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老寿星

那些西洋人善使贿赂，总是收买人为他们效力。你看他们弄条船，到处以做买卖为名，进行搜括掠抢。

别看他们人数不多，往往得利就因为他们拢络人的手段高明。他们得寸进尺，得利还抢，见利忘义。他们善于烟土生产，专门用这东西来毒害我们。

烟土那东西谁若吸了，先觉舒适无比，以后越吸越上瘾，不吸不行。最后将人吸得满面晦色，骨瘦如柴，象个痨病鬼。

自从洋人卖给我们烟土，我们的人由于吸了烟土，象痨病鬼的人就逐渐多了，倾家荡产者也不计其数。

分明是他们将我们的人害成这样。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骂我们是什么‘东亚病夫’。你看他们多没人性。得了我们白花花的银子，车拉船载的，反过来还骂人。

法明道：“老寿星真是记忆力强，讲得深切入理。你说的都是不可置疑的历史鉴证。”

四空讲起兴头，又道：“那些西洋鬼子总爱响几声炮吓唬人，总想强占我们的国土，在我们这作威作福。

其实，他们加在一起也斗不过我们中国人。他们侥幸打胜了几次，也都是借那些赃官污吏对他们明暗相佑的结果。

那些赃官污吏得了洋人的钱财，就替洋人说话办事。他们将洋人说成炮厉船坚人多势众，来吓唬皇上。

皇上不辨真伪，也就不敢坚意对付洋人了。其实，那些洋人就连我们的老百姓组织起几千人，他们还斗不过呢。那年在三元里，一千五百多个洋鬼子被老百姓团团围住了。

吓得那为首的洋鬼子窝屋咕，跪地求饶，连裤子都尿湿了。其余大小头目，也都哭哭啼啼跪倒一片求饶。

闻讯赶来的中国政府官员，都心软了，又护着他们，驱散百姓，将他们放走了。那些洋鬼子作恶多端，遭了天怒人恨。

那日天下大雨，洋鬼子的火药都淋湿了，他们的枪放不响。那些鬼子在风雨里，泥泞里，受尽了折磨。若不是官府来人救他们，他们一个也生还不了。”

法明道：“虎门硝烟和三元里抗英，我也听人说过，却没有这样轰轰烈烈。”

四空道：“我讲的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过的。当时真是轰轰烈烈。英国鬼子从那以后，他们的威风收敛了许多。”

回顾历史，四空又道：“还有北面的俄国人，他们都长得个大中空实际无能。他们惯会趁火打劫。

后来，他们也向西洋人学会了响几声炮吓唬人。我们吃他们的亏最大最多。这个俄国在元朝以前还没有它，它是元朝以后才有的。他们是在元朝末年，乘朱元璋起义，占了许多元朝的疆土，一时兴起的。

朱元璋胜利当皇上，建立了明朝，就对他们含糊了，没将他们驱赶。他们一直不知进退，乘清兵入关，东北兵力空虚，他们又乘机占了我们中国不少疆土。

康熙皇上曾经御驾亲征，带兵驱赶他们几次。他们始终野心不死。乘西方帝国联合跟我们作战，国内又闹长毛子之际。

俄国人又强占了我们的许多疆土。国家最怕内忧外患。现在黑龙江以北、以东，乌苏里江以东，那些好地方都被俄国人强占去了。

在西北上，我们中国人从古至今那有五个大的湖泊，湖泊连同那一方土地，好大的一片沃土，也被俄国强占去了。

这老毛子野心不死，趁辛亥革命，南北割据，他们又打我们的外蒙古的主意。他们又要抢啊。虽然说外蒙古不是物产丰富之地，现在是民国了，不该再让他们抢去。”

四空喝一口茶又道：说起历史，话就长了。清朝从道光时起，皇上多半昏庸无能；朝中大臣，文武官员，多半贪赃枉法。这就是清朝灭亡的根源啊。

总结起来有个规律：洋人不论是哪国的，咱若抵不住他，他就总想欺负咱们。我们中国也曾有高人，看透了这一步，上书皇上建议维新变法。可惜我们变法坚持不久就灰颓了。使我们失去了图强的办法和良机。

变法维新是有鲜明的成功例证的。日本当时与我们一样受西方帝国的侵略和欺负。日本明治天皇就看透了维新变法这一步。他立刻主张实施变法维新，学习西方人的先进处。结果日本一个小国，先于我们赶上了西方人的先进，国家强盛了。

日本可谓治世有俊杰呀。我们中国也只有维新变法，学习西方人的先进处，将来才能富强。可惜，现在国家政权落在了袁项城手里，不知变法维新又待何时。袁世凯这个人，他的祖宗三代我都知道，惯会两面三刀、阳奉阴违。国家有他作主，还得丢失土地。

这时，小和尚又进来添茶。四空道：“你向斋饭僧吩咐了客人的斋饭了吗？”小和尚一边沙沙斟茶，一边道：“我正准备添完茶就去吩咐斋饭。”

四空道：“你去吩咐时，要斋饭丰盛一些的。回访的客人，非同一般。”小和尚笑道：“长老，你怎忘了？你不是平日就向我吩咐过了吗？但凡远来的客人一定要厚待。我还牢记呢。”

法明道：“斋饭不必丰盛。让我吃了禁饿解暑就行。我也待不多久，烈日西斜，就该告辞走了。”

四空道：“道友不必急于离去。一百二十年我才得回访，也很不容易。既来之，则安之。何况一百二十年前，我访问你们护国寺时，曾住过半月有余呢。你也不应少于这个数才是。”

