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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筹备

陆贵妃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睡惯了椒房和大床的人在乡野中捱了最难过的几日,加之车马劳顿一整天,如今又睡回了自己的床。即便心中思虑再多,那种久违的放松也足够自己舒坦地多睡上几个时辰。

她一睁眼,便看到拓跋渊侧卧在她身旁。

他已经穿戴整齐,应该出去过一次,如今又回来配她。知道她床上的规矩中,便褪了外袍,只着了件看起来单薄的皂色里衣。

他最近应是真的忙得很了,本就瘦削的脸又小了一圈儿,眼底也泛着青色。

陆银屏只觉得心口针扎似的疼,细细密密,一阵儿接着一阵儿,自打看到他便没有断过。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

浅眠的人倏然睁开了眼,瞳仁见光后缩成一个几不可见的黑点,被边缘的金光遮盖住。

陆银屏伸出的手心虚地缩回,却被他回握住了。

“今日无朝?”她问。

他摩挲着她的手背,热切地望着她道:“朝中之余下一些旧臣,多是年迈腿脚不便之人。新选拔出来的官员还未能熟悉各官署,便先放放,也算是给朕放个假。”

陆银屏心底又是一阵儿不自在——这么说来他陪自己的时间更长了?那万一过段时间害喜了被他发现可怎么办?

她猛然缩回了手,打了个滚儿从床中央滚到边缘,趿着鞋向外走。

“我去洗洗,换身衣服。”她干巴巴地道。

面对她的抗拒,天子起了疑心。

他将秋冬和苏婆召进主殿,问:“这两日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二人死咬着说无事。

她们是陆银屏心腹,他到底不敢用刑,于是又将熙娘唤进来。

“贵妃在徐州的这几日,都做了什么?”他紧紧地盯着熙娘的脸,好像只要从她的面上找出一丝的不对便要杀了她们似的。

秋冬吓得拼命往苏婆的方向靠。

熙娘正正地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看着他道:“娘娘用完早膳后便会去爬村前的几棵枣树。”

“爬树?”天子疑惑地问,“爬树做什么?这么危险的事你们也由着她?”

熙娘依旧是用那副平和的嗓音回答:“娘娘说,爬得高便能瞧见您派人来接她,便不用等那么辛苦。”

天子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他才摆手示意:“你们下去吧。”

秋冬感激地望了一眼熙娘,心道还是这位女官的招数高明,一下便拿捏住了天子软肋。

她们退出来走到廊下,秋冬欣喜地上前道:“还是您厉害,只一句话便让陛下问不出话来。我们替娘娘感谢您…”

“你们不必感谢我。”熙娘却摇头,“我虽事无巨细样样禀报陛下,可这一次却想破例…”

苏婆毕竟上了年纪,方方面面什么都能想到。

“说到底,你也是为了陛下。”苏婆道,“她既然想要离开,这事儿便要瞒住了。只要人还在,以后说不准还能走到一起也未可知。”

“这是其一。”熙娘叹道,“最重要的是,贵妃的做法让我想起娘娘来…”

她口中的“娘娘”便是已薨逝二十多年的先太后。

“娘娘当年怀陛下时也是这般,先头想着遮遮掩掩,还想出宫。”她道,“可她出不了宫,月份大了便自然显怀,遮是遮不住的。那时娘娘死的心都有,可还是舍不得陛下,最后捱到生产。如今贵妃走的是娘娘的老路,又怀了陛下的孩子,我实在不愿再看到当年的娘娘…苏婆说得对,只要人还在,俩人又有缘分,以后必定能再重逢。贵妃能走再好不过…”

“可是陛下会放她走吗?”秋冬问,“我觉得不太可能。”

苏婆和熙娘对视一番后,异口同声地道:“能。”

当日酉时,夏老夫人便接到了宫里的旨意,命她次日进宫一趟。

“料想是小四回来后思念外祖母,这才下旨来问。”陆瓒道,“明日我同外祖母一道进宫便是。”

“这个磨人精,也不知道这时候让我进宫做什么。”她打着哈欠问,“珍珍呢?还在照顾那个断了胳膊腿的?”

“断了胳膊腿的”说的是韩楚璧。

韩楚璧约摸祖坟埋错了位置,自小便被未婚妻打压,如今更是连站都站不起来。然而越是这样,俩人的关系却越好了。

夏老夫人自然也没再提什么纳妾之事——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需要伺候的人,自家孙女只需一根手指头便能摆弄他。此时不和离就是他们韩家烧了高香,还想纳妾?做梦倒是有可能。

陆瓒一笑而过。

猎心从门帘的缝中探了个头出来,问陆瓒:“主子,崔二公子来了,是否要让他进来?”

“旃檀?”陆瓒稀奇道,“稀客,这时候他竟然来了。”

夏老夫人也一脸高兴:“许久未见崔二了,快,将他迎进来!”

陆瓒略一犹豫,仍然点头:“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门帘便被仆婢自两边撩开。

伴着一阵清风寒气,两位风华绝代的男子并肩而入。

“慕凡?你们怎么一起来了?”夏老夫人更加欣喜,“快!外头冷!快进来!”

二人同时迈步入了正厅,连行礼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表哥。”陆瓒同裴慕凡打了声招呼,又命婢女替二人看茶。

“表弟看上去气色不错。”裴慕凡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早先便到了,还顺道捡了个大外甥呢…只是最近一直住在修梵寺,便没有上门。”

“来京中竟不来找你表弟,去修梵寺做什么?”夏老夫人十分不满,又看向崔旃檀,“旃檀刚进来时我竟一时没认出,是我老眼昏花还是你风姿又胜以往几筹?”

崔旃檀自然不会说她老眼昏花,只是淡笑道:“前些日子在外地,回来后御史台事务繁忙,所以未能及时拜会老夫人,还望老夫人宽罪。”

“你这样说可就见外了!”夏老夫人呵呵笑道,“你年纪轻轻又做了御史,自然要以公事为重,什么时候来打招呼都不碍事的…今日不忙了吗?”

“晚辈今日已辞去御史一职。”崔旃檀轻触了一下茶杯,道,“打算这两日便回定州。”

三人同时朝着他的方向望去。

“回定州啊…也好。”夏老夫人依然摆着那张笑脸道,“你是崔家的顶梁柱,御史对你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世家出来的人倒也不差这点儿虚名。”

崔旃檀却敛了笑。

“晚辈想回去,并非是受家中传召。”他的面上有些迟疑,亦有些赧然,“只是随上峰出去一趟偶然见到陈年卷宗,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将家兄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自觉无颜再侍奉陛下,这才打算辞官回家。”

关于过去的一些事情,在场的几人虽然未得知全貌,也却因为他的话语渐渐将一些往事补全。

“崔二打算什么时候走?”裴慕凡笑了笑,将话题一带而过,“我这次来主要也是为了将祖母接回去,说不定咱们还能顺路。”

崔旃檀松了口气,抬头道:“能顺路再好不过,时间由老夫人订即可。”

夏老夫人信奉三六九往外走的那套规矩,当即便道:“说走便走,我可经不起京里这些大风大浪了…初六已来不及,初九吧!明日等我进宫办完最后一件事,此后便没有牵挂了。”

崔旃檀点头:“老夫人想得自然是周到的。”

陆瓒和崔旃檀没有细想她要做什么事,只裴慕凡望了她一眼,随后垂下眼睫,将自己慢慢融进热络的谈话声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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