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盆火燃引待拂晓(贰)
白凤见着吴千秋的落魄模样,大是开心,冷笑道:“打得好,打得好。” 孙庭凤勉强将她推开,在一旁小心扶坐好,忽然唉呀一声,吐出口中少许红参,“扑嗵”半晕了过去,浑身抖动,抽搐不已。白凤大惊失色,手足不能动弹,急忙叫唤。不善婆婆听得她呼救 ,有心过去施援手,但气息方始延入心窝,绵绵火热,就要沿着任脉下行丹田,一者百川归海,固本培元,二者疏通经络淤血,气调血顺,阵到了调转吐纳之关键时刻,最忌妄动胡闹,否则 稍有不慎,便即真气岔道,引至内力反噬、伤及心脉中枢,果真如此,不仅伤势再难痊全,只怕还要走火入魔,更有断丧性命之大忧,不觉暗暗焦急,苦于无计可施。 徐天平沉声道:“他死不了,你莫用担心。”旋即哼道:“围观的不肯帮忙,老夫只好充当这十慈十悲的大善人了。”言罢,三指依旧搭在不善婆婆的手腕之上,不教真气传输断绝,眼睁一 眼,微微蹒跚挪移,缓缓来到孙庭凤的身旁,长袖一抖,空出另外一掌就往其背心贴去,却听得半空“呼啦啦”刮起一阵夜风,便看一人喝道:“谁欢喜静静地看热闹?看了三十年,什么斗 看腻了。”翻转几个筋斗,好似一只大纸鹞飘然落下,待双足沾地之时,顺势一把捉住徐天平的手腕,摇头哼道:“你治疗这老婆子已然极耗内力,如何还敢同时救助第二人?便是‘六绝’ 高手,尚且不敢这般犯险蒙难。听丫头说,他既然是银月教的旧众,郑护法乃是红日教之人,断然不会轻意出手相疗。罢了,罢了,他绰号是什么‘白无常’,横转娘舅竖拉姑姨的,扯将亲 戚,倒也当得我半边的白脸,就看在如此情分,我且帮他一帮就是了。”正是东海慕容岛主,并未蒙面,徐天平微微一笑,收掌纳气。 白凤初时看见他那张红白脸色,骇了一跳,待听得慕容翱潮言语,心中欢喜,暗道:‘原来这老前辈也是好人。”心中畏惧之意大减,恭声道:“请老前辈垂悯可怜,顺便救我一救。”慕容 翱潮手指甫出,疾如闪电,解开了她的穴道,淡然道:“你莫要运气。”原来先前吴千秋挟意*,恐白凤激烈反抗,下手自然甚重,这穴道虽然解开,但经络一时之间不能通畅,更不可强行运 气,反生大碍。白凤连声称谢,心中惊异无比,心想:“这几位老前辈的武功都高得很呀,似乎不在郑统之下,为何江湖不曾闻名?”转念一想,恍然大悟:“是了,他们一定是各门各派的 长老高手,见这吴千秋欲对我非礼,且逼迫孙大哥与婆婆的性命,心生侠义、旁观不能,于是出来相救,又嫌弃我们都是大恶人,江湖之上声名狼藉,不愿因此与我们有所牵连,所以将黑巾 遮面。”眉头微蹙,忖道:“至于这位鸳鸯红白脸的前辈吗?嗯,嗯!定然是由于相貌怪异,少有出山,既然不曾在江湖留名,是个隐士,便是被人责骂与大恶人勾结,什么‘黑白不分’、 ‘是非不明’、‘助纣为虐’云云,他都是不在乎的,因此形颜尽现也没有干系。”她本是“黄谷六恶”之一,不善婆婆也是武林闻名丧胆的凶神恶煞,孙庭凤既然是“无常恶医”之白无常 ,用活人试药试毒,更是罪孽深重、教人切齿痛恨的。白凤脸色一红,略有惭意,偷眼往慕容翱潮觑去,胸中依旧几份骇怕,暗道:“也说不得他本来并非如此相貌,却是故意乔装改扮,用 红色颜料抹了半边的脸哩?” 那边传来“啊呀”一声惨叫,白凤心中登时怒气,辨得是吴千秋所发,转念一喜,道他既然叫得如此尖锐,可见吃了不小的苦头,低声骂道:“恶贼,你要是受苦受难,那才极好极善的。” 她此刻气血缓慢破滞、渐渐化凝通畅,颈脖已能旋转,身子稍能动弹。这般躺在孙庭凤与慕容翱潮身边毕竟不雅,便一点点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扭头往场中打斗的二人看去。 原来吴千秋看见萧季突然一袖荡来,觉得此招深不可测,虚多于实,江湖中许多宵小无赖之徒便是常用袖袍遮掩,挥舞之下散出毒药*,深恐萧季也会如此,遂侧身避开,一手掩鼻,另一手剑 随腕转,滴溜溜旋转不停,宛若疾驰车轮,水泼不进,守御胸前要害。说来也巧,萧季递招搬式之时,恰好放了一个阴屁,浑若无声,老头本是极好颜面的,见他这般厌恶,登时又怒又臊, 骂道:“他奶奶的,老子多时吃素,放的屁哪里会臭?难道还比不上你这淫贼的狗屁么?”一步抢到三山斋斋主右侧,陡然横抖肩膀,肘锤击出,不偏不倚,正撞在吴千秋的肋下。 