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多年夜雨拨月明(伍)
于是卢先生冷笑道:“若要报仇,自无不可,但偏偏选候如此时刻,岂非大有落井下石之嫌?”包向泓不以为然,大声道:“什么叫做落井下石?汝等金国羽翼、完颜爪牙,不在北地居土守 安,却犯我南境江山,胆敢逞威斗恶,无缘无故伤害我丐帮的长老,还跟你讲什么江湖道义、武林规矩?你们既然奸恶无道,罪孽滔天,我们再要拘泥不化,那才是教书先生往授强盗子弟, 胡宣仁义,要被江湖朋友耻笑,言道我丐帮兄弟名为乞丐,却附庸风雅,冤枉落得个迂腐不堪的恶名声,反倒失了堂堂天下第一大帮的赫赫名头。”竟然丝毫不肯相让。 卢先生言语压不得他,心中登时一凉,此人喜怒不形于颜色,失望之情隐匿极深,哈哈大笑,声震彻空,状若方才听到什么好玩之事,半晌笑声方歇,说道:“有趣,有趣,分明就是承人之 未,绝非大丈夫行径,还自往脸上贴金,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大豪杰、大英雄。原来所谓天下第一大帮派,胡搅蛮缠,果真是如此了得,教人瞠目结舌,好生佩服咧。”顾青山站在屋顶之上 ,见群丐有百多人,声势浩大,心道:“丐帮众人既为彼此私怨寻来报仇,便是他两家的事情,我青城派乃是外人,不好搅和其中。”飞身跃下,轻轻落在南毕远身旁,低声劝慰:“南道长 ,咱们便携了贤师弟夫妇遗骸,另觅安葬风水去吧?”南毕远心忧神伤,无精打采,于周围通明火把、喧闹喋咶浑无闻视,此时被顾青山提醒,方始惊觉,重重跌足一叹,勉强稽首道:“一 切劳烦顾兄费心照顾。” 余先生见他二人要走,深吸一气,壮起一股精神,提声道:“你,你是出家的道人,唱经诺词都会吧?莫要忘了替云妹行个道场法事,愿她阴世一路好走平安,早早顺利投胎为人。”语音哽 咽,悲戚挚然,。南毕远冷冷道:“这需要你来提点么?多此一举。”斜睨他一眼,忖道:“你这大恶人,对我小师妹倒是一番真心痴情呢,但若追究根由,她夫妇二人正是被你害死的,这 笔血海深仇岂能就吃一笔勾销?容日后时刻宽裕,再慢慢寻觅报仇不迟。”抱起云仙,顾青山抬起陈泰宝,就从前面正门踏出。众叫花子左右退避,纷纷闪开一条道路,见他两人渐渐走远, 踪迹杳然,隐没于夜色之中。忽然一声呐喊,排在前面的数十花子扑入小院之中,有那擅使轻功的,用力跳越,纵上树顶屋顶,拨枝踩瓦,嚷嚷报仇,余者却不知从哪里拾来一条木梯,斜倚 在墙边,顺循爬登,不多时,在草屋上便站了十几条汉子,使棒的是褐衣派弟子,棒头削磨尖锐,堪能夺命,提刀捏枪的是净衣派弟子,衣袖整洁。“扑嗵”一声,原来是屋顶狭窄,聚人太 多,一人正好站在边缘,受得推搡,脚下瓦片一滑,竟然被挤落了下来,摔跌地上甚重,唉呀半日立不起来,被两个同伴赶上搀扶,又有另外两人跳了上去。 卢先生一掌贴在余先生后心“大椎”穴上,护其心脉,稍觉体内异样,气血衰微,便即输送内力,以为全策,另外一手牢牢握定铁葫芦,拧眉瞪目,神情狰狞森然,嘿嘿道:“好,好,都是 些不怕死的傻犊子,皆要索取阎王爷的请柬么?老夫不嫌麻烦,索性成全你们便是了。”口气强硬,心中却是大生绝望之意:“不想我‘竹芦双怪’偌大的名声,武林中友者交口迭赞,怨者 闻名色变,今日却是运气大背之极,说不定便要被一群臭烘烘、乱糟糟的破落乞丐送归西天。”他若是此刻横下一条心来,撇下余先生独身拼逃,丐帮围困之人虽然人多势众,也必难阻遏其 锋锐,要从中杀出一条血路其实不甚很难,只是他与余先生一号“葫芦樵夫”,一号“垂钓渔人”,情若手足,亲愈兄弟,万万不肯因此舍下余先生独善其身,既要救人,又要自保守御,前 程委实不妙,可谓困顿交迫,陷足绝境而难以自拔。 群丐不及动手,“唰唰”几声,又有二三十条黑影窜上屋后环腰的土墙,成半圈伺候之势,当先一人身顿手扬,也不答话,从袖中抖出一支铁镖,疾若闪电,亮光过处,正打在一个叫花子胸 前,那花子惨叫一声,从屋顶跌落下来。一个花子急去救援,见那镖尾衔着一条细细薄绸,正面绣着一枚小红日,上下左右皆有团云簇拥,不由大惊失色,叫道:“是,是红日魔教。”