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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回下 全歼追兵一家团圆 丢车保帅全身而退

柴安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杨安儿过来助战是假,浑水摸鱼是真,他们就等着大宋同金国拼个两败俱伤,然后红袄军则在最后上演一出渔翁得利的好戏,算盘打得倒是挺精的。

不过既然是“渔翁得利”,那对于宋、金这一对争得头破血流的一鹬一蚌,就不是什么好事了——毕竟光宋、金两国争夺一座樊城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偏又插进来一个立场模糊的红袄军,岂不是会将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孟宗政岂能看不清这其中的利害?

要是在平时,孟宗政当然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他现在手里无兵无将,又不知红袄军的虚实,想要拒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此孟宗政只能说道:“这位壮士,樊城,老夫已经是守不住了,你要是想守便去守好了。不过老夫劝你一句,金狗气势正凶,不是好对付的,有时候还是识时务为骏杰的好。”

杨安儿不管心里想的是什么,嘴里却还是异常客气:“老将军的教诲,小可记下了。既然老将军要回襄阳,那就请启程吧。今后有缘,小可自然会去拜访。”

孟宗政“好”地答应一声,便对身旁的柴安风说道:“红袄军不知天高地厚,就由他们去吧,我等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还是顾好自己,先回襄阳去吧……”

可柴安风却好似完全没有听见孟宗政的话,沉默了一下,忽然放声喊道:“玉卿……哦,不……杨妙真,妙真姑娘,你在那边吗?”

话音方落,果然听见对面传来女子的回答:“是柴爵爷啊,别来无恙!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天色昏暗得很,光凭对面几支火把放出的摇曳的光,柴安风只能勉强看清答话之人是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女子,完全看不清此人的相貌,可听她的声音却真真切切的是那天挟持了自己的红袄军女头领杨妙真。

听到这摄人心魄的声音,又想起当日杨妙真天仙一般的身材容貌,操劳了整整一天的柴安风顿时来了精神,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又朗声说道:“杨姑娘,我这几天就在襄阳这里,你要是有空,可以过来瞧瞧我,我还有好些话要问你呢……”

“这样啊……”杨妙真淡淡回了一句。

却听她身边一个男子发出粗犷的声音:“你有什么话好讲?你这个养尊处优的禄蠹,上次让你跑了,

那是便宜你了!下回你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这谁啊?我和妙真姑娘讲话,你插什么嘴?

柴安风刚想骂几句,却听耳旁响起苏南雁酸溜溜的声音:“行了,别献殷勤了,你瞧旁人都看不下去了。”

说着,苏南雁摆出盐帮大小姐的身份,下令几个驾船的盐帮弟子立即起锚开船,晃晃悠悠着脚下的小船,就往南边襄阳方向漂荡而去。

柴安风还有些舍不得杨妙真,高声喊道:“杨姑娘,我们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杨妙真也在岸上回答:“好,后会有期……还有,盐帮那位苏姑娘,你似乎内力不纯,练功时候要小心走火入魔……小心了……”

她内功虽然十分深厚,但挡不住相隔距离越来越远,声音愈发模糊起来……

船到江心,柴安风忽然“哎哟”一声喊了出来,扯着孟宗政的衣袖说道:“孟老将军,我们忘了个人了!那个谁来着,就是谁,刘世兴,他人呢?这厮犯了大罪,害得我们连樊城都丢了,可不能轻饶了他!”

