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颗奶团子薄砚,带我走吧。
直到包厢门被严丝合缝关上, 背抵在冰凉墙上,阮眠都还是有些没回过神。
就是给一百个脑袋,也不会想到这次拍广告的最后结果, 会是这样的。
虽然他父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但是真的提起来了, 尤其还是,直面这样一个, 这样一个可以说,与他父亲当年去世密切相关的人,阮眠不可能不被牵动心神。
深呼吸一口, 阮眠又用力往后靠了靠,让后背与冰凉墙壁紧密相贴。
背后传来的,丝丝缕缕的冰凉感, 让他终于勉强清醒了两分。
阮眠『摸』出手机,点开了微信,进入了备注为“父亲”的对话框。
手指悬在屏幕上, 甚至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过了很久,阮眠才终于打出一个字——爸。
而伴随着这个字,一颗泪珠突然滚落在屏幕上, 正正好好砸在这个字眼上,激起一个很小的水花。
阮眠倏然仰了仰头,抬手胡『乱』在眼睛上抹了一下。
不能哭,哭了又该被爸爸笑了,说他是个娇气小哭包。
阮眠吸了吸鼻子, 垂头继续打字,每一个字都打得很慢,很认真——
爸, 我想你了。
爸你知道吗?我今天见到王叔了,就是你当年救的那个女孩的父亲。
给我钱,但是我没要,五十万耶,我一分都没!
我还和说了你的经典名句,也说了你当年,只是在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
爸,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棒?很懂你?
爸,我都这么棒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再夸我一次了?
哪怕在梦里也好。
爸,你是不是在那边已经有新儿子了,不然…要不然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我梦里了?
最后一句发出去,阮眠发现自己眼眶又一次不争气地湿了,用力仰起头,飞快眨了眨眼睛,没让眼泪再落出来。
之后,没再继续打字,阮眠退出了和爸爸的对话框。
手指在屏幕上又悬了两秒,阮眠还是点进了母亲的对话框。
无论如何,今天这件事情都还是有必让他妈妈知道的。
阮眠垂眸,手指在屏幕上飞动,三言两语就给妈妈讲清了今天的事情。
现在还不到晚上九点,妈妈不可能这么早睡觉,往常这个点也不会有什么其他事情,然而阮眠这条消息发出去,等了快五分钟也没等到回复。
薄砚也还没出来,这边房间隔音太好,只是一门之隔,阮眠却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百无聊赖般,阮眠随手点进了朋友圈刷。
说来也巧,只刷了一下,阮眠就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回消息了——
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是备注为“张叔叔”的人发的。
发了一张照片,配字:小羊羔两岁了!
阮眠手指一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停滞两秒,就像是在与自己做某种拉锯,可最后,还是松懈下来,点开了那张照片的大图。
照片中有三个人,一男一女,中间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头上还戴着一顶生日帽。
三人脸上都挂很美好的笑容,这张照片无论给谁看,都会觉得,这是极其温馨的一家三口。
阮眠也这么觉得。
果照片上的女人,不是他母亲的。
阮眠吸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两下,直接退出了微信。
又下意识侧头,看了眼依然严丝合缝的包厢门,头莫名涌上两分烦躁。
妈的,不是说好的就只说两句话吗,薄砚怎么还不出来?
又想起了刚刚从那个王叔嘴里听来的名字,阮眠犹豫一瞬,还是打开了百度,在搜索框中输入了“薄清”两个字。
阮眠原本当然是没想过,薄砚的父母能够“榜上有名”的。
可今天见了王叔,王叔是很大的资本方,那能被认识的,大概率也非富即贵。
而很快,事实也验证了阮眠的猜想是对的。
薄清真的“榜上有名”,百度百科有她的资料。
只是出乎阮眠意料的是,薄清是个女人。
毕竟现在,绝大多数家庭里还都是随父姓,因此听到“薄清”这个名字的时候,阮眠先入为主,就觉得这是薄砚的父亲。
百度百科里只有一张照片,阮眠只看了一眼,就基本上确定了,这就是薄砚的母亲没错。
因为真的太像了。
不只是五官上的相似,更多的,是眼神里,气质上的相似。
照片中的女人看起来很年轻,也很美貌,可那双长而上挑的眼眸却透着一股凌厉,即便是隔屏幕,阮眠都仿佛被她的周身气场震撼。
那是比薄砚更胜一筹的掌控感。
可除去这一张照片,阮眠却得不到更多信息了。
照片旁边只有两行非常简洁的介绍——
姓名:薄清
身份:薄氏集团前总裁
阮眠微微有些疑『惑』,薄砚今年才十八岁,那她母亲大概也就四十出头,应该远还不到退休的年纪,怎么就成“前”总裁了?