法明刚要向他解释，自己有事在身，急待赶路。猛听得屋顶喀的一声脆响。二人急忙仰望，见屋顶正在下落。

法明惊道：“不好，殿顶塌了。快走！”法明挟起四空，急忙往外走。二人刚到门外，轰的一声响，屋顶已经落地了。随之烟尘大起，瓦砾齐泻。二人近前去看出事原由，原来是屋顶主梁折了。

四空屈指卜算一回道：“不吉呀！不吉！老衲的命就要休矣。适才多亏道友相救，否则我难逃此劫。”

法明回身道：“圣僧不必多虑。我细看了。殿宇年久失修，栋梁累遭虫蠹旧物归折，也是兴衰的道理。损失些什物罢了。”

四空道：“进春以来，我总是疾病缠身，至今未得痊愈。我的耳朵病得背了许多。去年我还不是这样。因此，我很担心。”

法明笑道：“圣僧不必多虑，我看你气色，健康状况良好。你身上的微恙，很快就会痊愈。”

四空惊魂未定，又将法明让进了东殿禅堂。四空道：“今日大不幸。让客人受惊了。想必这间屋顶不会也塌了吧。”

法明笑道：“圣僧说笑谈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小和尚急忙撞钟招集众僧回庙，撞罢钟又来看二人道：“刚才我只听到了一声响，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出来看才知殿顶塌了，两位师父都不曾伤着吧？”

四空道：“都不曾伤。多亏客人相救，我才幸免于难。”

小和尚道：“师父是我们长老的救星，你来得及时。否则，我们长老一定在那里睡着了，那可就糟糕了！”又道：“怪了，平时那屋怎没有一丝塌陷的迹象呢？”他又跑去细看出事原因。

不多时，庙里众僧听见钟声，都从山里跑回来了，听小和尚说了原因，纷纷扒扯压在里面的什物。四空又与法明出门来看，见和尚们正干得起劲儿。

四空道：“我这二十几个和尚，全都办事干练。他们正准备度汛的干柴呢。”众僧见来了客人，都向法明道了问讯。法明见他们一个个年轻力壮，干活全都尽力。

一个和尚在废墟里清理出一个小木箱，来向四空道：“长老，损失的东西不多，只砸坏了几件瓷器。我在天棚里清理出一个小木箱，粘满了尘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四空道：“自从我到这里，一百多年了，从没听说有这个小箱子。里面装的必是哪代先师的遗物。你先将它收好，闲时弄干净了，我们再打开看。”那和尚拿上小木箱，送进库房去了。不多时，众僧将檩木、砖、瓦，各堆一处，将废墟清理净了。

这时小和尚来道：“烟囱不受使，客人的饭才做妥。长老快陪客人去用饭吧。”法明正在着急，暗说：“这饭可算得了，现在烈日已过，正是我赶路的好时候。”于是赶紧与四空去吃饭。

法明吃罢饭正想告辞离去，只听众僧在外道：“变天了！变天了！好凉爽啊！”法明与四空出门来看。见天空中乌云密布，翻滚而来。忽然又刮起了凉风。法明道：“天要下雨，我走不成了。”

四空道：“好啊，好啊。这叫人留不住人，天要留人啊。道友别想走了，听我的话，住半个月再去吧。”法明摇头仰天长叹，却也无可奈何。

四空又高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柴米足备人不愁。高僧行路亦何苦，作客山寺乐悠悠”。法明说：“这天一时不会放晴，可误了我的路程了。”二人一喜一忧在凉风下谈了起来。

四空又命人在凉亭里摆上茶，二人坐在几边品茶闲谈。不知不觉间，天色将晚了。四空叫过小和尚道：“让你师兄们早些用饭休息吧，夜间雨大，定有山洪袭来，他们夜里还要出外顺水呢。”

小和尚道：“长老放心，你只陪客人吧，执事僧已带人清理了水道。夜里雨大，也不必出外劳动了。”

四空很高兴，道：“这就好，这就好。快去撞催饭的钟吧。”小和尚去钟楼当当地敲起了钟来。

法明见寺院井然有序，对四空很敬佩。说道：“贵庙处处管理得井然有序，可见你们真是老不舍心，少不舍力呀。我到过多少家寺庙，所见多半管理混乱。一个和尚挑水，两个和尚抬水，三个和尚便没了水喝。象你们这样人都勤奋上进，确实不多。”不想这些话引起了四空的辛酸。

四空潸然泪下，道：“这都是我们监寺僧的功劳。他对僧人要求严格，对寺院管理有方啊。如今这个人不在了，我失去了左膀右臂。”

法明惊道：“他是怎么死的？是病逝吗？”

四空擦了泪水，道：“那年德国人突然划定这里，说要开矿。他们来了许多人在这里做勘探活动。我们监寺僧最讨厌德国鬼子。听他们说要拆我们庙，赶我们下山。我们的监寺僧便带人出去，阻止他们勘探，与他们据理力争。

双方口角了起来。我们的监寺僧义正词严地说：‘山是我们的山；矿是我们的矿。要开采我们自己会开采，轮不到你们德国人。我们虽然现在不开采，但是留给儿孙将来开采呢。绝不允许外国人掠夺我们的财富。’说得德国人理屈词穷。那些凶恶的德国兵全都发火了，他们有的动手来打我们的监寺僧。被监寺僧一抬手，将他打下了山崖。

德国兵见斗不过，竟然开枪射击，打死了我们的监寺武师。我们的和尚全都怒了，跟他们一场混战。德国兵也丢下几具尸体，败阵跑了。一年后，德国兵又来。白朗的队伍又将他们打跑了。因此，德国人至今也没能在这里开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