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布偶（19、墓室与往事）

紧邻密室的那道墙被打开了，里面有一重精致的雕花铁门，刑侦工程师将门上的挂锁绞断后，吴少卿与白芷明一起走了进去。他们刚一起踏进那间密室的时候，被里面的低温刺激了下，这个密室不算大，没有外面摆放十二具尸体的房间要许多。

而自然不出白芷明所料，這個最隐蔽的房间其实是一个墓室，至于是谁的墓室，他轻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林玉。

墓室的正中央摆放了一个水晶棺，白芷明上前用手敲了敲再仔细抚摩了一下，这是不是普通殡仪馆里那种有机玻璃所制成的透明棺，而是用真的水晶打造出来的，李明为了安置母亲的遗体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围绕在水晶棺的四周，放满了康乃馨和白色的玫瑰，吴少卿开始以为这些是仿真花，但触手可及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震惊，这些花全部都是鲜花，这些美丽的鲜花在低温的环境中已然如同永生花一般了。

在水晶棺里躺着一名中年女子，样貌十分美丽，即使已经是离世之人，但她的面容安详至极，微微带着笑容。看见这样的情景，吴少卿白芷明一起对着林玉的遗体鞠了一躬。

是的，里面如安睡般的女子，便是一切由善向恶的开始，她就是李明的母亲——林玉。

后面跟进来的专案组的所有人都被水晶棺里的人震惊了片刻，那个躺在里面被儿子强行想留住的女人，那么安详与美丽，似乎只是睡着了，而且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才会在安详的遗容上有着那样美丽的微笑。躺在水晶棺里的林玉，身穿着一身淡蓝色的旗袍，看着水晶棺里如此美丽的女人，刑警们都各自暗忖，李明为什么长成那个样子，他一丝一毫都没有遗传到他母亲的容貌。

吴少卿与白芷明随即俯下身凑近在了水晶棺上方，他们仔细地看着，在不是那么强的白光下，还是能够看到林玉的脸部五官部位有着致密完美的缝合痕迹。白芷明从衣兜内，拿出林玉生前的照片进行比对，他看到眼前这张“脸”几乎和照片中的脸一模一样，白芷明忍不住感叹李明的手法，而他选择的那些被害人的五官部分与林玉生前的脸部五官确实很契合。

从这里可以看出，李明的专业技术实在是一流，甚至可以说是天才，他用十二个人做出的这张脸，与照片上尚还年轻时的林玉几乎一样。

李明，不，凶手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眼前这个早已死亡的女人，为她做了一张脸。

白芷明走出墓室，他透过休息厅的玻璃，看到坐在里面的李明面如死灰的脸。

“他人即是地狱，而我就是地狱。”————这是李明在交代犯罪过程中反复说的话。

“你们是不会懂得我做的这些事的，不要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它，它不是我制作出来的艺术品，而是我还原本来就是艺术品的美丽的妈妈。”

“白教授，我知道你去了我的老家，我想你们一定去拜见了善良的老支书吧，那想必你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那我还需要说什么呢？”

“需要你说。我们需要你来告诉我们那些被害人的身份，我们需要你在告诉了我们被害人身份之后，将她们交还给家人让她们入土为安，我们还需要你告诉我们你是如何选择被害人的，如何将她们骗到你的手术床上的。我们还需要你解释一下，你为何如此执着于杀害那么多女子就为了还原你妈妈的样貌，你为何不让她及时入土为安？”白芷明冷静地将问题抛给李明。

李明安静地听完了白芷明的所有问题，他在须臾间，此前一直浮现在脸上那猥琐令人恶心又胆寒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接着他对吴少卿说想抽一包大丰收，因为那是他学会抽烟后在经济条件允许下唯一可以买的烟。

吴少卿让吴卓下楼将烟买了回来，李明的手铐已经解开，只是为了防止意外情况还是给他上了脚镣。

众人坐在这间华丽的休息厅内，看见李明拆开烟抽出一支，白芷明为他点燃了香烟，李明对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正常的微笑。

“其实在我决定彻底为母亲报仇以及实现我们母子之间的梦想，也就是为母亲重塑她被李德才的姘头毁容的脸，在下了这个决定之后，我便再没有抽烟以及饮酒，在这个过程中，抽烟饮酒都是对母亲的亵渎。”李明轻言细语地开始讲述他的犯罪事实，刑警支队副队长王黎明为其做笔录，吴卓担任摄录的工作。

吴少卿的内心对白芷明叹服，他想起在白芷明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要想将一个重要的案件打开，就要深入了解犯罪者的过往，他的出生及成长，他的学业与工作，当你足够了解这一切之后，往往答案就会从他们自己的历史中浮现出来。

李明一边将烟灰抖在纸杯里，一边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将一个孩子苦难的成长往事和他母亲悲惨的过往徐徐展开。

“我的出生，在我们当地被说成是孽障，除了老支书，几乎没人同情我的母亲所遭受的罪，更是对我的出生嘲笑不已。你们见过了照片上我的母亲，她很漂亮对吧？她是我外爷外婆的独女，虽然家境贫寒，但始终也是手心里的宝贝。而我的父亲，那个应该被称作为万恶的混账的男人怎么可以得到我母亲？那个成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丑陋男人，是的，他是在我母亲赶集回家路上一路尾随最终挟持母亲到无人的干草垛子里强行侵犯了她！”

“你们如果问为何不报警，你们这些生长在大城市的人怎么会懂小地方的事，报警也就等于毁了我母亲一生，在我们那种小地方，名节牌坊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因为没报警也依然毁了我母亲的半生，为何是半生？首先是因为我出现了，其次是母亲终究没有安享晚年，她为了我吃了一辈子的苦，我那样努力，也无法给她回报与幸福，我眼睁睁看着她舍不得闭上的双眼不得已闭上的那一刻，我突然感知到了自己会在凶手得到法律的严惩之后，跟随母亲一起离开这个污秽不堪的世界，我满心期待那一刻的到来，在那个世界，我还能做母亲的儿子，我还可以孝敬她，给她世上所有的幸福。”

“一次奸污带来的生命可以称之为野种，但母亲是那样善良的人，她舍不得切掉我这颗毒瘤，屈辱之下与李德才，那个丑陋至极败坏至极的男人结了婚。李德才什么都没有，他便做了林家的上门女婿，母亲原以为我的出生会让李德才转换点性子，但是没有。因为我出生之后，我的长相没有一点遗传到母亲的美丽，反而是那个混账李德才的翻版。但就算这样，外爷外婆和母亲都没有嫌弃我，但李德才却将我视作眼中钉，因为有了我之后，母亲再也不愿意与他同房，就是这个原因，他几乎想弄死还是婴儿的我。在我幼时成长中，他每周就会失踪一两天，等他回来后，每天都会狠狠揍我，我如果哭喊的话，那些肮脏的拳头就会落在我母亲身上。幼小的我，在母亲尽全力爱着我的时候，我一半在天堂，一半在地狱。他人即是地狱，而我自己就是地狱。”等李明说到这个地方，大家的脑海中都浮现出那个丑陋的男人，也是导致一切罪恶与残忍开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