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本公主知道了，你回去告诉父皇，明日本公主就会顺利嫁入锦王府，以后一切按计算行事。”轩妗提笔在信笺上写了些什么递给了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拿着信笺，对着轩妗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一闪身，消失在了茫茫的大雪中。

风，很大，很冷，透过敞开的窗子，如刀子般凌厉地刮在她的脸上。轩妗从未像现在这样讨厌风，不是因为它的寒冷，不是因为它的尖锐，而是因为它刮醒了她的理智，吹断了她过去的那些情愫。

起身关好窗子，那风终于没有再吹入，只是狠狠地拍打着纸窗。看着摇曳的灯火，她的眸间又模糊了些许。

走至梳妆台前，那里放着一支碧玉簪子。那是她最美的回忆，初来到凌天国的她，遇到了在帝都为质子的他。那时他照顾她，爱护她。风流如他，总会送一些精致的东西给那些小姐们，然后说她们以后都是他的妾。

彼时，他们都还太小，只当一句风流的玩笑。而她却从来没有把它当成是玩笑，这便是当年他送给她的。

多年的思念，她将那个男子埋在了心底，接受父皇最残酷的训练，只因为父皇说，她是女子，她不能执掌政权，所以她一定要为木寒国做些什么！

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女孩儿。明天，她便要嫁给锦王了，那个清雅如仙的男子。想到锦王，她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极优秀的男子，他的狠厉，他的绝然，他的痴情，无一不让人动容。如果不是她先遇到了她的寒哥哥，或许她也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男子。可是没有如果……

寒哥哥……

两滴清泪潸然而下，滑过她的粉颊。突然，轩妗柳眉轻皱，快速拂去了眼角的泪水，坐回到软榻间执起一本书，装作正在看的样子。

“皇妹，你睡了吗？”门外传来轩澈纯净的声音。

“还没呢，皇兄有事吗？”轩妗起身打开门，看着他淡笑着问道。

“怎么眼睛这么红？”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关心地问道。

“没事，可能是看书看得有些累了。进来坐会儿吧。”轩澈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小几上确实摆着几本书。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难道是明天嫁了皇妹紧张？”轩澈故意调笑着说道，只是他的眉宇之间却有一股轻愁。

刚刚站在门口，风吹散了他身上的味道，如今进屋一闻便闻了出来，轩妗皱眉说道：“皇兄，你饮酒了？我记得你从来都是只饮茶，不饮酒的。”

被她这么一说，轩澈顿觉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别过脸去，说道：“没事，只是小饮了几杯。对了，皇兄今晚是来向皇妹辞行的。明日参加了皇妹的婚礼后便回木寒国了。”

“走得这般急？”轩妗皱了皱眉。

“嗯，离开这里，或许离开了便会忘记了。”不同于他纯净的外表，他的声音也透着几分浅浅的哀伤。

轩妗本是聪明之人，看着皇兄此时嘴角的苦涩以及眉间淡淡的哀愁，还有宫宴上他失常的举动，她便已能猜出事情的大概。如今这般，她能说什么？

对于那个女子，她是极便服的。只是她却喜欢不起来，因为她害怕，害怕她的寒哥哥也会迷上那个女子。

“皇兄，你难道不想让她知道吗？至少那样还有一丝机会。”她这句话，好似是在对轩澈说的，却又好似是在对她自己说的。

她的情能让她的寒哥哥知道吗？

轩澈抬起头来微怔，是啊，他的皇妹是极聪明的，嘴角染上苦笑：“知道了又能如何，她已是桀王妃，还怀有别人的孩子。”

“难道皇兄你是嫌弃她已非完壁之身？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太让皇妹失望了。”轩妗脸色冷了几分，声音也变得有些疏离了。

听此，轩澈面色一正，道：“皇妹怎可如此说，难道在皇妹心目中，皇兄就是那样的人吗？她在我心中圣洁如天上的仙子，飘逸如远处的白云。无论她是什么样子，她在我的心中都是最美的。”

“皇兄，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告诉她呢？那天在九星殿中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她与桀王同床异梦，她心里真正在乎的锦王，可是锦王马上便要成亲了。所以留在凌天国她过得并不幸福，如果你带她离开，回到木寒国再给她一名份，那样至少会比现在幸福。”灯光摇曳间轩妗的美眸顾盼生辉。

