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祁时

皇帝一赏一罚，换来几家欢喜几家愁。

祁盛这里酣睡得香甜，祁时那里却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祁时才刚醒来就听闻噩耗，万万没想到自己前几日刚晋封肃亲王，喜滋滋地办一场赏花宴，转眼就让自己变成了郡王。

「道长呢？道长在哪儿？！」

他擦著唇边的血，声音近乎凄厉地要寻那无名道人。

「道长不是说天命属意于我，为何会是如此？」

「莫非……莫非那道士骗我？！」

而偏偏下人也遍寻不见那道长——这是自然的，这会儿暗八正和暗七一起趴在房顶看皇帝呢，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祁时自己慌张了一阵，才猛地想出法子来：「来人，备驾！」

「本王要入宫见皇贵妃！」

「母妃一定有办法，母妃总是有办法……」

他急匆匆地往马车上赶，甚至因为步履实在是太匆忙还差点儿摔了一跤。

原本的肃亲王妃——现在是肃郡王妃的沐姝却与她的丈夫反应截然不同。

接过圣旨之后，她竟丝毫不为自己的宴会被迫提前结束而焦灼。

她稳重，端庄，平静地坐回席中，一个个与前来道别要走的贵女贵妇们见礼送别。

绫纱团扇遮掩之下，甚至隐隐可以看到沐姝那娇红的唇角是微微翘起的，含着些笑意。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只怕还要以为沐姝这不是被贬了一级，而是升了一级呢！

客人散尽之后，她身边的心腹丫鬟低声进言：「小姐，他进宫去要见的那位可没有这么好骗，只怕……」

「怕什么？」沐姝双眼一弯，红唇一扬，露出两只尖尖的白色小虎牙来。

她眼中精光乍现，语气愉悦道：「二殿下出手做的连环计，我不信还能让他见得到皇贵妃。」

祁时确实没能见到皇贵妃。

他甚至都没能进宫，就被拦下了。

「殿下，陛下旨意，让您在府中思过，无诏不能出。」

御林军说罢，就强硬地「护送」祁时回了他原本的王府。

此时王府大门上的「肃亲王府」四字匾额已被取下，看门的老奴正抹着眼泪，见祁时回来，忙不迭跪下行礼，语带哽咽地说：「肃郡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这是祁时之前刚当上亲王时，亲自给府中下人定的规矩，要求人人见了都要跪拜行礼，口中还要称呼「肃亲王殿下千岁」。

如今这老奴口中的「亲王」变为了「郡王」，整句话的意思似乎也都变了味。

祁时眉头一跳，内心涌上一股不安与烦躁，一脚踹开那老奴，骂道：「闭嘴，你也敢来嘲笑我吗？」

老奴被踹了个跟头，向后一滚，几乎就要摔落台阶，慌张之下急急忙忙伸手护住头，死死闭上眼等著即将到来的剧痛。

谁知下一刻，他却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什么人，被稳稳地拦住了。

他依旧蜷缩成一团，颤颤巍巍地抬起眼皮偷偷看去——看到一角青黑色的道袍。

不是旁人，正是暗八重新装扮好道士的模样，姗姗而来。

「殿下好大的火气呀。」暗八说：「只是殿下自己做错了事，责打这老奴才又有什么用？」

「我做错事？你说我做错事？！我做错什么事？」祁时见了道士，却只显得更加暴躁。

「你这牛鼻子道士，且把话说明白，先前你那些话，是不是都在骗我？如何才说我天命所归，必为太子，转眼我就不升反降？」

暗八说道：「殿下且仔细想想，贫道还与你说过什么？」

「还说过什么？」

暗八轻轻叹了一口气，语调深沉地说：「殿下若要成事，还需戒欲远女色，否则便会分薄福运……」

祁时一怔。

他先前竟然没把这话当回事，只当是这道士清心寡欲，也看不得他坐拥美人在怀，故而编造些借口来劝阻他。

可此时再想，却觉得这道人说的话似乎都很灵验，从无虚言。

暗八又道：「那卫柳名字中的柳字，乃是鬼树之一，所谓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后院中若有柳树则家宅不宁，万事皆衰，乃是极阴极差的命格。」

「殿下难道不知道卫柳命中带衰，命运坎坷吗？」

「她原是丞相府嫡出千金，却流落乡村，入京寻到亲生父亲找回与太子的婚事，却直接拖累太子都被废……」

暗八面上四平八稳，两片嘴皮子上下轻碰之间，胡说八道。

总而言之，就是卫柳这命啊，不行。

但是祁时对她有了想法，就把自己的好命运分给了卫柳——卫柳自然又会把这好运分给她的夫君祁盛。

而被分薄了福运，沾染了霉运的祁时，就要倒大霉。

祁时微微皱着眉，惊疑不定道：「竟然就如此凑巧？」

「世间哪有凑巧之事？一饮一啄都是定数，因果报应罢了。」暗八胡扯了一阵，最终下结论道：「殿下若是怀疑，不妨试试贫道的主意。」

「什么主意？」

「陛下罚殿下思过至少三月，殿下且在府内静养一月，莫近女色，贫道包殿下重回亲王之位，可以自由出入宫廷。」

「不可能！」祁时晒道：「父皇的性格我还不清楚？他最好颜面，既然已经罚了我三个月，定然不会提早放我出去，恢复亲王之位更是不可能容易……」

「殿下敢与贫道打个赌吗？」

「赌什么？」

「就赌贫道刚刚说的话。」暗八说：「若是贫道说得不准，贫道便把这条命送给殿下。若是贫道说得准了，殿下以后可不能再这般冲动行事。」

「……」祁时咬了咬牙，道：「好，赌就赌！我便戒一个月的女色，若真的能重回亲王之位，以后便听你的！可若不行的话……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这赌注要换一个。」

「殿下想赌什么？」

祁时略一思索，道：「道长神通广大，想来将那卫柳掠来送到我书房的小榻上，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暗八：「……」

饶是暗八这样知晓祁时有多么无耻的人，也不由得再一次被祁时的无耻震惊到了。

他甚至有那么一阵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勉强自己继续仙风道骨地扇了扇手中的羽扇，略一点头道：「殿下说到做到，便从此刻开始吧！」

……

此后七天，祁时这里都还算是风平浪静。

加上他的众多姬妾们本就都在京郊的芙蓉别苑中，根本不在这王府里，他便是想不老实，也没什么机会。

但等到第八日，祁时忍不住了。

他偷偷差遣自己的小厮去别苑送信：「请卫锦侧妃寻个借口回来，万万不要惊动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