柴安风这话说得重了,刘世兴虽然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可战事进入白热化以后,他小小一个刘世兴就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几乎已被在场所有的人忘却了……

孟宗政叹了口气:“老臣出城诱敌之时,我特意让他同行,交战之中,刘世兴奋勇冲杀,最后被金狗乱刀砍死了……”

不管孟宗政说的是不是实话,反正刘世兴是死了,而且还算是死得其所。

于是柴安风叹息了一句:“刘世兴虽然活着的时候是个糊涂蛋,死的时候倒也还算清明。他这么一死,至少留下了保全家人老小的由头……他的家小,孟老将军还请关照一下,要是缺钱,尽管开口。”

从樊城到襄阳是逆水行舟,又是夜里驾船,因此撑船的盐帮弟子异常小心,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返回襄阳。

襄阳码头之上,一众将佐——无论是不是参与了之前那场血战——都瞪着眼睛等候着老将军孟宗政的归来,一见这位提拔、培养了自己的老将踏上襄阳的土地,无不庆幸苍天有眼,眼中禁不住流出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又何况是这些刀头舔血的刚烈汉子了。

孟宗政失了樊城,心中郁闷,可看见这些大宋骨干将领大多保存了下来,又稍感欣慰,半是安慰

手下将领、半是安慰自己地说道:“好了,好了,诸位的心意,老夫知道了,知道了。今日诸位劳累了,除巡哨军将之外,就赶紧回去休息吧。”说着,孟宗政自己的眼眶之中都已噙满了泪水。

柴安风听了感慨,忽见盐帮帮助苏知鱼也在人群之中,便走上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多亏苏帮主和几位驾船的盐帮弟兄了,要没有他们,战事真是不堪设想、不堪设想……请苏帮主论功行赏,赏钱就从崇义号账上支出,这是他们应得的。”

苏知鱼点点头:“待我回去就会赏赐他们,不劳柴爵爷操心。”

柴安风又问:“皇上呢?苏帮主不是护着皇上吗?他现在人在哪里?”

苏知鱼老实答道:“皇上年纪尚小,撑不得劳累,方才已经休息去了。我看周边护卫得严谨,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所以就在这里等候爵爷归来。”

嘿!皇帝就是皇帝,老子出生入死他倒有心睡觉……

柴安风暗暗埋怨了两句,却也拿皇帝无可奈何:“可惜了,要是皇上还没睡着,我倒是有件要紧事求皇上办理。不过既然圣上已经就寝了,那也就作罢了,明天起个大早补上也就是了。”

说着,柴安风打了个哈欠:“行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就先回去睡觉吧!”

于是,柴安风早就想着让皇帝赵昀补的一道“暂时弃守樊城”的旨意,最终还是没让皇帝签字画押,不久之后,就让柴安风后悔得把大腿拍得满是淤青……

疲劳是最好的安眠药。

昨日是一场规模颇大的正经会战,极大程度上改变了宋金两国的势力变化。同它比起来,前些日子临安城里杨妙真的那一场喧闹,就好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一般。

因此比那天更加劳累的柴安风,竟昏昏沉沉睡了整整一天方才苏醒过来。

他见日头已经偏向西边,吓得“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匆匆忙忙穿好了衣服,就连刷牙洗脸都顾不上,便招呼着黄有功陪自己一起去找皇帝赵昀,他还有一道圣旨等着皇帝下呢!

可他还是晚了,皇帝已经走了!

听孟珙说,说是第二天一早,襄阳城里就传来太后杨氏的懿旨。说襄樊正在同金国交战,情势十分危急,皇帝不能再逗留前线冒险,因此要即刻启程返回临安。

这可就麻烦了!

主动弃守樊城

可不是一件小事,要是上纲上线地弹劾,那就是丧权辱国的大罪过,是要杀头的,是要凌迟处死的,是要株连九族的!

因此柴安风还在汉江北岸的时候,就盘算好了,一定要叫皇帝立即下一道旨意,就说樊城是皇帝下决心暂时放弃的,孟家父子不过是遵照旨意办事而已。这道圣旨事关重大,不管是蒙骗、还是强迫,哪怕是按着皇帝赵昀的手指头,都得让他把圣旨给下了!

可现在,皇帝赵昀,走了!

忽然就这么走了!

皇帝走了,你还怎么让他下旨?

