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惟有这样才能表达此刻他心里的恐慌和懊悔,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想要说出那些话来伤害她的。可是他却实伤害到她的,高傲如他,那些道歉的话他说不出来,所以他希望能用这样的方式让她明白这一切。
然,这样的方式却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的。
苏洛衣没有反抗,却亦没有回手抱住他。她就如木偶一般任由他抱着,她的脸上也只是淡漠和疏离。
这样的她,无疑让他更加恐惧,他颤声道:“洛衣……”
“王爷还是请回吧,臣妾想一个人静一静。”苏洛衣淡淡地说道,如外面的风,很寒冷。
千夜墨芴已经放开了苏洛衣的身子,却转为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他道:“苏洛衣,不管怎么样,本王一定要得到你的心!”
“心?”苏洛衣自嘲一笑,道:“如果王爷只是希望臣妾留在王府里,那么请王爷尽管放心好了。而如果是心,那么抱歉,没有!”
她知道他爱她,可是他却是一个不懂爱为何物的男人!
“这件大裘你还是留着吧,若是下次本王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穿着它,整个湮韶阁的人都不用活了!”千夜墨芴森寒的声音随着那些寒风飘在空气里,冷冽如斯。他这是在要挟她,得不到便用强,他便是这样一个男人。
看着千夜墨芴奋步离去的背影,青芍看着苏洛衣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化为一声长叹。端着盘子走了进来,笑着说道:“王妃,刚才罹焰侍卫送过来一盘水果,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苏洛衣心不在嫣地应付道。往青芍的身后看了看,疑惑地问道:“罹焰呢,怎么没见他?”以前每次罹焰送东西过来都会看到她接下才走,今日怎么没了身影。
“是梅子。”青芍将盘子端到了苏洛衣面前,待听到她问罹焰的事情时身躯一怔,眸光闪烁地说道:“他……或许有急事要办吧。”
苏洛衣当时也并没有在意青芍的反应,看着那些梅子,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梅子色泽鲜艳,水珠欲滴。看得出来,都是极好的梅子,怕是平常人家连见都不曾见过吧。
既然是罹焰亲自送过来的,那么自然是千夜墨芴吩咐的。前些日子,她也只是无意间让青芍去厨房取些梅子来,千夜墨芴便注意到了,还为她寻了这么多。
彼时,他便已知晓她怀了千夜倾泠的孩子,他却仍旧对她如此体贴,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一想到那晚他折断的枯枝是射向她的腹部时,她的心便如刀绞般地疼。
她静静地盯着那盘梅子,没有说话,她的眸光很清澈、淡然。良久,她终是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我现在不想吃了,这些梅子分给湮韶阁的丫鬟们吧。”
“王爷赐给王妃的东西我们哪儿敢动啊,即使王妃不喜欢我们也是不能动的。”青芍面色惶恐地急声开口道。
想到千夜墨芴离开时说的那句话,她知道他是做得出来的,邃说道:“既然如此,那便送回到王爷那里去。”
桀王府的书房内,千夜墨芴坐在案桌前,俊眉深锁,而他的下方,满身是伤的罹焰正恭敬地站在那里。眼眶凹陷,显然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的身体已经快要虚脱了。此刻,他甚至连站稳都有些困难。
“说说吧。”看到如此狼狈疲倦的罹焰,千夜墨芴幽深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异色,随即归为平静。
“去时一千个铁骑侍卫,五十个暗卫。在墨月国与清影国的边境上遇到了无数次暗杀,一路上又经过三次雪崩,两次泥石流,四次山洪,回来时还剩下铁骑两百名,暗卫七人。其中铁骑两百人中一百三十五名重伤至残,剩余的并无残疾。”说到这儿,罹焰的眸光中划过一丝浓浓的深沉,只盼王妃能够理解王爷的情谊。
“是吗?这么多啊!”听着如此庞大的数字,他已褪去了一个王爷的高傲,那些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那些都是跟随他转战南北的将士。如今这一下就损了这么多。只是明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是派他们去了,就算再问他一次,他还是会这样做的。
就在这时,门外的张伯沉声禀报道:“王爷,王妃说她现在不想吃梅子了,让人将梅子送了回来。”
罹焰黑眸一闪,隐隐有怒光闪过,他们赔上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十几天马不停蹄送回来的梅子,她竟然如此不领情。这是将他们这些兄弟的性命置于何地,又让王爷情何以堪?
