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两年之前1
两年前，渝州。
大雪在昨日已停，虽说地上还剩下厚厚的积雪，但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将雪地踏成了污水，就连渝州府衙也出动了不少衙役在此维护秩序。
首富江氏在城南街头搭台设展，展出了诸多奇珍异宝，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青铜神树”。
此树由青铜打造，约有一丈多高，栩栩如生，一枝一叶、一花一鸟皆活灵活现。然更妙的是，相传拥有此树者可登仙成神，与日月同寿。
几只喜鹊扇着翅膀飞来，落在青铜神树的枝头，啾啾争鸣不绝。
围观者被一众衙役阻拦，与之相距三丈有余，观其形貌“啧啧”称奇，纷纷道——
“喜鹊登枝是吉兆啊！”
“的确是吉兆……”
人群之中有一红衣女子盈盈一笑。
她实在太惹人注意，脸上带着一张半截银制的狐狸面具，叫人瞧不出她的样子，但也遮不住天然丽色。
“敢问姑娘哪里人？”这声音听起来幽幽蛊惑人心。
红衣女子回头，闻得一阵幽香。
待那人走近时，她忍不住“阿嚏”一声，见身后所站男子肤色极白，长眉俊目，双目乌亮得犹如黑色珍珠。
男子双手相拱，朗声说道：“在下莫修，想与姑娘交个朋友。”
他穿着最寻常不过的衣裳，但腰间的湖蓝色香囊镶着金丝，让人觉得眩目，女子不禁多看了一眼，上头还绣着一朵梅。
“阿嚏——阿嚏——”
女子止不住地打着喷嚏，她虽不懂香，却也闻得出此香囊所用香料天下无双。
男子立刻将香囊摘下来，递给身后的人：“姑娘不喜欢这味道是吗？”
他让后头的人拿着香囊立刻远去。
那人虎背熊腰，却健步如飞，一看就知懂得功夫。
女子目光微闪，低笑道：“我很喜欢交朋友，却没有什么朋友，你当真愿意与我交朋友吗？”
她这句话说得倒像是绕口令。
莫修微微一笑：“隔壁的酒坊有种自酿的‘梨花春’，入口香醇，却不易醉，还有几道小菜也甚为可口，不知姑娘可愿同往？”
“有酒有菜自然愿意。”红衣女子取下半截银制的狐狸面具，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我叫巫零。”
莫修拱手说道：“请。”
他与巫零同往酒坊，巫零初入时，环顾四周，此店面不大，就摆了四、五张桌子，因为未时刚过，店中只有一位客人。
此人临窗而坐，二十出头的年龄，一身黑衣，腰佩长剑，长得非常端正。
巫零将其上下打量了一会，心中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人身上似乎有股血腥气。
但说来也奇怪，他自斟自饮，连干七八杯，也不吃肉，也不看旁人。
莫修道：“此人真是好酒量！”
巫零转目又瞥了一眼掌柜，他唯唯诺诺站在墙角，根本不敢过来。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就一起吧，人多喝酒才叫有趣。”
黑衣人虽未看周遭一眼，却对周遭的事物相当敏感，当巫零在他面前坐下时，他的眼神立即冷了下来，一股阴寒的杀气盛起。
巫零与他对视一眼，眉眼微扬，颇有几分得意：“交个朋友。”
黑衣人：“……”
他神情似有疑惑，暗中打量着巫零，无丝毫笑意。
巫零戏谑道：“你这样痴痴望着我，可别爱上我了。”
她笑容嫣然明媚，仿佛呼吸近在耳侧，黑衣人的耳根忽然有了一丝微微薄红。
然巫零却在想，这个人一定是个杀手。
“如此甚好，人多喝酒才热闹。”莫修也跟过来，对黑衣人微微拱手一躬。
黑衣人：“……”
他仍旧没有什么反应。
莫修叫来掌柜又上了两副杯筷，五坛子梨花春，以及一些小菜。
当酒坛子打开时，一阵阵酒香扑鼻而来。
巫零却忍着没有倒酒，她方才闻过一些香料，还需再等上一等，方能饮酒。
莫修以为她身为女子，终究还有是有些羞怯，便没有劝酒，而是请她吃菜。巫零吃了一轮菜后，才与莫修一同喝酒，旁边那人反而端着酒杯发愣。
莫修这才想起来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那人道：“江沛成。”
他说完后，自己干了一杯酒，默默无语。
巫零觉得他有趣，忽然一筷子刺出，内功深湛，将他手中杯子戳出一个窟窿。
莫修眯起眼仰望江沛成，他突然眼神一闪，一掌劈下来，巫零将筷子抽出，躲过一招，随即以筷为剑，一口气攻出三招，其招式已快成虚影。
在莫修惊奇的目光中，江沛成伸手一拍桌面，一副杯筷被震得跳到半空，江沛成隔空猛地一推，杯筷迎面朝巫零砸过来。
巫零疾向右一个转身，杯筷与她的发丝一擦而过，摔了个粉碎。
她摇头道：“你这人也真是……伤了我的脸可怎么办？”
江沛成外表沉着，内心似乎不太安静，“唔”一声，似乎想说什么。
巫零趁机偷袭，手持筷子当胸刺来，江沛成身形一转，被巫零的攻势逼得连退数步，但他自始至终都未曾抽出腰间长剑。
巫零嘴角一弯，笑容意味深长。
几轮攻势下，他二人几乎平手。
莫修脸上露出一抹艳羡的神色，拍手叫好：“好功夫！二位当真是江湖豪侠，一身武艺，实在叫人心生仰慕！”
江沛成拱手说道：“承让了。”
巫零道：“你方才分明是在让着我，没意思，什么时候咱们畅快淋漓地打一架，才叫有趣。”
江沛成道：“会有这个机会。”
巫零狡黠一笑，便不再说话。
莫修又让掌柜重新布上碗筷，逐一为他二人倒酒，双手捧着站起道：“来来，请二位豪侠饮了此杯，咱们今日也算是有缘。”
