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诀别诗,两三行

缴获的两门蒙古火炮运走之后，赵维就从大胜关回到了襄阳，与郭家姐妹和妹妹君怡小住了几日。

怯薛军的火药桶发生殉爆，步军又被大宋骑兵打了个短促突击，兀良合台的人马可谓是损失惨重，无论是赵维还是郭骥、张世杰，抑或是荆湖北路制置使李曾伯，都认为兀良合台已经不可能再有力量进攻大胜关。

这几日赵君怡和郭子衿玩得最是要好，郭子衿还教了她一些剑术，于是这几日经常要求和赵维“过招”。赵维也难得闲来无事，也就穿上皮甲护具，拿起竹剑与赵君怡“切磋”。公主还是聪明，短短几日的时间，就跟郭子衿学到了不少，郭子衿的剑术是她母亲教的，她母亲又是她外公教的，所以赵维和赵君怡交手没过两招，就明显感觉到她剑招中完全就是东胜岛的风格。

不过，聪明归聪明，公主虽然学得快，和赵维终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赵维的武功不仅仅来自冯晟、史昂和童虎这几位高手的指点，对肌肉力量的专项训练也不是赵君怡能比的，更重要的是，赵维经历过实战，杀过不止一个人。赵君怡连续5招都被赵维轻易地格挡，第6招的时候，赵君怡回手一剑刺来，赵维猛然一个侧身，大喝一声，一剑顺势劈下来，打在她的剑刃上，发出“啵”的一声闷响，君怡只觉得双手突然发麻，手中的竹剑被打落在地。

“啊——疼！”赵君怡甩着双手大声地叫道。一旁的郭子衿也对赵维的功夫赞叹不已，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公主不是他的对手，但是看赵维反手一剑将公主的双手震得发麻，这爆发力和速度恐怕跟两位武家哥哥都能过上几招了。

郭子衿也来了兴致，提出要和赵维也比一场，赵维看子衿身形娇小，不比公主好到哪儿去，欣然应允，结果一交上手，赵维就觉得自己轻敌了。虽然郭子衿力量完全比不上赵维，但是非常灵活，每一招假意与他硬拼，但是每一次赵维发力总是打空，连续20多招下来，赵维总算抓住机会，一剑劈下来，任郭子衿的招式再机灵多变，一力降十技，她手中竹剑还是被打落。只是，郭子衿的兵刃被打掉之后，立刻以巧劲抓住赵维的手，一脚将他的竹剑也踢飞，两柄竹剑先后落地，赵维算是占了个上风，险胜。

随后，程怡、陆云眉两姐妹和郭凌薇也加入，郭凌薇年龄大，体力上有优势，但是以一敌二，打到第二十回合左右的时候就落了下风，四十多回合之后被程怡一剑刺中胸口而败，最后小泽杏子与郭子衿单打才是最精彩的，两人都出手迅捷、招式灵活，足足打了一百个回合不分胜负！

“哎，行了行了！”赵维出声打断了俩姑娘的比试，“看你们俩打了这么长时间，一直平分秋色，就是再打下去，恐怕也分不出胜负，算平手如何？”

“是。”杏子收剑应道。

“都打了这么多个回合了，不分出个胜负说不过去吧？”赵君怡说，“哥，你是心疼郭姐姐呢？还是心疼杏子姐姐了？”

“两个我都心疼，行吗？”赵维斜着眼说，“一个是我的侍卫，一个是比你乖巧的小妹妹，都比你好多了。”

“哼！”赵君怡捏着自己的小手，看到杨镇经过走廊，便喊道，“杨镇!”

