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又要帮谁？

三愿轻点素卿额头，笑道：“想什么呢？真到那个时候，说不定，你早就不在这里面混了，哪里还用得上倚仗我呢？”

素卿笑道：“姐姐，你相不相信，你我二人，这一世，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三愿点了点头，道：“那还用说么？”

姐妹间，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让二人想不明白的是，这一晚，靖王殿下却并没有来。

晚上的红香楼，前面人声鼎沸，这小小的一间屋里，素卿三愿二人，寂寂无声。

三愿坐在镜前，不敢稍动，生怕哪一下动得厉害了，碰歪了春娘给梳的发髻。

素卿却在一旁做着针线。随着时间的推移，素卿的针线，比之来时，要精细了许多。

熬到三更，三愿实在有些忍耐不住想要睡了，便想让素卿帮着拆下发髻。

只是那繁复的发髻，梳起来难，想要拆，却是一样的不容易。

没奈何，最后只有再去寻春娘来帮着拆。

春娘一边替三愿拆解着发髻，一边道：“陈姑娘，莫要急，不管怎么样，靖王殿下能点着名的要你，便是你的福气，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的，不急在一时。”

春娘的手，极是轻柔地打理着陈三愿的发丝，那眉眼柔和得像极了一个将要送女儿出嫁的母亲。

三愿打了个哈欠道：“我又有什么可急的，妈妈您不急就好。”

春娘含笑道：“三愿姑娘说笑了，我更没有什么可急的。这红香楼上下，哪还缺姑娘一碗饭吃么？靖王殿下一日不来，咱们便等他一日，两日不来，便等他两日，总有能等到的那一天。”

三愿复又打了个哈欠，道：“我实在是困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蚕儿，替我送送妈妈吧、”此时的素卿，莫免觉得三愿呼喝自己，像极了对待一个丫鬟。

素卿送春娘出去。

春娘却并不回隔壁的屋里，只站在两间屋中间，对素卿轻声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打算？”

素卿不冷不热地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小莲在这里一日，我侍奉着三愿姐姐，全当她的丫头，待小莲准备好了离开，我跟着离开就是了，只要您还能记着，小莲跟我一起在外面，您能多善待三愿姐姐些，就是了。”

春娘笑道：“她现在，是让殿下记在心里的人，我怎么可能不善待她呢？倒是你，三愿已经点了头了，你还一心要走么？”

素卿微一笑，道：“三愿姐姐已经从了，我若再从了，那我们同小莲说过的话，又成什么了？她，怕是更想当姑娘了。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离开的。似我这样的姑娘您这红香楼里有得是，您又何至于，那么想让我低头呢？”

春娘叹了口气，道：“也罢，我既说过不再逼你，便不会再逼你。只是，到了外面，你们的日子，总不会好过，你比小莲聪明，凡事，你多担待些吧。”

素卿笑道：“如今，说这个还早，不过，有道是‘世路难行，钱做马’，您到时，多给小莲预备些傍身的钱财也就是了。”

春娘笑道：“你倒不怕我疑心你要哄我的钱？”

素卿轻笑一声，道：“您是聪明人，当着您的面，我没有必要遮掩，您也知道，我若是爱钱，不如干脆留下来。岂不是来钱来得更容易些？”

春娘轻轻点了点头，道：“二百两银子，你、小二、小莲、玉墨，够你们四个人在外面安家了。”

素卿微微阖一阖眼，道：“陆月春当初副棋子，便是二百两，您给小莲的安家银子，竟不过是区区的二百两么？”

春娘正色道:“那不一样，当初置办棋子，那用的是红香楼的钱，如今，用的是我的钱。”

素卿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地道：“那又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春娘郑而重之地道：“那不一样，红香楼隶属于教坊司，每年除却开支，剩下多少，都是要上缴的，至于我自己，我也不怕你笑话，这些年来，我手里也不过三百来两不到。我总还要留下几十两给自己养老的。”

素卿听了，莫名地有些动容道：“您这些年来了，手握着这些姑娘的命运，怎么手里，只有这区区不到三百两呢？”

春娘苦笑一声，道：“你只知道我手里管着的人多，难道你不知道，这些人来的时候，都是光着来的，谁手里能有一文钱？难不成，还能有谁为了让自己好过些，向贿赂我的么？”

