子之位到手,雅尔江阿对弟弟也妒忌不起来了,“我阿玛疼他,比疼我都多一点儿,以前人家说我阿玛有可能把爵位传给扬丹,我还真的信过……唉,如今想想,我阿玛每次看我横竖不顺眼,恐怕是我真的比不上扬丹。”
别看是同父同母,扬丹长得好,气度高华,那几天扬丹陪着阿玛在校场里面打拳,一套拳打下来,整个人生机勃勃神采飞扬,雅尔江阿自认为自己比不上。阿玛笑的见牙不见脸,一整天都是乐呵呵的。
可是转头看见自己,那张脸呱唧一下掉下来了,弄的雅尔江很想问问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八阿哥的手指敲着桌子,心里面的思考简王会不会将手上的差事交给扬丹?
后来立即否定,扬丹的年纪太小了,现在还到不了接差事的时候。
简王不出门,可是他的老太监却烧了不少东西,也就是说,他们是靠信件来回联络的。
信件是如何传递进去的呢?
要么是有人出去采买的时候夹带进去的。这个不可能,毕竟自己手头的人对着他们家进进出出的人盯了很久,没有这样的事儿。
联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和自己家中的那条地道。
八阿哥相信简王府的地下绝对有秘密,这么一来老王爷不愿意出来走动的原因也说得清楚了。
他就靠着不出来走动不与人交流的旗号,通过地道或者密道出门到其他地方去办事。
那么一想,八阿哥心里豁然开朗。
他转头看看雅尔江阿,“□□啊,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啥事?”
“让我去你们家住几天吧,”说到这里他故意压低声音,“我们家后院葡萄架倒了,福晋这两天火气冲天,弟弟我不敢一个人在家住,让我先去你那里躲几天。”
王府有的是院子,雅尔江阿心里耻笑八阿哥惧内,嘴上一口答应,“好啊,这有什么,想住多久就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