故而柴安风听到消息异常生气,难得地对孟珙发了脾气:“小孟将军,不是我说你,昨天我都说了,要向皇上请一道圣旨的,你……你怎么让皇上就这么走了呢?”

孟珙自己也是很冤枉:“爵爷,皇上要走,要去的是行在临安,奉的又是太后的懿旨,你叫末将如何劝阻?我也问过了,是不是要先向爵爷你告别一声,可皇上又说爵爷操劳了一天,应该好好睡上一觉,就不要来打扰爵爷了。爵爷,皇上都这样说了,你叫末将还能怎么办?”

可不是嘛,像柴安风这样不怕皇帝的人,全天下都找不出几个了,孟珙这个吃着皇粮的军官,难不成还能将皇帝扣押在襄阳城里吗?

这时孟宗政也闻讯赶来,刚听了儿子的两句话,便教训道:“珙儿,你怎么跟爵爷说话的?这般没大没小!”

柴安风拱手给孟宗政作了个揖,便又循着方才的思路说道:“老将军,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可这件事情要紧得很,皇上走了,事情可就难办了啊!”

说着,柴安风就同孟宗政将利害细细说明了一遍。

孟宗政倒是很看得开:“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再怎么说,樊城都是在老朽手里丢掉的,朝廷再怎么降罪,老朽也只能是无话可说……”

“老将军这就说错了。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何况我们这一战也重创了金军主力,丢失樊城虽然可惜,可要是较真起来,我们也不过是险败而已。朝廷要是就因为这一点点小错就发起狠来,把老将军砍了,那岂不可惜?”

柴安风缓了口气,又接着往下说:“老将军看看,襄樊前线乍逢大败,正是要整顿军队、休养生息、恢复元气、重夺樊城的关键时候。这时候又怎么少得了孟老将军呢?”

孟宗政显然是被柴安风说服了:“那……那怎么办?”

柴安风思索了一下,答道:“其实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如此这般,或许就能化险为夷了。”

柴安风说出了他的打算:

首先,他必须立即启程,力争追上已经先走了一天的皇帝赵昀,让他在半路上就补上圣旨,然后立即将这份说真不真、说假不假的旨意送到襄阳。这样,事情也就办成了一大半了。

其次,孟家父子从今天起,要更加低调小心,最好是窝在襄阳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千万不能让那些打算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爬的御史、言官、监军们寻到岔子,鸡蛋里挑骨头一般地上奏章弹劾。

再次,柴安风回到临安之后,会上下打点,找门路、通关节,争取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是就当一个屁就这么给放了。

最后,“崇义号”里的书坊,要立即开动起来,就按照《说岳全传》、《杨家将》的套路,把孟宗政如何忠勇、孟珙如何精明、孟银屏如何孝顺的故事,添油加磁、生搬硬套地写出来。同时要一边写、一边印,立即刊印成册,行销全国——别说是卖了,就是白送都送!

而且还要发动那些说书的、唱戏的、要饭的,将孟家父子的事迹,不管有的没的,统统变成戏文唱辞,一天三遍地在临安城里反复反复再反复,要反复到三岁的小朋友不会叫爸爸,都能说几段孟家的英雄事迹。

这叫控制舆论战场。

有位伟人曾经教导我们: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老人家又教导我们:舆论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必然去占领。

既然柴安风眼下在文官群体里没有多少发言权,那就要在民间取得发言权,反正有人说话,总比没人说话的强。

柴安风盘算得还算是十分周密的,可第一步他就走了个空。

原以为皇帝赵昀走路的速度不可能比自己更快,虽然是晚出发了一天,但只要日夜兼程地赶路总有追上的时候。却没料到这回皇帝奉了老太后要尽快回京的懿旨,御驾却是日走、夜走、一刻不停的走,即使是让皇帝在路上昼夜颠簸,也是换马不换人,照旧是走个不停。

待柴安风终于追上皇帝的时候,皇帝早已回到行在临安,并已进宫休息去了。

这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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