退出百度百科,阮眠又往下翻了两页,可却再没有看到任何相关信息。
说来也很奇怪,这种信息上的“干净”,并不像是因为这个人太普通,才没有她的信息,而更像是,她的所有信息都刻意被抹去了一样。
又想起了刚刚出来前,薄砚看的那个眼神,阮眠里疑团更重了。
原本还想尝试搜索一下薄清的丈夫,还有薄氏集团现任总裁,可阮眠还没来及继续打字,就听旁边包厢门突然轻响一声,开了。
薄砚和王叔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阮眠就像是悄悄做什么事被抓包了似的,飞快把手机锁屏,还掩耳盗铃一般,手忙脚『乱』把手机藏在了背后。
薄砚看过来,轻轻挑了挑眉,却并没有多问,只是低声道:“抱歉,是不是等久了?”
阮眠觉得跳还没有平复下来,下意识避开了薄砚的视线,绷着小脸道:“还…还行!”
薄砚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而是转头,无声看男人。
男人了然笑了笑,“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们。”
阮眠抿了抿唇,礼貌和打招呼,“王叔再见。”
“再见,”男人又伸手,轻轻在阮眠发顶上按了一下,叮嘱道,“照顾好自己,叔叔的电话号码你也有了,有事情的随时可以联系我。”
阮眠知道自己大概永远不会这么做,可他还是温声应了“好”。
告别之后,一直看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薄砚才回过身,垂眸看阮眠,轻声问他:“你现在,还想一个人静静么?”
每个人都拥有独自梳理情绪的权利,即便薄砚此时此刻,底有另一头野兽在疯狂叫嚣,想要完全不讲道理地,霸占阮眠的每分每秒,知晓阮眠的所有过往。
阮眠微微抬头,与薄砚对视,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两下,却没有回答。
薄砚暗暗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讲出口的却依然很克制:“果,果你还想一个人待一阵的,就进去坐一下,我在外边等你。”
阮眠又盯着的眼睛看了两秒钟。
薄砚的眼底早已没有了刚刚的哀求情绪,却也不似平时对别人时候那般冷淡,相反,仿佛染那么一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莫名就让人心安。
半晌,阮眠垂眸,鬼使神差地,咽下了一句到嘴边的“好”,最后讲出口的是:“那如果,我不想一个人呢?”
在这句话钻进耳朵的一瞬间,薄砚清晰感觉到了,自己脏的震颤。
静默片刻,薄砚才开口,嗓音带微哑:“果不想一个人的,那要不我哄哄你?”
出口,薄砚又有两分后悔了。
阮眠的酷哥包袱太,估计下一秒就要怼回来了。
可令薄砚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一次,阮眠没有怼他,甚至没有耍酷,只是定定看,小脸鼓起来,语气有那么两分凶巴巴,“你怎么哄?”
薄砚很少有丧失理智的时候,可眼前人,却又异常轻易,仅仅凭借一句话,就能让理智全无。
于是薄砚脱口道:“我没哄过人,抱一下,行不行?”
阮眠不出声了。
等了两秒,薄砚自悔失言,正要张口再找补句什么,可他才刚刚发出个气音,剩下的所有音,就全都留在了喉咙口。
因为阮眠抱了上来。
准确来说,“抱”这个字眼并不准确,用“砸”也许会更合适。
阮眠就像是个小炮-弹,横冲直撞,砸进了怀里。
砸得整颗脏,都仿佛陷落下去了一个窝。
阮眠把抱得很紧,小脑袋完全埋在他的颈窝。
泛细细密密的痒。
薄砚喉结不自觉滚了一下。
片刻后,倏然阖了阖眸,压下满心欲-念,抬起手臂,轻轻回抱住了阮眠。
……
阮眠并没有和薄砚抱太久。
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进薄砚的怀抱。
也许是这一晚上,实在发生了不少事情,让他的大脑短路,停止思考。
亦或许只是,人在情绪很低落的时候,太渴望这样一个拥抱。
和薄砚拥抱的感觉,比想象中还好。
薄砚看起来瘦,抱上去的感觉却并不觉得太单薄,相反,能感觉到一股鲜活的力量感。
薄砚身上有很淡的薄荷洗衣『液』味道,又混着一点点淡淡烟草味,阮眠觉得很好闻。
好像很容易就能让人安下来。
阮眠绪终于渐渐平静,向后一步退出薄砚的怀抱,酷哥包袱又回来了,抬头瞪视薄砚。
被他这样的眼神注视一秒钟,薄砚瞬间就懂了,唇角微勾一下,立刻保证:“是我非抱你,是我先伸手的。”
阮眠满意了,又绷着小脸问:“你…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像是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薄砚微怔一下,就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已经知道的,阮眠的父亲是个警-察,为了救人牺牲了。
甚至还能猜得到,阮眠其实,也很想做个警-察。
无论是上次对那个偶然走丢的小孩流『露』出的温柔,还是,还是和阮眠初见时候…
阮眠当时做的事情。
薄砚都很确定,阮眠很崇拜父亲,也很想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人。
但很显然,阮眠没有走和父亲一样的路。
至于原因,其实也很好猜到。
父亲已经牺牲,的母亲大抵不会再想让走这条老路了。
这所有的所有,包括关于阮眠的家庭,阮眠的全部过往,薄砚当然都想知道,但不想在这种时候『逼』问阮眠。
的,是有一天,阮眠能够甘情愿,都讲给听。
对薄砚的回答并不意外,阮眠很快把题抛了回去,转折道:“但我有想问你的问题。”
薄砚“嗯”了一声,“你问。”
“你的父母,”阮眠直直望进薄砚的眼睛,“是做什么的?”