吴千秋吃痛不过,身形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却看萧季又是一腿踢来,喝道:“踹你屁股,看你放不放屁?”吴千秋魂飞魄散,叫苦不迭,心想:“我只是怕他暗使毒药,何时说过他放屁,竟 将他恼成了这样?”见脚来迅猛,不及思忖,反手一剑斫去。他也知萧季武功颇高,自己这一剑断然不能劈中他的腿脚,只盼能让其稍稍忌惮,收势缓招,也好给自己片刻喘息之机。熟料萧 季大笑一声,却不退后,膝盖一斜,舍了他的屁股,径往其右腕踢来。如此变生不意,吴千秋不由大惊失色,要是弃剑,手腕可保,但后面赤手空拳,怎样能与这缠人的老头对峙?若是不弃 剑,手腕中招,势必骨折断裂,左右为难,忽然咬牙切齿,将长剑掼出,身体往半空跃去,一个筋斗后翻出丈余,方才逃过了一厄。 萧季不待长剑落下,左足伸出,脚面正接住长剑,吆喝一挑,长剑飞腾而起,在半空化了一个弧圈,又要落下。萧季右腿跟出,一脚顶在了剑柄之上,长剑“噗”的一声被震起,被他一手抄 住,哈哈笑道:“这等小儿玩具,岂能在武林中扬名立威?果真是只有采花窃玉的淫贼才堪配用。”说完话,右手捏住剑柄,左手夹住剑尖,摇头道:“无用之物,留你做肾。”双臂微微叫 力,听得“当啷”一声,长剑被他折成两截,手臂一甩,剑头那半截径直扎入地上,颤颤巍巍,剑柄半截子往吴千秋刺去,势如疾电。 吴千秋慌忙伏身矮腰,匆匆避开,断剑从他头顶呼啸飞过,扎在后面的一棵大树之上,入木足有六七寸深。吴千秋扭头观看,不禁浑身寒意绵冰,激灵灵地打个大冷战,暗道:“我若不避开 及时,被此剑刺中,就是身体也要穿透了,其时焉能活命?”才要起身,只觉得脚下轻飘飘的,一个身子竟然被萧季不知不觉绕到了后面,一只手就提了起来。吴千秋不由魂飞魄散,就要挣 扎,萧季怒道:“还要乱动?看我不打断你的一只狗腿子?”一掌拍在他的左腿上,“嘎喇”声响,吴千秋锐嗓惨叫,这腿登时骨折。 萧季得意一笑,将他丢在地上,跌下之时,吴千秋左腿撞在地上,痛得又是一声惨叫,眼泪鼻涕都挤了出来。萧季双手叉腰,一脚踏在他的腹上,问道:“你要死要活?若是要死,我这腿稍 稍用力,便可将你踩得肠穿肚烂、屎尿横流。”吴千秋暗道这老头下手毒辣,要说杀人,须臾就能动手,怕是连眉头也不会眨一下,遂强忍疼痛,哀求道:“前辈武功高强,在下十分佩服, 我,我自然想活命。” 萧季摇头道:“你受了重伤,生不如死,何必赖活呢?要是我一脚下去,送你归入地府,你从此一了百了,再也不觉得苦楚,岂非大妙?”吴千秋脸色苍白,急道:“这断脚之恩乃是前辈所 赐,在下正该好好品味才是,奈何就死?前辈绕命,前辈绕命。”他说“好好品味”几字,腿上愈发疼得厉害,心中对萧季可谓切骨透髓之仇恨,也是十分骇怕,但此刻当先第一要事,就是 力保活命,一边冷汗疾崩狂泄,湿透了身上的衣服,一边满脸堆笑,极力谄媚奉承。 萧季冷笑道:“大丈夫能伸能屈不假,但你这大丈夫尤其作得了得。”忽然张口,“呸”的一口唾沫喷在他的脸上,嘻嘻笑道:“我这口水可甜?”吴千秋生平从未逢此羞辱,胸中一口怒气 郁结不出,几乎就要晕倒,脑中闪过念头,忖道:“我要是就此倒下,他上来补上一拳一脚,我再也醒不过来了。”深吸一气,勉强按耐,讪讪陪笑道:“甜得很,甜得很,好比天上王母娘 娘的琼浆玉液,珍贵得紧。”心中不住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浑蛋,他日若有机会落在我的手里,我定要一千刀一万刀地活活剐了你,然后放在锅里烹煮熟透,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剩下 来的骨头扔去喂狗。” 萧季愕然一怔,摇头道:“你这不要脸的本领,可称得天下第一呢。”松开了腿,往徐天片走去,不过几步,扭头哈哈大笑道:“你嘴上说得极好听,想必心里将我骂的痛快淋漓吧?只是我 大人大量,也就不与你计较了。”吴千秋听闻此言,松了一口气,却听得白凤大声道:“你这淫,恶贼,前辈饶你性命,我还未与你算帐呢?”此刻她血脉通畅,身体复原无恙,一把拾起地 上的长剑,冲到吴千秋跟前,大喝一声,一剑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