杨镇快步走来：“公主殿下叫末将何事？”

杨镇乃是寿明仁福慈睿皇太后杨氏（宁宗的皇后）的侄孙，年长赵维1岁。昔年，杨太后曾一力扶持赵维的父亲赵昀成为太子并登上皇位，赵昀感激其恩，一度让杨太后“垂帘听政”，不过杨太后一直不曾过多地干涉朝政，70岁的那一年还主动还政于赵维的父亲，更是赢得了满朝官员的尊重和好名声，杨家也借此成为大宋除皇家之外，最显赫的家族。杨镇不像其他纨绔子弟一般游手好闲、纸醉金迷，他不仅熟读诗书，还勤习武艺，年仅15岁的杨镇，就已经能与御林军的军士一对一单挑。

赵君怡跟随赵维跑出了临安，赵昀心急如焚的时候，谢道清就向他推荐了杨镇，让杨镇带一队冯晟手下的禁军军士秘密来到襄阳，专门负责公主的安全。赵维到达襄阳之后的第5天，送走了缴获的蒙古火炮，杨镇的人就到了。

“你和我哥谁的武功更高？”赵君怡问。

“这当然是……”杨镇还没说出口，赵维抢过来说：“当然是杨兄的武功更好了，要不然爹和娘为什么专门派他来保护你？他武功要是不如我，那你在我身边不就是最安全的了？这都不明白，笨！诶对了，杨兄一早上干什么去了，不见你人？”

杨镇表情严肃地说：“太子殿下！您和公主还是早日回京的好。”

“到底怎么了？”赵维感觉杨镇的表情不太对劲。

郭骥突然走进来说：“殿下，蒙古人往南阳增兵了，襄阳很危险！”

赵维愣了一下：“增兵？增了多少？”

郭骥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郭子衿问。

“二十万！”郭骥的话顿时吓了所有人一大跳，“而且，骑兵步兵各占一半。”

郭凌薇说：“难怪这两天你和娘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赵维问：“郭将军，蒙古怎么会突然增兵这么多人？”

杨镇若有所思地说：“难道太子和公主在襄阳的消息泄露了，蒙古人就冲着两位殿下来的？”杨镇这么说，是因为赵维已经检阅过襄阳军的日常训练，也探望过受伤的将士，作为太子，他的到来基层士兵的士气很有帮助，所以大家都知道太子来到了襄阳。

郭骥摇摇头：“不会，集结20万大军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办到的，光是粮草就要有至少一年的时间准备，太子才来襄阳不到半个月。”

“郭将军，不管怎么说，卑职的职责是保护太子和公主的安全，所以，烦请将军为我们安排回临安的船只。”杨镇说。

“好，我会尽快安排。不过，太子殿下，末将有个请求……”郭骥说到这里，神情凝重地看了看凌薇、子衿两姐妹。

“郭叔叔但说无妨，只要维力所能及，一定办到。”赵维恳切地答应道。

“我和内子商量了一下，襄阳太危险了，还请太子将凌薇和子衿一起带到临安，让她们在外公的家里暂避……”说到这里，郭骥的嗓子似乎有些不舒服。

赵维顿时一个寒颤，郭骥这话什么意思？托孤吗？郭凌薇和郭子衿两姐妹也听出了父亲话中的诀别的意思。

“爹爹！”两位姑娘立刻扑了上去，抱住父亲，郭凌薇哭着说道：“爹爹，我不走，我就在襄阳，和爹娘一起！”

“爹爹，我也不想走。”郭子衿也是泣不成声。

“郭叔！”赵维强忍着心情问道，“襄阳……真到了如此地步？！”

郭骥说：“荆湖北路总共只有8万屯驻大军，襄阳集中了其中的3万，一个多月的作战，襄阳军伤亡七千多人，剩下的军队也是疲惫之师，制置使虽然已经在集结人马支援襄阳，但是鄂州府扼守着长江水道，至少要留有1万人，再除去襄阳、鄂州之间来回奔波的水军1万，真正能增援到襄阳的人马也不过3万人，蒙古如今已在南阳、信阳集结20万人马，根据前方斥候的回报，他们的兵力还在增加……”

赵维听得懵了，这怎么回事？按照他对历史的记忆，忽必烈围攻襄阳还早着呢，襄阳陷落的时候，吕文焕是防御使，可他这时应该还是个下级军官，吕文德也不过是荆湖北路制置使司的参议，蒙古帝国怎么会在这时候集结重兵进攻襄阳？

是自己对历史的记忆出了错？还是自己的到来，甲药和五公斤炮的横空出世，已经对历史产生了扭曲？抑或是自己在大胜关城头一炮灭了怯薛军的炮兵，逼得兀良合台拼尽一切也要踏平襄阳？

