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老王之死

天微微亮的时候，老王就起身生火做饭，把家里仅有米都给下了锅。他是这样想的，就算死了也不能做个饿死鬼。饿了一辈子了，临了临了，一定要给自己吃个饱。吃好饭赶到街上的时候，集市上刚好正是热闹的时候，他来到成衣店里给自己买了一套样式新颖颜色鲜艳的衣裳。出了门，再来到平日里自己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的酒楼里将那些从来也没听过的菜都点了一道，摆满了一桌子，顺道要了壶好酒，痛痛快快的吃了起来。当然，所有这些花费都是用的昨日卖了妻儿得来的钱。老王打着饱膈剔着牙摇摇晃晃的从酒楼出来的时候，瞧了瞧天色，随手拦了个人，问清了去育才学塾往哪里走，而后，慢悠悠的朝学塾方向去了。

何长石最先看见老王，忙起身打招呼：'老王，来了。"老王笑着："嗯，来了。"

"吃了没？"何长石道。

老王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刚吃完，你们呢？"

"也刚吃完！"何长石道。

"好了，不跟你聊了，我要去看儿子去。"老王边走边道。

何长石道："也是个可怜人啊！"张万起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昨天他回来后，这老王的事情就在这群工友间传遍了，大家都对老王投来同情的目光。可再一想到，他的儿子和媳妇以后有了个好的安身之所，也都觉得这是最好的造化了。

学塾里，门房里今天值班的是周小五，他这会吃完饭没多久，正有些犯困的时候，瞧见一个人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走来，看这个意思，好像是有些阴沉，他的困意立刻就没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朝正迈进一条腿的老王喝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这呵斥声很好的阻止了老下一步的行动，他笑呵呵的道：'我是王大龙的阿爹，我来看看他。'

"哦，原来是大龙的阿爹阿，来，进来吧！"周小五笑道。

老王连连道谢。看着这学塾里的环境，他心里高兴的很。问道：'敢问小哥，大龙在这里是干什么呢？"

周小五自昨天李糖回来告诉了王家的情形后，也是对王家人充满了同情，自然是对老王和颜悦色的道：'现如今还没安排活计，塾长的意思是先让他将他阿娘照看好就成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老王点头道："好，好，好。"

跨过拱门，就看见几个人在大厅里案几上打盹，这里面就有王大龙和他阿娘，王大龙正在给他阿娘打着扇子，一眼就看见了老王，惊的他立马站了起来：'阿爹，你怎么来了？"

老王瞧着焕然一新干干净净的儿子，心里顿时就觉得儿子昨天做的是个正确的不能再正确的决定。别的不说，就这干净的衣服，是从来也没穿上过的。再瞧了眼趴在案几上的阿香，不仅衣服是干净的就连她那终日乱糟糟的头发都给梳了个简单的发样，露出来的侧脸安详的很。这一刻，他恍惚看见了记忆中的那个娇艳欲滴的阿香。"来，看看你们。"老王笑道

王大龙拉着他阿爹出了大厅，小声道：'阿爹，你到底来做什么？"他还是比较了解他阿爹的，要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他是不会来的。

老王看着儿子这个谨慎的模样，笑道：'不慌，你和你阿娘如今是这学塾里的人了，我就算是有心想把你阿娘卖了也是不能够的。"知子莫若父，老王还是很清楚自家儿子担心什么事情的。王大龙听了这话也想起来这事情来，他刚才一时紧张把这事给忘了。听了这话，王大龙明显的松了口气，道：'阿爹知道就好。"

老王拍了拍面黄肌瘦的儿子道："放心，我再也打不了这个主意了。真的就是来看看你们娘俩过的怎样，这不，看见你们过的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阿爹放心吧！塾长对我们很好，你不用操心我们了。你应该多想想自己该怎样过活了。没了我和阿娘俩个人拖累，你一定要过的好。"王大龙任由他阿爹拍着。

"是，知道，这还用你说，我自是会过的好好的。对了，我听说，塾长暂时还没安排你做事情，你自己打算做什么事情没？"老王道。

王大龙道：'阿爹，我想学医，等过几天，阿娘熟悉这里后，我就跟塾长说，想拜史大夫为师。这样学了医，那样阿娘的病我就可以自己摸索着治了，我相信，阿娘总用一天会好起来的。"