素卿轻轻地摇摇头，道：“我却还是不太信，这里面的账目，竟一点私弊也没有么？”

春娘冷笑一声，道：“除却皇帝老爷的金銮殿，怕是只有咱们这样的地方，才是在京各部官员都有来往的了，我哪有胆量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做假账啊？”

素卿心中不由得暗道：“此时的春娘，信誓旦旦，倒真似全不曾做过一点假似的。前世的自己，并不曾在这件事上用过心，自己离开红香楼后，也不曾再关注过春娘什么。所以，到现在，也不敢断言春娘所说是真是假。”

是而，素卿只是对春娘苦笑一声，道：“想不到，昭昭天朝，赫赫朝威，到最后，真干净的没有一点私弊的，竟是您这青楼里的鸨娘儿。”

春娘冷眼看着素卿道：“你胆子好大，这样的话，也敢乱说。”

素卿反问道：“能来这里的那些官员，一年俸禄，又都有多少，能不能支持他们给您这里送银子，我想，您的心里，比我有数儿。”

春娘哂笑一声，道：“我心里有数，皇帝老爷那里心里更有数，他们，往后是个什么结果，我不多说，我总是怕将来落一个剥皮抽筋的死法。这账，我还是给他弄明白些好。”

素卿叹了口气，骂道：“百朝文武，还不用一个鸨娘儿。”

春娘怕素卿再说下去，劝道：“你别说着了。天也不早了，回去吧。”

素卿点了点头，道：“如果，我同小莲，在外面能立住脚根，等过上几年，您也别干这一行了，我们把您接走，您看怎么样？”

不知不觉间，素卿想要搭救的诸人之中，竟多了一个春娘。

春娘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素卿的肩膀，道：“好姑娘，你太天真了，我这一辈子，就这么着了，还能有什么好结局么？便是活着的时候，结局不会太差，死后，还不是十八层地狱，挨层走遍么？”

素卿抬起眼来，望着春娘道：“您便不想，弥补一些自己的罪孽么？”

春娘哂笑一声，道：“你让我如何弥补，我做的就是这个行当，也做了小半辈子了，我也不会做别的，便是将来，我不做了，也还有别的人来做。这一楼的姑娘，总是逃不脱这样的命运，换做旁人，说不定，这些姑娘吃苦更多，受罪也更多。”

素卿抿了抿嘴，道：“您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天晚了，我回去照顾我们三愿姑娘睡了。”

眼前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无奈。

即使春娘不做鸨母了，这一楼的姑娘也依旧是青楼里的姑娘，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自己在外面，立稳脚根之后，或者有富裕的钱财，可以赎出一个两个来的。可是自己总不能赎下整个红香楼里的所有姑娘们。

便是自己经营下一座产业，自己变得很有钱，能够赎下红香楼的所有姑娘，也还有别的秦楼楚馆，天下之大，这样命运不济的姑娘数不胜数。

哪怕有一日，自己富可敌国，也架不住皇帝的圣旨，会把一个自己什么也没什么过的清白女儿，贬入这里，只为羞辱她那犯了国法的父兄。

想到此处，素卿不由得叹了口气。

回到屋里，却看三愿已经睡下，素卿替三愿整理了下被子，自己便也在一旁躺了。

只是躺下之后的素卿，心中依旧不减愁绪，是而在旁不停地长吁短叹。

三愿忽地坐了起来，道：“你怎么了？”

素卿睁开眼眸，道：“我没事，你睡吧。”

三愿不依不饶地道：“你分明有事，怎么，不能同我说么？”

素卿苦笑一声，道：“没什么，只是发现，我其实救不了很多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人和事，是我所无能为力。”

三愿轻笑道：“那还用说么？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你不是救世主，你能帮着我一些，我十分的感激你，你愿意帮小莲，帮玉墨，我也不说什么了。难道这还不够么？你还要帮谁呢？别告诉我，你要帮春娘？”

素卿有一种被人看透心事儿的羞怯，脸红地道：“我才知道，她也有她的难处。”

三愿打趣道：“那你打算怎么帮她啊？帮她再物色几个姑娘，还是和她一起，拉人下水？不对啊，你要帮她拉人，你先把你自己拉下水去才是啊？”

素卿的脸，愈发地红了，拉过被子，把头蒙上，呢喃道：“姐姐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