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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回中 相公回家郑婷儿缠绵 父亲下狱孟银屏心焦

在一路催促之下,柴安风的动作倒的确是快了不少,眨眼功夫已经穿戴齐整,在依稀晨光之中来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崇义公府正殿之内。

却见正殿之中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女子捧着一碗热茶,坐在一张交椅上,看神色甚是疲惫,又极为局促不安,显然是心里装着一件莫大的心事,就连柴安风和柴念云这两个大活人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哟,银屏姑娘,你怎么来了?”柴安风走近两步已认清了她的身份。

孟银屏被吓了一跳,循声偏过脑袋,见是柴安风来了,一下子从座椅里跳了出来,全然不顾什么女孩子家的礼数,“噗通”跪在柴安风跟前,用嘶哑的嗓子呼喊:“爵爷,你救救我爹爹吧……救救我爹爹吧……”说着,她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柴安风被她哭的浑身难受,赶忙将她搀扶起来重新做好,安慰了许久这才问道:“你爹爹,孟老将军到底是怎么了?”

孟银屏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哽咽着答道:“爹爹……爹爹他……被朝廷问罪下狱了!”

“什么!怎么可能!”柴安风都禁不住惊叫起来。

丢失樊城,作为襄樊方面统帅的孟宗政当然是有责任的,追究一下也是应该的。

可孟宗政这样举足轻重的大将,就算是要问罪下狱,也得经过言官弹劾,枢密院、兵部、御史台调查,皇帝下旨问责,孟宗政上疏解释等一系列过程。放在南宋那种极为低效的官僚体系之中,这个流程走下来,怎么着也要半年时间。

而柴安风着急忙慌地回到临安,就是想要从皇帝那里入手,打从源头起就将这个流程扼杀在开始阶段。谁成想自己回到临安城还没有一天时间,孟宗政居然就已经被问罪关进了大牢,这样的行政效率,放在南宋朝是在是太不正常了。

因此柴安风还有些疑心,问道:“不会吧?这才

几天时间?而且我回来之后也没听说这件事啊……”

他又问柴念云:“老姐,你这里人头熟,消息也多,听说过孟老将军的事吗?”

柴念云蹙眉道:“没听说。我之前担心你在襄樊的安危,每天三遍地往太后那边跑,可一丁点儿关于孟老将军的消息都没听说。孟姑娘,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孟银屏听了,又哭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平静下心情:“不会有错的。柴爵爷,那日你刚启程回临安,朝廷旨意就到了,当场就将爹爹锁拿住了。现在襄阳那边,是我哥哥临时主持军务,让我过来找爵爷,问问有什么救爹爹的办法……”

既然是从孟银屏嘴里说出来,那孟宗政被问罪的事情,是绝不会有错了。

于是柴安风在空旷的正殿里踱着步子走了两圈,这才紧皱着眉头说道:“我看这件事情有些蹊跷!襄阳重兵集结,又是朝廷门户,临阵捉了主将,却又将军务交给主将的儿子主持,也不怕襄阳就这么反了?事出反常必为妖!朝廷做事这样颠三倒四,也未免太急不可耐了!银屏姑娘且宽心,这件事情,我管了。”

柴念云闻言,轻轻扯了扯柴安风的袖子,提醒道:“弟弟你可想清楚了,我们崇义公府虽是勋贵,可一般是不过问朝廷政务的,就怕……”

“不怕。”柴安风道,“襄阳不是一般的地方、孟老将军不是一般的人、将他问罪不是一般的事情。一般的事情我也懒得去过问,可这件事情大不一般,我当然是要管的。”

孟银屏听了略觉欣慰,连声感谢:“多谢爵爷了,多谢爵爷了……”

柴安风谦逊两句,又沉默了下来,半晌方才说道:“管也得分个管法。我们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事情都还不知道,就是想管也不知从何管起……”

“不如这样,我这就准备一下,进宫走一趟,到

太后跟前打探打探。”柴念云道。

“不用劳烦姐姐。皇宫,还是我跑一趟的为好,我有太后赐给我的玉牌,现在进宫比姐姐方便。”

料定不用再去金国和亲之后,悬挂在柴念云头顶的那口宝剑终于烟消云散了,因此她说起话来比之前更加洒脱:“哟,看来我还是没白养这个你这个弟弟,懂得心疼老姐我了……”

柴安风却没空打趣,正色道:“姐姐在府里,不是无所事事,而是还有别的事情要替我做。第一,苏知鱼是盐帮帮主、又曾是皇城司提点,认识的人多,要让他去打听打听消息。第二,郑婷儿生意做得大,官场上、商场上的人脉也广,也可以去探听一下,有些关节需要打点的,也让她事先打点了……”

弟弟的安排,柴念云默记于心,知道兹事体大必须多走几条路才能妥当,可口中还在埋怨:“弟弟就进宫做一件事,却让我在这里做两件事。嘿,老姐我还真是瞎了眼了,居然还以为弟弟怕我劳累呢!”