“这……”轩澈将眸光对上窗台花瓶中的几枝红梅，艳丽非常。他的面上闪过一丝动容，他真的可以吗？而她又愿意跟他走吗？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寒风撩起纱曼，飞舞着，缱绻旖旎。良久，轩澈抬起头来，定定地说道：“是啊，皇妹说得对，只有争取了才不会后悔，若是就这样回了木寒国，我这辈子怕是都放不下。”

“嗯，皇兄想通了就好。”轩妗浅笑盈盈。

“皇妹，你可是真心想要嫁给锦王的么？”忽然轩澈站起身来，走至窗前，长身玉立。

听了他的话，轩妗的心咯噔一下，眸中闪过一丝晦暗。是真的想要嫁给他么？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么？虽然心中如是想，但是轩妗还是笑着回道：“皇兄今日怎的老是问些奇怪的问题，皇妹嫁得如意郎君，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又岂会不是真心呢。”

轩澈回过身来，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口气，道：“皇妹，你聪慧多才自当嫁个好人家。虽然那锦王在凌天国的势力强大，且有天人之姿，性情温雅又兼惊才绝艳，只是那天在九星殿你也看到了，在他的心里只有桀王妃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容下其它的女子，你这番嫁过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轩妗紧抿着唇，没有说话，轩澈的每一句话都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了。她即将嫁的夫君心里深深地爱着另一个女子，而她的心里又爱着另一个男子。这一场政治婚姻何其悲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淡淡一笑，道：“生在帝王之家，又有几人的婚姻能够自己作主的？锦王虽然心中虽有他人，但是毕竟其性情温雅。只要皇妹不犯什么错，相信锦王是不会为难我的。毕竟此次婚事关系两国百年友谊，这点儿锦王应当是清楚的。”

轩澈点了点头，她说的这些不无道理。再跟轩妗唠叨了几句便离开了。打开门，寒风带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又卷了进来，扑打在两人的面上，冷厉如刀。

待轩澈走后，轩妗仍旧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那些风雪，看着它们凄婉地飘零，然后落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那样地悲哀。透着白亮的雪光，她的眸光始终望着一个方向，远处一点孤灯星火。那里正是在帝都为质子的世子姚憬寒的府邸。

明天她就要嫁人了，寒哥哥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她吗？她知道千夜倾泠是那么地爱苏洛衣，否则如他那般心思缜密的人又怎么可能在九星殿上说出他与苏洛衣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的话来。说出这些话，他已经将苏洛衣逼到了绝境。可是正是这绝境，才有破釜沉舟的坚决。对于千夜倾泠的这份情她是感动的，同时也是羡慕。

既然她已知晓千夜倾泠如此爱苏洛衣，那么她嫁过去千夜倾泠这辈子都是不会碰她的。那么……她能不能将她的初夜留给最爱之人呢？

寒雪映入她的眸中，却怎么也照不到底。她轻轻地靠在朱门上，阖上眸，任由那些风吹打在她的脸上。她真的很想放纵这么一次……

良久，她终于睁开了眼，黑亮的眸中闪过一丝坚决，披了件大红色的衣裘闪身消失在雪光之中。

直到此时方知，外人眼中木寒国温柔娴静的五公主竟然也是会武功的，而且一看便知不是一般的高手。

她飘飞在半空中，掠过挂满雪的枯枝，掠过那些寒风。艳丽的绯红大裘在冷风中猎猎翻飞，说不出的张扬。

很快，她便在世子府面前停了下来，大红的烫金字体，张扬而华贵。三尽高的朱红大门，巍峨壮观，却又带着一丝雅致。如今已快是深夜，天气又极是寒冷，虽然明天锦王大婚普天同庆，但是锦王府外一般人家也早已休息了。但是此时的世子府里仍旧是灯笼高挂，亮如白昼。悠扬的丝竹之乐自世子府内传了出来，还有空气中浑浊的酒意，熏得人几欲喘不过气来。歌女调笑，乐音不断，整个世子府都笼罩在一股奢华萎靡之中。

姚憬寒是帝都出了名的风流公子，夜夜留宿青楼，可是还从未听说过他在自己府里奢靡夜欢。只是里面明明传来调笑嬉戏声，寒气中却隐隐含着一丝悲凉。

轩妗皱了皱眉，正欲敲门，可是却发现门只是半掩着的，并未上锁。她刚刚踏进世子府，便有一个长相极猥琐的下人前来说道：“姑娘里边请，世子正在小院里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