阮眠自认这个问题并不算过分,薄砚知道了父亲是警-察,那他问一个同等『性』质的问题,完全合情合理。
可阮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了,在他讲出“父母”两个字的瞬间,薄砚眼底就划过一分暗『色』。
但真的只有很短暂的一瞬。
阮眠还没来及分辨,就听薄砚开了口,嗓音很沉很冷,语气中没有半分玩笑意味。
说:“我的父母,都不是好人。”
阮眠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薄砚讲出这句话之前,阮眠是真的完全想不到,薄砚竟然,竟然会用这样一句,近乎无礼的,来形容自己的父母。
可阮眠却还是下意识地,相信薄砚,即便还不知道,薄砚究竟为什么会这么说。
见不出声了,薄砚忽然抬起一只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肚脐上方的位置,之后向前倾了一步,微俯下身,贴在他耳边,近乎恶劣般问道:“我说的是真的,阮眠,你还想要听更多么?”
阮眠回过神来,攥了攥手指,毫不犹豫摇头道:“不了。”
薄砚沉冷嗓音在他耳边吐息,“为什么?被吓到了?”
阮眠倏然后撤一步,抬头,不闪不避迎上薄砚的眼睛,语气认真,“不是,没有吓到,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
『逼』人回忆痛苦,这种事情未免太过分,阮眠不会这么做。
薄砚呼吸猛然滞了一下。
半晌,敛了神『色』,抬起手,手指轻轻捻了一下阮眠的耳垂,也认真道:“多谢,以后可以的,我会都告诉你的。”
果有那么一天,愿我们都能与对方完全坦诚,共享一切秘密。
被薄砚手指触碰过的地方,瞬间就染上一片红晕。
阮眠又炸『毛』了,先一步绕开薄砚往外走,边凶道:“谁…谁准你『摸』我耳朵了!”
薄砚唇角挑了挑,道歉道得很没有诚意,“抱歉,没忍住。”
阮眠:“……”
两人一起走出了酒楼,呼吸到外面新鲜空气的瞬间,阮眠和薄砚都同时觉得,仿佛之前发生的所有,都像是梦一场,被永久留在了那个酒楼里。
薄砚率先开口,“回学校么?我叫车。”
阮眠正要点头,可他手机却突然振动两声。
阮眠下意识『摸』出来看,刹那间,就又被拉回了之前的情绪漩涡里。
妈妈给回信息了,是毫不意外的小心翼翼与担忧——
阮阮,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不回你信息的,妈妈刚到家,之前没听见微信响。
阮阮,你怎么接了广告,之前都不和妈妈说?
是缺钱了吗,缺钱怎么不问妈妈?
阮阮你今天做得很对,不过妈妈还是很担你的情绪。
阮阮,明天妈妈给你打视频好不好?妈妈很想你,小羊也都会叫哥哥了。
阮阮,妈妈绝对没有其他意思,你不多想,果你忙,不愿意,就算了…
怎么不说话?是生妈妈气了么?
这一连串的信息轰炸,阮眠忽然就觉得很累。
不觉得这是一对亲生母子该有的相处模式。
而在他母亲再婚之前,们也并不是这么相处的。
闭了闭眼,阮眠最后只回了一句话——
妈,替我祝小羊生日快乐。
发出这条,没再等母亲的回复,阮眠就把手机锁屏装回了口袋。
抬起头,看薄砚,忽然就很想什么都不管不顾,放纵一回。
“不回学校了,我不想回学校,行吗?”
薄砚微愣一下,却没问“为什么”,只是问:“不回学校的,那想去哪儿?”
阮眠直勾勾望薄砚,一脸无谓,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很拽的酷哥笑容。
双臂忽然展开,感受海城的晚风,大声道:“去哪儿都行,薄砚,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