“可不是嘛,我们柴爵爷是胳膊肘往外弯,尽想着帮别人做事。”原来是郑婷儿也已梳妆完毕,飘然走入了大殿,“还叫我先把关节打点通了。嘿嘿,打点关节也是要花钱的,花的钱还不少呢,这笔钱从哪笔账上开销,你先说清楚了。”

“从我账上开销,你都给我记明白了。”柴安风一肚子的心事,说话不禁有些着急。

郑婷儿却不买他的账,一双杏花眼一蹬:“相公,今天是你在求我办事,怎么还对我大呼小叫的?就不怕我动怒么?”

嘿,这话什么意思?

宋朝男女关系处于一种相对开放和自由的状态之中,对人性固然是一种释放,可带来的副作用却是家庭关系之中,除了正妻的地位高且稳固之外,妾室的关系是十分随意的。丈夫可以随意将妾室开革出去,甚至出卖、转

赠都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举。因此,郑婷儿作为一个小妾,敢这样“没大没小”地跟柴安风说话,反而有些不合常理。

然而柴安风和郑婷儿的关系本就有些不合常理——他们之间,与其说是夫妻关系,不如说是合作关系,互相扶持、互相利用,更是将利益紧紧捆绑在了一起。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基本上是平等的,可以争论、可以妥协,有时候也可以互相发泄一些情绪。

当然了对于从后世穿越而来的柴安风来说,比起古代那种夫权至高无上的状态,反而是这种平等的关系更加让他舒服。

因此,柴安风不愿强行压服,更不愿出言威胁,却是好言相劝:“婷儿不要任性。孟老将军是朝廷柱石,他要是被害了,那朝廷不就是自毁长城吗?朝廷是好是坏也就罢了,可要是金狗乘机南侵,那叫黎民百姓何以自处?”

其实这里的道理郑婷儿不是不懂,只不过她知道孟银屏是柴安风的相亲对象,看自己的相公这样帮别人的忙,也不免有些吃醋罢了。

可方才听柴安风心平气和地当着孟银屏的面劝说自己,那就相当于告诉了孟银屏:老娘说起来虽然是个妾室,却是“崇义号”的半个主人,就是崇义公柴安风叫我办事,那都得客客气气的!

虚荣心得到满足的郑婷儿终于给了柴安风面子:“好了,就你有理,普天下的道理都被你一个人占去了!你叫我去做事,我去做就是了,不过打通关节花的钱,还是你出,说好了哦。”

正说话间,大个子黄有功进来传令,说是盐帮苏知鱼来了。

苏知鱼是个稳重人。他一大清早就急急忙忙过来找柴安风,必然是有重大事情要来汇报。

果不其然,苏知鱼一入大殿,见孟银屏也在这里,便已知道了大半,缓了口气道:“孟姑娘在此,那令尊被朝廷问罪下狱

的事情,诸位应该也知道了吧?”

柴安风点点头:“苏帮主真是好耳报神,这消息我们也是刚刚知道,刚要去通知你,你就来了。”

“爵爷过奖了。”苏知鱼谦逊了一句,“不知爵爷知不知道,这回传孟老将军来行在议罪,用的是红牌子!”

“红牌子?哦,果然是红牌子!”柴安风有些吃惊,又有些释然。

宋朝传递最为紧急的军务、政务,往往用金漆、红漆染色的木牌作为通行证。手持通行证的兵丁,就等于有了后世的最高等级的通行证,路上一切官府、衙门、关卡、兵丁都不得阻拦。

而金牌和红牌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简而言之,区别就是金牌是皇帝签发的,而红牌则是由宰相签发的。比如当年从朱仙镇召回岳飞时候,就是宋高宗赵构亲自一连签发了十二道金牌,代表了是皇帝严令岳飞班师回朝。而孟宗政接到的则是丞相府签发的红牌,也就是说,要给孟宗政定罪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那位权势滔天的独相史弥远。

史弥远向来同崇义公府柴家作对,听是他主导了这件事情,众人无不面面相觑。

孟银屏更是吓得脸色煞白,近乎绝望地说道:“用的红牌……哥哥怎么没告诉我……史老相公的主张,爹爹……爹爹不会没救了吧?”

柴安风一听史弥远就来气,偏要更他争上一争:“银屏放心,孟老将军不过是下狱而已,还没到审谳定罪的时候,而且我还要上下打点打点,就防着史弥远这厮再搞出一座‘风波亭’来。银屏尽管放心!”

三言两语,孟银屏又怎么能放心?

如今史弥远权力极大,朝廷内外多少官员是他的门生故吏、又有多少官员是他的朋党亲信?这年头皇帝的话都不管用,区区一个闲散勋贵的崇义公府,能有多少底气让史弥远这位向来一言九鼎的宰相改换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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