巫零生性洒脱豪爽，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江沛成也一同吃酒。
吃喝之间，他们三人渐渐熟络起来。
莫修道：“二位到此是否听闻过一事？”
他言辞间甚是神秘。
巫零却淡淡道：“可是侠盗夜灵今夜会来盗取青铜神树一事？”
莫修立刻道：“正是此事！不知二位对此有何看法？”
巫零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江沛成一眼。
江沛成也一同没有说话。
莫修拱手道：“在下见二位身手不凡，不知可否愿意为官府效力，今夜守在青铜神树旁？”
他说完后，立刻站起表明身份道：“不瞒二位，在下渝州知府，今夜之事唯恐有诈，还望二位相助。”
巫零点了点头：“我没有问题。”
江沛成道：“我也没有问题。”
莫修一听大喜，连连拱手：“多谢二位！能有二位豪侠相助，定能让那夜灵空手而归！”
巫零煞有其事地“嗯”了一声，端起酒杯浅浅一饮，笑得很是开心。
莫修道：“天色渐黑，不如我们先去青铜神树旁看看，待今夜过后，再行欢聚痛饮。”
巫零点头，还是劝了一杯酒：“喝完这最后一杯再走吧。”
莫修喝完最后一口酒，付了银子给掌柜才离开酒坊。
此刻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在外围观赏青铜神树的百姓越来越多，虽说城南展区布了诸多灯火，亮如白昼，可市街本不宽敞，如今更是挤得水泄不通，热闹得有些异常。
人人都在交头接耳，说着同一个话题——
“侠盗夜灵真的会来吗？”
巫零突然转了个身，像是一道夏日丽风：“你说，夜灵真的会来吗？”
她的眼睛清亮的犹如琉璃，那么近、那么静地看着他。
江沛成道：“……会。”
巫零微笑：“那你说，她要如何盗走青铜神树？”
江沛成：“……”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
后方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叫一声，数十个衙役立刻警觉，围了上去，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瞎子带着一个巨大的编筐闯进来，撞到一群人。
莫修推开人群快步前行，忙去问现场有没有人受伤。
不想又有一叠连声的惊叫起来：“谁偷了我的银子？”
旁观众人齐声呼叫，现场一时变得混乱不堪。
莫修转身，对巫零与江沛成忙道：“还请二位守在青铜神树旁，勿让夜灵盗走宝物。”
江沛成微微点头，先行离开。
巫零见他走后，说道：“莫大人，这些小事还是交给我处理，您带着衙役去守着神树，毕竟你们人多。”
莫修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便准备抽调衙役回去守着神树，可想不到人群之中喧闹不断，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得丝毫不剩。
百姓们更是推推挤挤，莫修受困于人群之中，动弹不得。
莫修被人挤得后退几步，险些栽倒在地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忽然觉得眼前红光一晃，被人击中后颈，两眼一黑，倒了下去。人群里的叫骂喧哗声越来越大，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刻发生的事情——
莫修被人拖出人群，直至一个僻静处……
另一边，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青铜神树。
江沛成守在此地，双眼深幽得宛若一口古井，谨慎地观察四周，附近还有一些衙役，以及首富江氏花重金请来的江湖豪侠，个个都是魁伟威猛之姿。
就在这时，有个人抬头凝注着青铜神树，微微一笑。
首富江氏见渝州知府莫修从人群里挤出来，额间隐约还一丝薄汗。江氏立刻恭身一揖：“大人，前面出了何事？是不是夜灵来了？”
莫修摇头：“她还没有来，只不过现场太乱，本府需立刻带着青铜神树回府衙，待今夜过去之后，再交还给你。”
“可是……”
“此地聚集了如此多的百姓，倘若再惹出一两桩命案，你可担待得起？”莫修的脸上笼上一层寒霜。
江氏吞吞吐吐道：“这、这也不管我的事……”
莫修咄咄逼问：“那如果被夜灵趁乱盗走青铜神树，是不是也与你无关？”
江氏纵然烦躁，可面目上不敢有怨言。
莫修见他不再反对，便令官差衙役将青铜神树运走，江沛成本要随行，却不想莫修沉下脸道：“你今夜的任务是将侠盗夜灵捉拿归案，而非跟着本府。”
江沛成：“……”
他狐疑地转过眼来，并不说话。
夜色幽暗，莫修身形略显匆忙，令二十来个衙役带着青铜神树离开城南街头，他刚走没多久，展台的灯火忽然全部熄灭，百姓喧哗声大作。
江沛成吹亮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昏光如豆。
夜色如墨，一条白影蒙胧而至。
他正巧看到一张纸犹如白色蝴蝶翻转飞旋于夜空中，最后落到地上。
江沛成将信纸捡了起来。
这是一封夜灵的亲笔手书，上面写了八个大字——
“物归原主，夜灵拜谢。”
与此同时，原是被丢到僻静之处的莫修忽然一坐而起，手抚着后颈，不住地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