众人 不由一阵骚动。包向泓脸色一变,心道:“如何魔教的人也来横插一杠子?难不成着‘竹芦双怪’还是他们的朋友么?”一时颇感棘手,暗道:“红日魔教行事诡异,不可依常理忖度。”梅 还心亦然微微蹙眉,大觉不妙。 墙上诸人皆是黑巾黑袍,夜色之下,尤显阴谲黯然。当先一人沉声道:“丐帮的朋友听好了,这卢先生与余先生,乃是本教的贵客嘉宾,你们万万伤他们不得。大夥儿若是就此歇手罢战,一 切都好商量,否则莫怪我教红日灼灼、照则亡魂。”言罢,肩头一抖,但见寒光一闪,又是一根铁镖击出,不偏不倚,倏地扎中屋顶一个丐帮弟子的咽喉。那花子不及应声,“扑”地颓然坐 下,登时垂首气绝。群丐见此人说话之间,陡施暗算,双镖害命,瞬间便夺了同伴两条性命,又骇又怒。 梅还心脸色铁青,怒道:“这算是什么?杀人立威么?我丐帮都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汉,你这算盘怕是要打错了。”激漾之下,气血翻涌,只呛得咳嗽连连。包向泓打狗铁棒重重笃地,轰鸣震 颤,破口骂道:“你这毒夫焉敢如此猖狂?兄弟们,咱们不用客气,他敢用暗器偷袭咱们,我们也用好家伙伺候他们。”话音才落,群丐已然按耐不得,纷纷从怀中取出形形*的暗器朝墙头喂 去,尽是锐角石头、钢刺、飞镖、竹签、铁荆棘、短袖箭云云,纷繁杂多,不可辨数。丐帮家大人多,众人共习之武功,除却大小打狗阵法及相应棍法之外,便是几套拳脚招法,其余拳掌指 爪、刀枪剑戟,林立不一,若园中百花、千种万样,便是暗器也杂乱聚多,挑着合心称手的便是了,一切俱便宜从事。卢先生扶着余先生安坐一旁,反倒不为攻取。 黑衣人见暗器袭来,密密麻麻,若六月间狂风暴雨,大有摧打梨花之状,也是大吃一惊,遂不敢怠慢挥舞中手中的兵刃格挡撩拨,“劈里啪啦”地打落了一地,饶是如此,不免破绽百出,也 有暗器透过缝罅,招呼在其中几人身上、臂上、腿上。为首那人眼见情势不妙,叫道:“大夥儿跳下墙去,院内狭窄,他们暗器使不得。” 一人骂道:“妈的,听你指挥,除了惹事,还能怎样?”他腿上中了一枚袖箭,深入愈寸,痛不堪言。旁边一人方要说话,胳膊上被一支金钱镖打中,此镖用铜钱磨砺周边而成,锋利无比, 轻轻掠过,便在上面拉出一道极深的口子,鲜血淋漓,染红衣襟,不觉骂道:“妈拉个巴子,讨饭的也用如此阔绰的暗器。”跃下墙头,见群丐扑打过来,气势汹汹,急忙一个挺刀,一个仗 锤,相迎抗拒群丐初时尚有些惶急,忌惮红日教的名声,出手颇有顾虑,五分攻伐,五分防备,待斗得几招之后,发觉对方招式劲道,不过是稍胜寻常,心中登时大定,相互吆喝一声,陡然 换势,却是七分攻三分守。 小院狭窄,群丐不能尽行围攻,一时僵持不下,彼此斗得甚是剧烈。混乱中,一黑衣人持剑扎向对面一位精装花子,贯入肩头三寸。那花子甚是彪勇,身子猛然往後一抽,从剑头脱了出来, 扔了竹棒,欺身逼近,反用双手捉夹剑身,大吼一声,竟将之折为两截。那黑衣人骇然之下,兀自冷笑,骂道:“找死么?”顺势抽剑,剩下半截锋利依旧,锋刃从花子双手拉过,硬生生斩 断了八根手指,他犹不回势,手腕一转,斜下抖出,将断剑送入精壮花子腹中。 花子大叫一声,目眦牙裂,血淋淋双手扑上,一臂勾住黑衣人颈脖,另一手紧紧压住他的面目。黑衣人鼻口皆受封堵,呼吸大为不畅,惶急之下,极力推拒不得,又将断剑朝前一挤,深没剑 柄,断剑剑头从花子背後破穿而出。另外几个花子眼见兄弟惨死,双目赤火、血丝亘布,不待那黑衣人退却,齐声怒吼,拔棒狠命扎去。那黑衣人躲避不及,被扎成一个大刺猬,双眼圆登, 四肢抽搐,不再动弹。罗琴心惊肉跳,心道:“不想双方激斗如此。” 听萧季咦道:“怪哉,这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路数?谁不好冒充,偏偏装掩红日中人。呸,红日教有什么好,冒充很荣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