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回 锋芒毕露

永泰帝问道：“依郭卿之见，朕要如何替陈檀做主？”

“陛下，陈檀在柳巷煎熬两载有余，对凌虐他之人，自然记得清清楚楚。”郭琅向陈檀道：“陈檀，你便仔细认一认，这大殿之上，可有柳巷中欺你辱你之人？”

陈檀依言抬头，一双眼眸在文武百官身上扫了一圈，看到林相时陡然一颤，浑身都不自觉地瑟缩起来：“就是他……就是他！”

一时间，永泰帝和众人齐齐看向林相，神情却是各异。

任我千般算计，该来的终归会来。林相心中暗叹，面上却淡定笑道：“郭府尹这局，做得有些拙劣了。世人皆知本相脸长，连太子殿下都要戏称本相一声‘驴脸老伯’。郭府尹只需与此子串通好，让他在众人之中指那个脸最长的，何愁不能嫁祸于本相？！”

听林相这般说，肖杰再度跳出来帮腔：“林相说得有理！郭府尹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你你你……”郭琅气得脸都白了：这老狐狸，竟拿自己最忌讳的脸长来狡辩，也真是破釜沉舟了！

但他一时间竟无语反驳，正着急时，却听陈檀幽幽道：“我记住的，可不只是一张长脸。他右臀下方有三颗黑痣排成一排，左足小指乃是重甲。”

他蓦地抬起头，一双明眸死死盯着林相，惨笑道：“林相大人，我说得对否？”

此语一出，众人皆一片哗然，不顾朝堂之上，便窃窃私语起来：

“依我看，这少年说得八成是真的！”

“若非林相迫他行过苟且之事，这少年又岂会知晓林相如此隐秘的特征？”

“唔……就看林相，敢不敢当堂脱.裤对峙，自证清白了！”

窃窃私语中，文武百官的目光皆不怀好意地冲着林相的下三路招呼。

林相一张长脸红而转白、白而转黑，整个都因愤怒而扭曲了起来，忽然厉声喝道：“住口！都给我住口！区区一个玉倌儿，蝼蚁一样的贱命！他的话连呈堂证供都算不得，岂能拿到朝堂上贻笑大方？！”

说罢，林相气急败坏地冲到陈檀面前，一脚踹在陈檀胸口，将他踹翻在地，拿手中的玉斛劈头盖脸地朝陈檀打去：“你这小畜生敢胡言乱语污我清白！我打死你这下三滥的东西！”

陈檀瑟缩在地抱着头，口中却不示弱地大呼：“我说得都是真的！”

林相气疯了：他身居高位二十余载，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顾不得这是朝堂之上，一心只想将这小畜生打死当场，让他永远地闭口！

满朝文武从未见过林相这般发疯失态模样，有的忌惮林相之威，有的则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竟无一人上前劝说制止，连龙椅上的永泰帝都不发声。

林相举着玉斛的手正要重重落下去，却陡然被只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一个声音在他耳后质问道：“在林相眼中，平民百姓便是蝼蚁一样的贱命，可以任由上位者打杀么？！”

这声音……林相顿时僵住，不敢相信地转过头去，见一双清明的眼睛，正含着愤怒的火，炯炯地望着他。

“太……太子？！”

“是我！”沈钰手臂用力，林相登时招架不住，被沈钰推出两三步远，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然他此时已顾不得自己的窘态，指着沈钰万分惊讶道：“你……你怎么……”

沈钰挺直了肩背，伟岸身躯护在陈檀前面，明眸扫过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朗声开口道：“诸位大人皆饱学之士，想必都读过《荀子》中的一句话：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百姓乃社稷之基、国之根本，在林相眼里，却是蝼蚁一样的贱命，可以任意驱策打杀。林相便是这般做当朝宰相，替我父皇治理大齐、庇护万民的？”

他这话一语中的，让林相一时间紧张不已：眼前哪里还是那个傻子傀儡？分明就是昔日锋芒毕露的太子沈钰！

他心中划过万般骇然，但此刻不及细想，忙替自己辩解道：“我……本相不是这个意思！本相素来爱民如子，但这个玉倌儿！他分明就是贱籍！贱籍之人本就为奴为婢，终身不得自由，岂能与百姓相提并论？！”

“我大齐朝确有律法曰：贱籍之人所言，不能直接作为呈堂证供。孤以为，此律有所偏颇。”沈钰不慌不忙道，“奴婢及下九流也是人，人性本善，他们同样有公道正义之心，有忠心护主之仁，有为亲友两肋插刀之义。倘若他们仗义执言的真话，却要因为身份而不被取信，那他们的忠心向善还有何意义？不是逼着他们弃善向恶么？”

沈钰说着，伸手一指跪在地上的陈檀：“更何况，陈檀并非贱籍，他是老尚书陈瑞麟的儿子，一个天资聪颖的读书人，本该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他！

只可惜，他成了阴谋报复的牺牲品，落入龌龊之地惨遭非人折磨，不但摧残了他受之父母的身体发肤，更毁了他的前程、诛了他的心！”

沈钰眸光冷冷地扫过文武百官：“可惜，如今陈瑞麟老大人已然作古，诸位事不关己自可高高挂起；但倘若这里跪着的是诸位的亲子侄，遭遇劫难还要被当堂毒打侮辱，试问各位大人：还能如此淡然地袖手旁观么？”

他这话让满朝文武都颇为愧疚，连永泰帝都面现赧然。

徐明先反应过来，出列大声道：“我等习武之人，最看不惯挟私报复、累及家人的无耻伎俩！恳请陛下替陈家做主！”

有大将军徐明带头，众武将纷纷应和。文官中一些昔日与陈瑞麟交好者，看着陈檀的凄惨状，难掩心中悲愤，亦发声替陈家讨公道。

面对激愤的朝臣，龙椅上的永泰帝却显得颇为无奈，抬了抬手示意众人肃静，道：“陈檀的冤屈朕已知晓，是要还陈家个公道。着刑部、御史台及大理寺三司会审陈檀一案，务须公正严明，严惩涉案之人！”

沈钰没想到，他与郭琅煞费苦心，将此案查得证据确凿，却只换来个三司会审的结果：“父皇……”

他正欲争辩，永泰帝却已起身：“朕乏了，退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