正当罹焰怒火高涨的时候,前方传来冷硬如铁的声音:“不要打她的主意,否则,本王会让你们所有的人生不如死!”伤了她,即使那是他一手培养起来、跟他出生入死的人他也会毫不留情!
当罹焰退下后,千夜墨芴坐起身来,啪地一声拍碎了桌前的文案。她,难道连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他吗?
为什么!
他在心底无数遍地问着这个问题,一遍又一遍,却终是找不到答案。
管家张伯没武功,他只听得里面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便是无边的沉寂,心中有些担忧,唤道:“王爷,王爷,您没事吧?”
良久,屋里才传来低沉嘶哑的男声:“本王没事,张伯,你再将那些梅子送到湮韶阁去。若是她再不收,你便将它们都扔了吧。”
张伯一惊,那可是王爷好不容易才寻来的梅子啊,万一王妃再不收……他的惊异最后都化为一声幽幽的长叹。王爷和王妃这样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啊!
当张伯将那些梅子送回湮韶阁时苏洛衣正在假寐,听了千夜墨芴让张伯传来的话,苏洛衣的嘴角冷冷地牵起这么一丝嘲讽。这个男人还真是霸道得紧,他真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吗?她偏偏要告诉他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如他所想像的那般发展,而他不是神,他控制不了她——
看着张伯,苏洛衣淡淡地说道:“这些梅子还是给王爷送回去吧,若是他想扔了,那直接扔了便是,不用再送过来了。”
张伯犯难了,青芍想接过却也知苏洛衣的脾气若真是犯起了倔,谁都劝不住的。
“王爷?”张伯在书房外,端着那盘梅子询问道:“这梅子……”
“她没吃?”听着张伯的声音,千夜墨芴的心咯吱一下,她终是拒绝了,随即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扔了吧。”她若是不要,留着何用?
“这……”虽然他不知道这些梅子究竟怎么得来的,且看刚才罹焰侍卫的样子便已知这些都不易,如今真要扔了?
正在张伯犹豫之际,突然一阵劲风袭来,张伯只觉手中一空,然后一声脆响,瓷盘碎裂之声传来。漫天的梅子好似大颗的雨滴自天下落下,划过一道道哀伤的弧度,最后滚落在雪地里。雪,仍旧肆无忌惮地下着,不仅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猛了。很快便将那颗颗梅子掩在雪堆之中。
书房外的长廓上,此时,独剩那个一身冷冽的黑衣男子。风,扬起他的衣角猎猎翻飞,他如墨的发丝毫无章法地扬着,交织在一起,好似一张网,将他困在了那中间。箍得他几乎找不出任何任何出路,就那样垂死地挣扎。
他就那样迎风而立,偶尔有雪花飘落在他的眉眼之间,融化了,滴进他的眼角,然后再流了出来。仿佛流出来的不是雪水,而是他的眼泪。只是那些雪水终究抵法这风的强劲,风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苍澜大陆一千五百四十一年,凌天国二百七十三年,十月初十,木寒国与凌天国缔结百年友谊。木寒国五公主轩妗嫁给凌天国锦王千夜倾泠为正妃,以示两国友好。
木寒国与凌天国皆是苍澜大陆上极强盛的国家,此两国交好,消息很快便传遍开来。而今日,便是十月初九,整个祁城除了桀王府外都洋溢着一股喜庆的热闹。
然,在这全城共乐,普天同庆的时候,暗涌也在逐渐翻滚着。明日才是嫁入锦王府的日子,所以现在轩妗与皇子轩澈仍旧住在驿馆。
外面月满霜华,弯弯高挂于天际,寒冷的雪仍旧在飘着,飘落在枝头,然后结成一簇簇树晶。几只鹰鹫的嚎鸣划破天际,空茫而苍凉。
轩妗一直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雪,看着那些冰冷的风吹着雪花乱舞,就如她的命一般,犹不能自主。
突然,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立在她的身侧。也是在那一瞬间,轩妗的脸上已然褪去了淡淡的哀愁,尽是傲气和冷然。她看了来人一眼,淡淡地说道:“父皇这次又下了什么命令?”
“皇上说公主这次做得很好,嫁给锦王,暗中分裂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想办法让他们彻底僵化。我们木寒国再坐收渔翁之利。”透着微弱的光,此时方看清,此人身材挺拔,是个男子。而他的身上都被黑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