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洞房（一）
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合上宋家的聘礼，顾柔嘉的嫁妆铺了三条长街，一跃成为了京城权贵人家成婚时衡量面子的标准。
顾柔嘉身上的婚服是由当初为皇后缝制封后大典礼服的绣娘所做，一针一线皆是珍品，所以当她被接出轿子时，人们只觉得除了她，这世间其余万物都失了颜色。
忽然听不到人们的喧闹声，顾柔嘉僵硬的站到了原地，刚才还跟闹市里捉鱼一样呢，突然这么安静，该不会是有人来抢亲了吧？
她在盖头下皱起一张小脸，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她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不是白来的。
正当顾柔嘉在心里纠结要不要跟抢亲的离开时，一只略显苍白却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这盖头下的小小天地中。
“抓紧我。”
这道声音极轻，却很有分量的落到了顾柔嘉心头上，她有些迟疑的抬起手，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那人一把攥在了手心。
她分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觉得在这极度喧闹的环境中，被人这样牵着，很安心。
跟顾柔嘉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人来抢亲，她也没有出差错，更没有冷嘲热讽，只有她在拜天地时不慎被风掀起盖头，宾客们的阵阵艳羡。
拜过天地之后，顾柔嘉要先回婚房，等待她的夫君应酬完宾客再同饮合卺酒，方才算礼成。
来到婚房，顾柔嘉只觉得自己像个物件一样被人摆到这里当吉祥物，就跟余归晚家里养的那只鹦鹉一样，什么都不用做，只消有人来时，说两句讨喜的话即可，只不过身份调换了一下而已……
“老身在此恭贺夫人，祝夫人与公子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顾柔嘉看不见喜娘的表情，但却能从这句今日已经听了不下十遍的话里感受到她的‘真切’，于是清了清嗓子，道，“赏。”
红缨银月早就在等这句话了，天知道这些银子揣在怀里有多重。
吉祥话说了，赏钱也拿了，喜娘这才兴高采烈地去前厅吃酒，走前还不忘嘱咐顾柔嘉别掀盖头，掀了便会夫妻不睦。
顾柔嘉本来想等人一走就先给盖头揭了歇歇的，可被这人一说，她心里又有些没底，碍于面子，到底是硬撑着没敢动，直到院子里重新喧闹起来。
“小姐再撑一会儿，马上就能掀盖头了。”顾柔嘉有多难受，红缨就有多心疼，这样端着坐一天，怕是她家那几位公子，也不一定能受得了。
顾柔嘉嗯了一声，悄悄捏紧了袖口，她怕等会儿掀开盖头，看到的是一张病入膏肓的脸。
房门被打开，喧闹声让顾柔嘉仿佛瞬间回到了拜天地那会儿，吵得令人头疼。
“哎呦瞧瞧嫂嫂这风姿，沈兄可是有福了……”
“嫂嫂，都到这会儿了，赶紧给盖头揭了吧，让我们大家伙瞧瞧！”
“就是就是，给盖头揭了吧！”
“诶，你们几个也真是的，宋兄还不急呢，你们急什么？”
年轻男子的声音左一句右一句的将顾柔嘉团团围住，她手指捏的更紧了，这、也没人跟她说过要是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呀……
盖头……应该是这个时候揭的吧？
顾柔嘉心里有些绝望，早知道她以前跟着爹爹去参加别人喜宴时就应该留下，观摩一下人家的洞房。
“揭盖头咯——”
随着喜娘的声音响起，顾柔嘉眼睛一亮，抬手便将盖头掀到了一边。
随着周围一片寂静，她的世界猛地敞亮了起来，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触及到了一位手拿喜秤的男子。
他穿着与自己明显出自一位绣娘之手的婚服，满头墨发高束于金冠，长眉入鬓却丝毫不显女气，反而与他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相得益彰，鼻挺唇薄，丰神俊朗，乍一看与宋轻言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看着有些瘦，约是大病初愈的缘故。
视线相交，顾柔嘉能明显看到他眼中的惊讶转变为惊艳接着再变回疑惑，整个过程极快，偏她看的一清二楚。
顾柔嘉有些迷茫，她往四周看了眼，谁料喜娘和那些闹洞房的青年同样一脸迷茫。
看着她这幅模样，新郎没忍住扬了下嘴角，悄悄晃了下手中的喜秤，顾柔嘉这才明白方才喜娘说的揭盖头不是让她自己来，于是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扬起盖头又给自己蒙了回去。
喜娘：？？？
众人：？？？
又是死一样的寂静，顾柔嘉窘的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捏紧裙边，觉得不是很想活了。
看着她身侧用力到泛白的指尖，宋轻舟含着笑轻咳了一声，喜娘这才回神，忙着招呼道，“新娘子坐好，要捏盖头咯。”
听出这话里意有所指，顾柔嘉只觉得脸烧的更厉害了，身子也更僵了。
好在那人动作并不快，给了她一些平复的时间，这才不至于在新婚当夜在众人面前连出两丑。
“嘶——”
虽然有小插曲，但并不妨碍她这张脸带给众人的冲击感。
“宋兄当真好福气，嫂嫂不光貌美人还这般有趣儿，当真要羡煞我等兄弟了！”
“日后宋兄另请兄弟们吃酒，嫂嫂可不能不依啊！”
顾柔嘉松了口气，她这便宜夫君的兄弟们还算有眼色，日后得找机会好好答谢。
新郎嘴角轻扬，眉眼处皆是笑意，“要的。”
“好了好了，上子孙饽饽。”喜娘适时插话，成功引入了下一个环节。
侍女端来的饽饽晶莹剔透，里面包的是由花生桂圆红枣和莲子搅了牛乳揉成的馅儿，汤汁微微漫过表皮，上头还洒了些许桂花，色香味俱全。
顾柔嘉本就一天没进水米，乍看到这一碗点心，可以称得上是两眼放光。
“夫人。”侍女将子孙饽饽捧到了她面前。
顾柔嘉动作自然的接过来，刚准备吃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放下勺子，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坐在一侧的新郎，“要不……你先吃？”
那人却是笑而不语。
顾柔嘉又迷茫了，端着子孙饽饽一时间也不敢下嘴，求救似地看向了一脸暧昧的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