“不可能，不对啊！”赵维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郭骥看赵维的表情，以为他已经乱了方寸，对杨镇说：“杨小公子，我这就去安排两位殿下的撤离，你带人帮殿下收拾行李。”

“是！”杨镇拱手应道。郭骥拉开了哭成泪人的两个女儿，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赵维陷入对历史的迷茫之中，一时间没了主意，木讷地听从着郭骥的安排。

半夜，赵维辗转难眠，他趁着四下无人，从包袱中偷偷拿出了手机，他要确认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历史的走向。

按理说，蒙古帝国巅峰时期，总共20个骑兵万人队，约30万骑兵正规军，再加上汉军几十万，常备正规军也就一百万不到，南宋此时的常备正规军更是只有50万。蒙古以20万兵力进攻襄阳，而且还在不断增加兵力，这样的规模战役必然是要记入史书的，可是赵维翻遍了自己大学时记录的所有宋史笔记，都没有记录这样一次战役，按照原来的历史，这个时期，蒙古的战略进攻方向应该是成都和大理国，蒙古会在明年正式开始对对大理国的远征，以忽必烈为帅，总共历时约两年的时间，最终在大宋宝祐二年（1254年）以大理权臣高泰祥战死、皇帝段兴智被俘而告终，大理亡国。

攻占了大理的蒙古，对大宋的四川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此时因为朝中奸佞构陷，四川十万屯驻军的主帅余玠蒙冤暴毙，使得大军指挥混乱，巴蜀之地落入蒙古人手中。至于忽必烈对襄阳大举进攻，那是17年之后的事了，襄阳城破更是该20多年之后才有的，赵维当下面临的这一仗是怎么回事呢？

次日上午，他跟着去了码头，将赵君怡、郭凌薇和郭子衿姐妹送上船以后，赵维对杨镇说：“杨兄，你带着君怡他们回去吧！”

杨镇点点头，但是一下子回过神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赵维轻轻地笑了笑，说：“我留在襄阳。”

“你开什么玩笑？！官家可等着你回去呢！”

“我没有比现在更严肃的时候了。”赵维很平静地说，“20万敌军，比整个荆湖北路的兵力都多，不管是从建康、合肥，还是从成都、夔州调兵支援，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朝廷里的主和派，在想些什么我很清楚，他们恐怕会向我爹进言，主张放弃襄阳，奴颜婢膝地向蒙古人求和，反正割让的又不是他们的地，每年的岁币多少，丝毫不影响他们的钱袋子。”

“我对朝廷里的事不太熟悉，可就算这样，你……”杨镇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想干什么？！”

赵维的眼睛有些红红的，目光里透露着前所未有的杀气：“襄阳对我大宋至关重要，决不能落入蒙古人的手里。我留在襄阳，就是告诉我爹，保住了襄阳，就保住了我，怎么选，他心里就该明了了。”

“你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你是太子、是储君，你不能有任何闪失！”杨镇开始急了。

“狗屁！什么太子？！”赵维突然大声吼道，“襄阳一旦有失，大宋江山就是蒙古人砧板上的鱼肉，江山社稷都没了，我这个太子还算什么？你看看，看看如今的临安，都他妈什么样子？！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哈哈哈哈哈，大宋，是他妈赵家的江山，关他们什么事啊？他们在大宋为臣，如果有一天，大宋亡了，成了蒙古的天下，他们照样可以位列朝堂，纸醉金迷的生活照样继续，那时还有谁，能管我赵家人的死活？！”

杨镇呆立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狂笑之后的赵维眼神令人恐惧，他继续说道：“与其成为亡国的太子，我宁愿与襄阳共存亡！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杨镇默然：“可是，你让我如何向陛下和皇后交代？”

“我以我血荐轩辕，去留肝胆两昆仑。你就这么跟他们说吧。”赵维转身朝着襄阳走去，杨镇没有阻拦，朝廷的那些事，他不是一无所知。

出鞘剑，杀气荡，诀别诗，两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