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回 探柳巷
如此一来,林相派人劫掳了陈瑞麟的儿子便送入了柳巷,也说得通了:毕竟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折磨,才既解恨,又放心。
长兴撇嘴道:“堂堂宰相,竟有秦楼楚馆这样的产业,也不怕被兰台的御史老头们参他一本!”
沈钰摇头叹道:“如今整个朝堂都在林相掌控之中,即便御史有心参他,弹劾的折子还是会落在林相自己手里,参他又有何用?”
自己心中却是一亮:他和徐家一心扳倒林相,却苦于抓不到林相的罪证。如今染指烟花产业、绑架世家子弟、纵使手下行凶,这些罪证若是坐实了,足够给林相狠狠一击!
到时候哪怕不能彻底扳倒他,也能让林相有所收敛,不敢在朝堂上太过嚣张!
“去给长胜传信,金大富和柳巷必须下大功夫查,力求找出跟林相有关的证据!”
“这个阿兄已领会得,他与丁武、裴鸣今晚便打算乔装改扮,去柳巷一探究竟!”长兴睨一眼沈钰,支吾道,“还有……据杨婶儿说,千禾姑娘托她去买一套男子的行头,还向陈檀详细问了柳巷的所在,恐怕也动了去柳巷的心思……”
沈钰登时急了:“她一个姑娘家,岂能去那种地方?你快去将她劝住!”
长兴为难地挠挠头:“殿下呀,除非您同意我一根绳子把她绑在屋里,否则依她的性子,要做的事谁能拦得住哇?”
沈钰不得不承认,千禾看似温柔和气,实则有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劲儿。
想到千禾可能要去柳巷,沈钰彻底坐立不安起来,在殿内来回踱了几圈,终下决心道:“你去徐家,跟裴二爷知会一声,让他给我做一张陌生的面皮,我今晚也要去柳巷!”
翠儿双手双脚叉着门框,犹如一只凶猛的拦路小虎一般,气鼓鼓地瞪着千禾。
千禾心知她担心自己,劝道:“我只是去柳巷看上一眼,又不是去杀人,你不用如此紧张的!”
翠儿坚定地摇摇头:秦楼楚馆是什么地方,她最清楚了,里面的肮脏龌龊事太多了!她可不想让她家清清白白的姑娘陷了进去!
杨婶儿也跟着劝道:“是啊姑娘,平康坊诚然不是女儿家该去的地方!即便不会出什么事儿,传出去于名声上也是不好听啊!”
千禾见这一老一少是打定了心思不让她出门去,也不与她们分辨,索性往榻上一坐,笑着道:“好好好,我听你们的,不去了便是!”
杨婶儿与翠儿对视一眼,双双舒了口气。
千禾又问道:“杨叔可好些了?”
说起她家老杨,杨婶儿便心疼:“之前本就伤得重,又被人一脚踹在伤口上!性命倒是无碍,只是如今躺在炕上一动都不能动,动一下就疼得他满头冒汗!”
“杨叔伤的重,需好好将养些时日,免得伤了根本,落下病来。”千禾从抽屉里拿出一棵千年老参,交给杨婶儿道:“您拿去给杨叔炖鸡汤,最是补气血!”
杨婶儿直搓手:“这样好东西,怎么使得?”
“如何使不得。”千禾将参放在杨婶儿手里,“杨叔是为守护咱们受得伤,我谢他还来不及!快去照顾杨叔吧!”
杨婶儿谢了又谢,拿着老参喜滋滋地去了。
千禾喝了口茶,又闲聊似的对翠儿道:“咱们腊月里,一共赚了多少银子啊?”
翠儿眨眨眼睛,掰着指头数了数,苦恼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记不清了。
千禾笑道:“那还不快去盘盘账,算清了进项,我好给你发工钱!”
翠儿最喜欢数钱,愉快地点了点头,一溜小跑往里屋去了。
千禾又慢慢地喝了一盏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放下茶盏,轻手轻脚地往里屋去。
掀开门帘,果见翠儿一手捏着铜板,一手托着腮,脑袋一点一点睡得正香。
千禾忍俊不禁:她早就发现,这丫头一数钱就会睡着,屡试不爽。
支走了老的哄睡了小的,千禾这才放心大胆地出门,看看四下无人,便摸到院墙边,打开机关暗门钻了过去。
墙的另一面便是昔日翠姨住的院子。自从翠姨被接回了徐府,这院子便空了下来,守卫也尽数撤了去。
千禾掸了掸衣摆上的土,推开院门出去,望了望渐黑的天色,便往平康坊方向行去。
关于平康坊的凶险,其实她心里最是清楚。想她初到长安城那日,便在平康坊附近被两个无赖当成清倌人调戏,若非徐墨出手相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徐墨……想到这个名字,千禾不由胸口一酸:自从除夕夜之后,她便再没见过这个人;连那句尚未答复的告白,都飘散在了冬夜的寒风里。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依我看男人心才是!千禾吸了吸鼻子,决定不去想这个忽冷忽热的人,将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低头快步向前走。
入夜的平康坊灯火通明,正是繁华时刻。街道两旁的秦楼楚馆红灯高挂,穿着艳丽的清倌人倚门揽客、骚首弄姿。一些拉客的龟公更是直接从路中间往自家馆子里拉人。
千禾看得直皱眉,索性一转方向,避开熙熙攘攘的街道,从平康坊的后巷往柳巷方向摸去。
后巷便清静许多,只有些守门的小厮和打杂的婢女、茶奉出入。千禾路遇个卖甄糕的老婆婆,看她独自一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很是可怜,恰觉自己肚子饿了,于是花五文钱买了几块热腾腾的甄糕,拎在手里慢慢吃着。
千禾行至平康坊最深处,见一溜粉墙瓦黛,墙内还有柳枝探出,颇有一番江南韵味。
粉墙上有扇灰色的隔板门。千禾正踌躇间,恰见两个小婢女推门出来,一个拎着水桶,另一个端着药锅,似是要往阴沟里倒垃圾去。
千禾忙迎上问道:“请问二位姑娘,此处可是柳巷?”
两个婢女正忙着聊天闲扯,其中一个草草答了声“是”,便不再理会她,扭头继续跟另一个婢女道:“咱们云碧姑娘足足病了两个月了,若再不好起来,恩客都要被小鸾那浪蹄子抢光了!”
另一个亦叹道:“可不是么!姑娘不接客,连累咱们也少得多少赏钱!”
“我看咱们姑娘病这一场,人都老了十岁。便是好了,也是容颜不再,怕是再难留住恩客的心了!”
“若她真要倒,咱们姐妹可得早做打算,伺候个新当红的姑娘去,谁愿意跟着个半老徐娘熬日子呢!”
两个婢女倒完脏水药渣,嘀嘀咕咕地进门走了。千禾在门口徘徊了两圈,心中有了计较,便抬手在那隔板门上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