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给我堆个雪人吧
奶奶下葬的第二天，有一个邻村的老裁缝，送来了一双小鞋子和一套棉衣棉裤，这是外婆嘱咐她做的，送给她外孙女的孩子。
做的很精巧，采用明亮的浅蓝，男孩儿女孩儿都可以穿，只可惜她没能看到孩子的降生。
夜半，时鹿哭累了睡去，苏妄一滴泪都没有、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难过，他总是平静冷漠，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从床上起来，看到了衣柜里面挂着不足巴掌大的鞋子、以及迷你的衣物。
在夜色里它们像一双长满了茧的手一遍遍的从他的肌肤上走过，暖热与刺痛互相撕扯。
这是第二个对他好的人离开了他。
夜，悠长又孤寂。
他从卧室到了屋外，那颗梨花在夜里灼灼发白，印着这撩寂的乡村小院。
他踏过外婆种植的盆栽进了客厅，从客厅到外婆的卧室。
人走楼空，才刚刚去世，属于老人的衣服已经全部焚烧完毕，留下来的也只有老人曾经使用过的柜子和床铺，泛着陈旧的色泽。
他熄了灯，坐在冷硬的椅子上，直到天明。
隔天乌云密布，上午开始下雨，到了中午开始大雪纷飞。
这阳春三月的季节怎么会下雪呢，可它就是银装素裹，将那梨花都覆盖的看不到一丝的花瓣儿。
少年一身黑衣的立在冰天雪地里，清凌凌的一身，这气候阴凉，他只有一件单薄的风衣。
很快时鹿从里面裹着厚厚的衣服出来了，她知道这是人工降雪。
她哭肿的眼睛已经消去了一大半，她走到苏妄面前，雪落向了她的颈窝，渗透到皮肤里面，冰冰凉凉。
她看着苏妄，茫然不解：“你搞什么？”
苏妄的神情如同是盛开的梨花儿，那恬淡高雅、清透冷漠，他道：“给我堆个雪人吧。”
“……苏妄，你就是为了让我给你堆雪人？”
“嗯，你答应我每年都给我堆，就当是弥补去年的。”
时鹿：“你别闹了，你眼里都是血丝，你去……”睡吧。
都还没说完，苏妄攥着她的手强行拖拽，又把她摁着蹲下来，他一同蹲下，修长的手掌抓了一大把的雪在手心里一捏，成了紧实的一团，塞到时鹿手里。
他的目光平静又苍劲：“不愿意堆那就假装愿意，你必须堆。”
时鹿绯色的唇动了动，颇为恼怒，在一秒后又放弃抵抗，开始捏雪团。
苏妄看到她行动后他才站起来，垂眸看着这小个子女人，用她并不怎么大的手一遍遍的去堆拢所有的雪花，拍打在一起，很快那双手就冻的通红。
她脚边的雪没了，又去其它地方，卷啊卷，卷成了饼状搬过来。
人造雪比自然下的雪要难堆很多，并不容易成型，时鹿几次想放弃，但一抬头苏妄便在一旁盯着。
那一身竣冷的黑，像一堵没有温度、没有人的七情六欲的墙，看不穿打不透。
她只有继续。
到了晚上这个雪人终于堆好，并不算高大，到时鹿的胸膛位置，她用帽子和围巾给它做装饰品。
却不想苏妄说：“明天继续吧，我要跟你一样高的。”
时鹿：“……”
这一晚苏妄还是没有在她的卧室，时鹿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这几天气温很低，有点倒春寒的寒冷，又加上人工降雪，这气温逼近零度，被窝里一整夜都凉飕飕的，难以入睡。
可这双手在下午堆雪人的缘故又热的发烫，她很难入睡，又倔强的不起床去找他。
第二天，一整晚又下了一层厚厚的雪，这个人工造雪的成本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
一整晚都消失的人已经在雪地里等着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一晚上没睡，脸色卡白，眼里都是血丝。
他对时鹿只有一句话：“开始吧。”
时鹿犹豫片刻，进屋拿了一个铁锹，又戴了一双手套，这个雪人她对了两小时，一米六五，跟她一样。
堆好了，她将铁锹扔在一边，在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与他冷漠的眼神对视。
“可以了吗？”
苏妄两手放在口袋，他墨黑的瞳仁就像森林之下的枯井，荒凉寂寞的一眼望不到底。
他说：“明天继续。”
时鹿：“我明天不会给你堆了。”
“我要是偏要呢？”
“苏妄。”时鹿积赞在心里的郁气开始往外释放，“纵使我每年都给你堆雪人也不是你这样的逼迫，你到底怎么了，我外婆过世你心里不痛快我也不好受，你别闹行吗？就算是你想任性，那麻烦为这个村子里人考虑一下，人工降雪对人并不好。”
苏妄睫毛浓密，那张脸在这素裹雪白的天气里像极了一副南宋百结愁肠的山水墨画，有笔笔中锋的傲骨，更有水墨江南的哀默，一见难忘。
他开口：“你何时见我不痛快了？我说过除了你，任何人的生死我都不在乎。”
时鹿：“好，就算是你心里没有一点我外婆的位置，你根本不为她的意外而伤神，那你这个做派是为什么，是因为我之前和叶怀周在外婆家你生气了么，我可以给你解释。”
苏妄：“你想说就说，不愿意说我不逼你。”
时鹿心里猛然如同被针扎，说不出来的沉闷，她觉得她并不想要苏妄这种态度。
想了想她还是道：“我再头脑清醒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外婆家了，那时快要过年了，我在院子里堆了一个雪人。我有一段记忆是错乱的，我想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妄：“嗯，我知道。”
连续半个月的过量茶叶，潘叔把时鹿带去了俄罗斯，又被叶怀周带走疗伤，他们在一起起码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够一对男女做很多亲密的事。
时鹿又说：“我只记得你抛弃我和蔚然在一起，我看到你们说说笑笑，我截止到现在我都分不清这是幻想还是事实。”
苏妄沉默良久，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杈在雪人的嘴上划了一下，雪人立刻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末了，苏妄又觉得微笑不好，过于温柔，又将这个表情给抹除，雪人恢复了冷酷。
他并未回答时鹿这个问题，而是低声道：“做饭吧，再为我做一顿饭，我都忘了你做的饭菜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