老王张了半天嘴，最后只道了个："好"

父子俩就这样沉默了半晌，还是老王先开来了口，拍了拍儿子道肩膀：'好，见你们娘俩都不错，我也就放心了，行，我该走了。"王大龙站在院门口，看着他阿爹远去的背影，他总用些怪怪的感觉。可到底是什么怪感觉，他又说不上来。王大龙摆了摆头，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多了。

何长石看见老王出来了，道：'老王，看完儿子了，明天来干活不？"

老王笑道："明天来不了，后天倒是有时间，要不，我后天来成不成。"何长石当即答应："没问题，你的手艺很不错，来了好好的带带他们这些年轻人。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学的手艺，这手艺是越来越稀松了。"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老王将买来的卤味掏出来，再把一只装的满满的酒葫芦放案几上。走到他那堆满破烂的榻上的垫子下拿出一个干荷叶小包，他颤抖着双手打开这个小小的荷叶包，把里面的粉末状的东西都倒进了酒葫芦里。这是他以前早就买好的毒药，本想着，到时候实在是卖不了阿香，就给她喝这个，游方郎中说这药效果很好，保证一包下去，就会在睡梦中毫无痛苦的过去。这花了他不少的钱，当时，还有其他的毒药，说是效果也不错，就是人要受些苦。他当时狠了狠心，买了这包贵的，就当是自己给阿香最后的好意吧。没想到，这药没给阿香用上反而用到自己身上了。也好，自己也不太想受苦。

老王吃着喝着，说也奇怪，他喝了这一壶酒，也不见醉，他心里骂道：'这该死的酒商，卖的八成是兑了水的假酒。"吃完喝完，他走出家门，来到昨日挖好的坑里躺下，怀里还抱着一个木牌，那是上午在集市上他给自己做的木碑。

说也奇怪，这晚，王大龙是怎么也睡不踏实，他只要一闭上眼，就看见他阿爹的影子。这是从来没有过事情，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梦见阿爹。天亮了，他心里还是不踏实，这一上午他都有些心神不宁，挨到下午的时候，他实在是觉得有必要回去看看，就和若水说了这事，若水自然是让李糖带着他外加一个何长石一起回去看看。

王大龙看见家里院门大开，屋里却没有人，案几上有吃剩的菜和酒。四下找了下，也没见人，问了村里人，也说这一整天没见到人。王大龙突然间就想到一个地方，他一溜小跑的来到小山坡上，心里直打鼓，看见原先那只是挖了个地皮的坑已经变成了深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出来了。何长石走近一看，惊道：'哎呀，我天，这是干啥啊？"李糖也赶到了，看见这情景忙拉住王大龙："不着急，不着急。"

何长石到底年纪大胆子也壮一些，趴在地上，伸手下去探了探老王的鼻息，确认了半天，叹道："没气了。"

王大龙听见这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却没有哭，只是两眼无神的看着在场的何长石和李糖，淡淡道："真的没气了么？"

何长石还没爬起来，听见这话，再次伸手过去探了探，道：'真的没气了，要不，你自己来探探？"王大龙点了点头，道：'好。"说着，就要起身过去，可却浑身没有力气爬不起来。李糖见状，将他半拉半抱的送到坑边。

王大龙瞧着自家阿爹穿戴簇新脸带笑意双手抱着个木牌安安静静的睡在坑底，阿爹脸上的笑意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这么些年，阿爹脸上很少有笑容，平日里总是愁眉紧锁一脸的无可奈何或者不耐烦。他颤颤巍巍的伸了手过去，果然，早已经没了气息。他眼眶里的热泪这才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声音凄厉的哭到：'阿爹！"

何长石忙把他拉了起来，安慰道："好孩子，先莫哭了，还是赶紧商量着给你爹办后事要紧。"他想到昨天老王说的话，这大概是让自己明来给他料理后事的意思。唉，谁让自己碰上这事了呢，不帮忙也说不过去。这老王，倒是惯会指使人的！

王大龙倒是听话的止住了哭声，摸了摸眼睛道："何叔，这事该怎样办，还请你老给我拿个主意。"何长石听见这话，拿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王大龙，再看看躺在坑里的老王，心里道：'嗨，真是奇了怪了，就老王这闷出屁的性子，竟然会生出这么个伶俐的儿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